不過是為了快活那幾秒
經常看到有人形容一個女人命運悲慘，說她一生為情所傷。
一篇寫張曼玉的文章，就說她一直談戀愛，沒什麼緣份結婚，被渣男騙過錢，曝過情書，梁朝偉再愛她，還不是娶了劉嘉玲，她註定「一生為情所傷」。
雖然那篇文章充滿了「女人不嫁，世界完蛋」的杞人憂天情懷，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一生為情所傷」是個重大的褒義詞。
愛情是一場化學反應，愛得越深傷得越重，快樂的時候有多快樂，悲傷的時候就有多悲傷。這種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極致體驗，普通人通常經歷過一兩次就會終生免疫。
有些人免疫是因為愛情變成了婚姻。我一個朋友說她在婚姻里靜如處子的原因是當初跟老公戀愛的時候，天雷地火，幾乎所有愛情電影里能想到的愛與傷統統經歷了一遍，覺得愛情簡直折壽。
「出軌？快饒了我吧，我惜命！」她說。
還有像張愛玲那樣的大牛。得知胡蘭成離世的消息，她說是一件特別的生日禮物。越薄情的人越深情，不然一個人怎麼可能恨另外一個人幾十年？與胡蘭成的那場傾城之戀，幾乎耗盡了張愛玲所有的熱情，後來她與賴雅結婚，更像是找一個合適的人，搭夥過日子。
所以，一生為情所傷這事兒，得多有活力、有資本的人才能做到啊。
我當記者時採訪一個策展人，當時她已經四十多歲，單身未婚。我們坐在她大宅的花園裡。她說：「大家都說我過得慘，因為沒結婚嘛。但我就是很享受戀愛的感覺，三十初頭的時候錯過了一個可以結婚的人，再就不想結了，以後也會一直談戀愛。」
「但愛情這東西，有時候還挺傷人的。」我忍不住感嘆。
她說：「女人但凡有點錢，失戀就不是問題。你可以去買個很貴的包，去溫泉度假村泡湯，請漂亮的弟弟們吃飯。我有一年失戀後，在上海策划了一個分手信物的展覽，策展的時候沒日沒夜地忙，忙完就可以開始新戀情了。」
採訪完，碰到她的男朋友。男朋友看上去比她小很多，來接她一起吃飯。她讓男朋友等等，送我出門。轉頭回望她的宅子，她說：「很多人覺得我總談戀愛，就是靠男人，其實這兒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自己賺來的。」
我目送她少女般的背影蹦蹦跳跳地往回走。想到採訪之前，大家對她的描述：一個單身「老女人」，雖然能賺錢，卻無人體貼，在一段段感情中顛沛流離。見到她本人之後，我只能說，真好啊，能過上「一生為情所傷」的日子，她的能力和活力都夠用。
我們永遠活在悖論之中。慾望無法實現則焦慮，慾望實現則無聊。真正可稱得上快樂的東西，不過是慾望剛剛被滿足時的那短暫一瞬。如果人生可以濃縮，就是一次性愛的過程，無數的追逐、焦慮、輾轉反側都是為了高潮的那幾秒鐘，高潮過後的空虛難眠，非得來一根事後煙才能平熄。
安穩看上去完美，實則無趣；一生為情所傷看上去殘酷，卻充滿征服的樂趣。
選擇安穩，只能說明我們能力不夠，沒辦法永遠年輕、永遠天真、永遠活力四射地掉進同一個愛情的陷阱。
就像姐，不談戀愛好多年，總覺得人會傷人，但錢不傷人，美不傷人，好的風景也不傷人。人嘛，你走遠了，他就會變，而很多能帶給我們快樂的東西，你走遠了，它們還在原地等你，永遠屬於你。
但是呢，若論快樂的程度，還得說是男歡女愛。快樂有多深，痛苦就有多重，如果你不想要猛烈的痛苦，就去選擇細水長流、同樣不那麼劇烈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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