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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人間送小溫

說起老汪,也就是汪曾祺先生,我真心可以說上個通宵達旦,有個讀者曾經說過一句評價:「很多人不知道他,知道他的人都喜歡他!」汪曾祺是沈從文的入室弟子,兩人寫作風格一脈相承卻又各自開花。沈從文出身湘西的翠綠山水,靠著一支筆野蠻生長,自成一派風格。讀沈從文的小說和散文集,你只能感嘆天然之至和天賦之奇。汪曾祺出身水鄉高郵的書香世家,祖父是清末的拔貢,父親也是國學繪畫雕塑精通。他國學底子堅固,在開明的父親的影響下,能唱戲,能畫畫,會刻章,還學會了抽煙。汪曾祺曾深以家鄉高郵與宋代大學士秦少游淵源頗深為豪,而汪本人,也是帶著士大夫氣質的。沈從文是天生的作家,汪曾祺則是生活的藝術家。我敬仰沈從文,卻實在喜歡汪曾祺。

為什麼叫他老汪呢?汪先生曾寫過自己家裡兒子女兒管他叫老汪,夫人笑著說沒大沒小,他覺得這樣很好,因為他自己和父親也是,多年父子成兄弟。於是後來老汪的小孫女也貫徹這一傳統,叫他老汪。可愛的老頭和可愛的一家人。

老汪晚年曾打趣自己:「我有一好處,平生不整人。寫作頗勤快,人間送小溫。」他的確是可以給人溫暖的,這要從他的人生故事和作品一一講起。

初識老汪是在舊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五味》。酸菜白肉,酸筍燉雞,芋頭扣肉,番薯糖水,臭豆腐,辣椒面,種種字眼,無比開胃,讀的嘴裡津液有聲,腹部哄鳴。老汪寫美食非常出名。從他家鄉高郵的大麻鴨寫起,端午的鴨蛋,紅心流油,雙黃蛋。老汪在聯大讀書時,春城昆明的各種吃食讓他寫了個遍:各色菌子,火腿,汽鍋雞,米線餌塊,火炭楊梅……他說自己那時候是看見什麼都要買來嘗一嘗的。路邊切塊買的山藥,泡鹽水的刺梨,還有常人不吃的煮血腸。而離開昆明後,他奔波了半生,也就給我們寫遍了大江南北的口味。內蒙的烤全羊,四川的老友面,貴州的魚腥草,湘西的酸辣魚,泰山上的野菜宴,張家口的口蘑,一直到北京城老舍先生家裡的盒子菜和熬白菜,沈從文喜歡的炒茨菇,還有家鄉的腌冬菜和炒凍米。而後他在北京安定後,又開始自己上菜市場買菜自己做,塞肉回鍋油條聲動十里,推倒馬蘭頭風雅有趣,白煮乾絲更是鄉情人情四溢。他寫他的小廚房,又家常又風雅,讀起來口齒生津,更兼回味無窮。一直想為什麼他筆下的美食這麼誘人?因為老汪口味包容,而且人間有味,他不僅嘗到了,還寫下來了。

除了美食,他筆下的故事和人物,仔細尋味,能引人會心一笑。他寫泡茶館的學生,跑警報的教授,這是他大學時期的故事。老汪曾就讀於西南聯大,在他的筆下,聯大簡直就是當時中國文藝的世外桃源。穿著一口鐘皮衣拿卡片上課的朱自清,與公雞同桌吃飯的金岳霖,唱戲起霸像螳螂的趙樹理,喜歡亂買東西的沈從文。還有隔壁同濟的曹禺,課也不上,整天窩在聯大的宿舍寫劇本。這些後來存於文章里的大家們在老汪的記憶里,鮮活動人,讀起來真是有意思。老汪畢業後因為戰亂留在了昆明,同幾個同學一起在昆明的小村裡辦起了小學。學生是不穩定的,薪水要靠校長活動,斷炊更是常事,於是畢業的青年們一起過了幾年採薇的日子。一茬一茬的摘野菜,涼拌油炒再賒一兩酒。吃起來味道像蝦的蟲子,飲用水裡的來來去去的草履蟲和阿米巴。日子是真的苦,可是老汪苦中作樂,寫的幽默而通透,他純凈自然的天性,由此可見。

老汪並非一路順遂,小學校實在開不了張了,就離開了昆明,開始了他奔波流離的半生。他曾經失業過,寄住在當時在北大外語系任教的夫人施松卿處長達半年。他干過中學老師,當過教導主任,跑過下鄉劇團,在北京歷史博物館看過文物。也進過北京文聯,與老舍等人共事。文革初期他被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下放到張家口勞動。最嚴重時也住過「牛棚」,挨過批鬥。這些亂七八糟的經歷落在他的文章里,就是各色各樣的故事和人物。老汪寫過他被下放時在張家口農科所,因為有繪畫底子,便得了個給馬鈴薯畫圖譜的活兒,畫完了就把馬鈴薯扔進牛糞火里烤了吃,老汪很得意,覺得沒有人吃過自己這樣多種的馬鈴薯。正是他的通透和樂觀,才讓他平安的熬過了十年浩劫。他曾講過沈從文給他們上小說課,講要貼著人物寫。他筆下的人物:廚子,畫家,銀匠,小夥計,賣滷味的小販,藥店的賬房,賣菜的大娘,待嫁的姑娘,受戒的小和尚……。他們口裡有趣的方言,手中看家吃飯的本領,他們是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有些甚至算得上命運悲慘。不同於同期其他一般作家表現的人物,老汪寫出了他們幽默獨特的一面。這些人樸實,卻透著一股子樂觀和幽默,在老汪的筆下,這些人都是充滿希望的。你看他們,一言一行,活靈活現,告訴你,不管怎麼,是可以活的不賴的。這就是人間送小溫了吧,你品讀這些人物,能感到力量和溫暖。

那再來說老汪的文學風格,老汪寫過一個自報家門,講了他自己最喜歡的一則論語:

「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他很喜歡歸有光先生的《項脊軒志》的結尾: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他寫沈從文先生去世時,窗台上花盆裡的虎耳草,那是《邊城》里翠翠聽儺送唱歌時做夢,去懸崖上摘的草。那也是沈從文先生生前最喜歡的草。

率性自然的文筆和風格,於沉靜淳樸中返璞歸真,他實現了他所嚮往的:「大略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

最後用老汪喜歡的詩結尾:「頓覺眼前生意滿,須知世上苦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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