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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豆的魔性和佛性

暮春後,立夏時。春的色彩暫未全部褪去,夏的酷熱亦未正式來臨。這個節氣段算得上一年中比較愜意的時候,空氣也沒有那麼燥熱。

萬物已經初生了模樣,走上了各自的軌道,不用那麼火急火燎地想趕上春天的末班車,登著這一年的匆匆行程。

白天的樹林里、竹林里,一片新翠,各種鳥兒,你一曲我一調地叫著,若路過便可駐足聽一聽,格外的輕鬆歡快。

晚上夜空高遠,抬頭便是點點繁星,格外清晰明亮,田野中的青蛙,此起彼伏地叫著,也正應合著生機勃勃的季節,映襯著天地間的安靜與安寧。

這個時候,農家忙著翻新水田,鐵犁在水牛的牽拉下,在水中翻出一道道整齊光滑的泥土。

清涼的水,清香的泥,印在天地草木之間,細風拂過,輕起一串水紋,甚是柔和舒暢。

這個時候,也是新鮮蠶豆成熟的時節。綠綠的苗株常在鬆軟的土中。株上一節一節地掛滿了綠色胖胖肥肥的蠶豆莢。

農家在忙碌之後,于歸家的途中,就隨手拔幾棵蠶豆帶著,午飯時便有了一道清香的時令新鮮被端上餐桌,盡享一道季節饋贈的勞動美味。

蠶豆,因為在立夏前後成熟,又稱夏豆。宋人楊萬里在《招陳益之、李兼濟二主管小酌。益之指蠶豆雲"未有賦者"戲作七言。蓋豌豆也,吳人謂之蠶豆》中賦到「味與櫻梅三益友,名因蠢繭一絲約」,算是第一次給蠶豆定名了,只是沒有區分豌豆和蠶豆;明人李時珍也說豆英狀如蠶,所以又名為蠶豆,故而蠶豆的正名應該是因它如春蠶的樣子而得來。

宋人宋祁《益部方物略記》記載蠶豆又為佛豆,可見它的憨與可愛,也有記載說蠶豆從雲南傳到北方,古雲南有滇國,是佛國,故稱為佛豆。同時,蠶豆還被稱為羅漢豆,有的說是因為豆形如羅漢,有的說是吃豆子的人如羅漢般自得。

蠶豆的吃法有很多,都是國人飲食智慧無窮的結晶。最常見的正規吃法是將和雞蛋在一起打一碗清爽清香清鮮的湯,喝下去,一爽到底,吃嘴留下沙沙的豆沫。蠶豆還可以和韭菜青椒炒一盤時令菜,韭菜和青椒的綠色配上炒熟後黃里泛白的蠶豆,甚是好看,增加食慾。每每將韭菜青椒蠶豆覆蓋在白白的米飯上,都能吃個兩碗。

當然,蠶豆不僅僅是這兩種吃法,其他吃法更具有魔性。

第一種:生吃。

撥開蠶豆莢,就會有兩個、三個蠶豆並排其中,然後再退去皮,兩瓣鮮豆米擠進嘴裡,嚼一嚼,清脆的聲音,清香的嫩汁,甚是美味,當然不能貪吃,因為還有那麼一點辛。

小時候吃生蠶豆時喜歡退豆皮,用手指在豆肚子上劃一周裂縫,然後退去一小截豆皮,下剩豆皮用手指擠一擠,就能有力地將豆米順滑擠進嘴裡,有一種莫名的洒脫。

吃生蠶豆還有一個更大的樂趣,就是可以隨時隨地地解饞。這些蠶豆都被農家種在上學、散學必然經過在田埂上或者地里。於是就可以隨手摘幾個蠶豆,當做天然的零食,邊走邊吃。

這種可以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吃到零食的感覺能帶來無窮無窮,無法自拔的快樂。同樣,也因為這些快樂,經常被農家找上家門,自然免不了被母親一頓臭罵,當時也自覺理虧,低頭不語。只是,第二天將內疚和挨罵丟棄路邊的水溝里,又被蠶豆的魔性迷住了,隨手又是一個蠶豆擠進了嘴裡,哼哼唧唧地上學去了。

在已經完成三十幾年的人生中,前十五年一直樂此不彼地享受這種提心弔膽的快樂,中間十五年又良知開竅深責不齒,一度懷疑人設,後來又花了幾年思考讓尋找安慰: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孩子啊。

其實,小時候生活在80、90年代的農村,物質是匱乏的,零食更是稀少,很多零食都是從土裡、水裡、樹上自己尋找到的,像茅草芯(叫做「毛產」)、茅草根等都吃過。好在,那時的農村還是人多,土地能盡其耕,農作物也就相對豐富,很多食物都成為零食,只是有時需要非常規手段取得,因為那時「地主家也沒有餘糧」。所以,除了蠶豆,還偷吃過山芋、白蘿蔔、高粱秸稈、蓮子等。

第二種:串著蒸熟吃。

在散學回家的路上,會隨手摘了幾個蠶豆莢裝進書包里或者口袋裡。回家後,撥開豆莢,不退皮,就用針和細線將蠶豆小心地串在一起,連接成一個圈。那時候,豌豆也成熟了。所以有時候,在串蠶豆的同時也會串一串圓圓的豌豆,或者將兩種豆子間隔地串在一起,像手鏈或項鏈。

串起來的蠶豆在飯鍋里蒸熟後,綠色褪去,變成青灰色,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美味。此時的蠶豆軟軟的,綿綿的,糯糯的,沙沙的。

於是,吃過午飯去學校的時候,就會戴上這些蒸熟的蠶豆串。短一點,小一點的,作為手鏈,可以拿在手裡,或套在手脖上。長一點,大一點的,可以作為項圈掛在脖子上。

一路上,有這些清香美味的蠶豆伴著,就自然心情好的不得了。走著走著,心痒痒,就偶爾摘一個下來,放在嘴裡嚼嚼,所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學校。突然覺得上學的路特別的短,當然也覺得蠶豆串也好短,學校到了,豆子也沒了。

大人們也樂意接受小孩子這樣的吃法,偶爾還會幫忙找找針或者細線,也會幫忙串一串。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吃法的確好玩,可能也是她們曾經有過的童年樂趣。

那個時代,這樣的吃法的確屬於一種簡單的樂趣,可以彌補父母對小孩缺少玩具的遺憾,況且這對小孩子來說,又有不可抗拒的魔性。

第三種:煮糯米蠶豆飯吃。

蠶豆和糯米一起煮熟著吃也是一道無法拒絕的美味。糯米本身也是難得的調劑美食,糯糯的,粘粘的,很有嚼勁。

農家在新鮮蠶豆上市後,一般都會和糯米一起煮熟吃一次,像一種儀式,表示對糯米和蠶豆的感恩。這時會在糯米蠶豆飯里放上一點鹽,味道就更正了。

前兩天回家,同村裡的人看到父親拔回了蠶豆,想到家裡沒有糯米,就特意從她家拿了一點糯米過來,送給父親,當天中午就蒸了糯米蠶豆飯。

只是,這種吃飯不宜多。因為糯米不是主食,只是偶爾調劑的輔食,所以種得本身就很少,不可能天天吃。還有就是,糯米不易消化,吃多了容易傷胃,按照老家的說法就是燒心,會烙人。

也許是很久沒有這樣吃過了,當天中午吃了兩碗糯米蠶豆飯,就發現有點撐到了。

除了上面的吃法,蠶豆還有其他吃法,比如放點鹽水煮著吃,也是美味。宋祁的書中還注過「以鹽漬食之,小兒所嗜」說明了小孩對蠶豆的鐘愛。

佛魔兩存,便是人間現實,蠶豆也不例外。蠶豆的吃法充滿了魔性,但是在吃蠶豆的過程中,又充滿了佛性。

蠶豆叫作佛豆也好,叫作羅漢豆也罷,皆與佛有關。這就應了應了世間皆因緣,萬物皆有果,註定了蠶豆的佛性一面。就像《紅樓夢》第71回賈母大壽時,曾讓人請了佛豆,每請一顆,便頌一句佛,祈禱著健康長壽。

蠶豆在春夏之交恰逢上市,正是文人墨客淡看花落隨風去的時刻。雨打風吹,紛落了暮春繁華繽紛,又是綠蔭初上,翠綠一片。此時吃蠶豆,恰是應景,多了一分輕鬆自得,多了一份自然而然。

舒岳祥在《送春小酌》里說「春風元遂土牛來,欲去金錢買不回。莫道鶯花拋白髮,且將蠶豆伴青梅。落花流水辭梁苑,芳草斜陽上楚台。孝子不嫌閑寂坐,綠陰如屋兩三杯」,又在《春晚還致庵》說到「亂後還山喜復哀,舊書妄人等秦灰。翛然山徑花吹盡,蠶豆青梅存一杯」,都表達了在這個時節,面對這樣的美味,由衷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杯青梅煮酒,就著蠶豆,便可快意人生,悠然自得,豁達暢快。

清人汪士慎在《蠶豆花香圖》中說「蠶豆花開映女桑,方莖碧葉吐芬芳。田間野粉無人愛,不逐東風雜眾香」,畫出了蠶豆從花時便是花美映桑女,翠葉自芬芳的美圖,不需要別人的稱讚為美,更不會隨波隨眾,而失了自己,一副自得的,自愛的,自賞的人生境界躍然成像。

就像小時候吃吃蠶豆串一樣。講蠶豆拿在手中,學著和尚念經的樣子,每轉一顆豆子,就嘴裡念一句「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那個時候,吃蠶豆就是吃簡單的快樂,無雜念,無紛擾,最多的擔心就是自己什麼時間完成作業,老師什麼時間給了表揚,母親什麼時間給五毛錢,父親又什麼時間回家,還有就是偷個蠶豆會不會挨揍。

現在每串一顆豆子,每轉一顆豆子,每念一句佛,都應該若有所思。除了單純地回憶過往,更主要的是心中有了感恩,感恩自然的饋贈,感恩父母在歲月無聲中的給予,也有了一些對生活的理解和參悟,事事皆努力,處處需自愛,但不可強求,不可苛求,不可違求。

農家吃蠶豆的時節,也是相對最愜意的時候,農忙未忙,一切就緒,農耕有條不紊地進行。

農業還是一個看時節而耕作的產業,尤其是小規模的自足農家,靠天吃飯。農家根據古老的農曆節氣合理地進行著當下時節應該做的事情,精心地安排著田地的自然耕作,靜心地等待天地的自然收成,不強求不可得的勞動,更不會苛求不可違的結果,盡人事,聽天命。

所以,農家此時吃新鮮蠶豆,是自然賦予他們享受勞動成果的時刻。一邊聽著樹林裡布谷鳥的聲音,一邊在清涼的春水裡趕著牛翻新著泥土;一邊聞著田埂邊金銀花香,一邊在翻新耙平的泥土裡播種育苗。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自然而然。

農家還喜歡吃干蠶豆,尤其是在端午節的時候,端上炒好的干蠶豆、豌豆,摘下新鮮的杏子和桃子,招待到訪的朋友。拉拉家常,說說農桑,也是樂事一件。

干蠶豆特別硬。炒好的干蠶豆的豆皮和豆米都是蹦脆蹦脆的,特別的香。吃的時候,需要一定的耐心和靜心,更需要一嘴的好牙齒。因為豆殼特別難剝,有時剝著剝著,豆殼就夾在指甲縫裡,生疼。豆米也特別的硬,好牙齒的人能嚼出嘎嘣脆的聲音,聽著就能感覺到吃的特別的香,但是若牙齒不好,就能看到豆子在嘴裡左邊一下,右邊一下,來回慢慢地磨,磨軟,磨化。

農家吃蠶豆,是尊重著自然,遵循著自然,也是從自然中應得的。他們在田間地頭感受了四時的變遷,摸索了萬物成長,品嘗了生活的味道,悟出了人世的滄桑。

正所謂:天氣晴好,萬物靜好,人且尚好。

犁畝禾工作室:

能買蠶豆、豌豆;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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