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一兵團在醴陵
作者陸承裕時任第一兵團、第二十一兵團司令部作戰科長。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一兵團，原系由長沙起義的國民黨第一兵團改編而成的。1949年12月1日在瀏陽由中共中央軍委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一兵團的光榮番號和「八一」軍旗。12月初移駐醴陵、攸縣、安仁之線整訓，為時僅一年。在黨的政治思想教育改造下，使官兵的思想覺悟很快得到提高，官兵關係、軍民關係都有顯著的改善，把一支舊軍隊迅速改造成為新型的人民軍隊。1950年底開赴廣西，如期完成了中央軍委賦予兵團在六個月內肅清廣西殘匪的任務。在此期間，我曾擔任起義的第一兵團和改編後的第二十一兵團司令部作戰科長。茲值湖南和平解放四十周年之際，特將此段親歷其事的經過，作概略記述。惟時隔四十年之久，記憶錯訛遺漏之處，是所難免，敬希指正！
一、國民黨第一兵團起義後的整編情況
1949年6月以前，陳明仁將軍的國民黨第一兵團，原轄五個軍(每軍兩個師)，改編為三個軍．第十四軍軍長成剛，轄第十師師長張用斌，第六十二師師長夏日長，第六十三師師長湯季楠；第七十一軍軍長彭鍔(陳明仁的基本軍)，轄八十七師師長楊文榜，第八十八師師長劉塤浩，二三二師師長康朴；第一百軍(原為二十九軍)軍長杜鼎，轄第十九師師長衛軼青，一九七師師長曾軍，第三O七師師長張誠文。當時部隊情況非常複雜，有些軍師長與陳明仁素無淵源，缺乏政治思想的一致信賴和情感上的依存關係。尤其軍師長之間，派系鬥爭，貌合神離，加以白崇禧、黃傑、鄧文儀等曾先後進行拉攏活動，特務到處造謠蠱惑。因此八月四日晚長沙起義通電簽發後，兵團副司令熊新民(曾是代表陳明仁參加和平談判的代表之一)潛赴湘潭，造謠蠱惑兵團副司令范湘潭前進指揮總指揮的劉進、七十一軍軍長彭鍔率八十七、八十八兩師向邵陽方向叛逃，與此同時，第一百軍軍長杜鼎、副軍長劉光宇率軍部及十九師兩個團亦相繼向南叛逃。至使兵團在長沙附近及湘潭的部隊，就只有一九七師曾軍，二三二師康朴，三十七師張誠文等三個師，及十九師一個團，憲兵第十團，水警總隊，綏靖公署和兵團部的警衛部隊了。
先是程頌公於7月29日由邵陽秘密回長沙主持起義談判，決定撤銷長沙綏靖公署，改為湖南綏靖總司令部，由第一兵團司令官陳明仁兼任總司令，以總統府參軍李覺兼任副總司令代行總司令職權，統一指揮在邵陽的黨政軍機關及所有部隊，並將原綏靖公署在邵人員一律給資遣散。8月1日上午黃傑．鄧文儀飛抵邵陽，召集第十四軍軍長成剛及所屬師長訓話，並將原綏署參謀長王天鳴拉走，引起邵陽局勢更混亂，人心惶惶，頗為緊張。李覺於8月1日下午抵邵後，即與綏署副主任王勁修、警備司令魏鎮、省保安付司令彭傑如、中共聯絡代表張立武等聯繫，了解情況，8月2日資遣了綏署在邵人員。8月5日長沙起義通電公布後，白崇禧派飛機轟炸邵陽城，井散發傳單。成剛附逆背叛起義，派兵向邵陽攻擊，李覺召集王勁修、彭傑如．魏鎮等黨政軍負責人會議。組織聯合起義前進指揮部，決定撤出邵陽，指揮各部隊向長沙方向靠攏，先後堅決參加起義的有第十四軍六十三師湯季楠(一個團叛逃)，保安一、二、三師及保安司令部所屬警衛大隊，團部警衛團(一個營在長沙)，邵陽警備司令部所屬警備大隊，戴文所屬的湘西縱隊，總共約五個師的兵力。經過一番曲折，並與七十一軍和十九師等叛逃部隊幾次發生戰鬥，於8月14日到達瀏陽附近地區集結。經程潛、陳明仁與人民解放軍談判代表團金明、袁任遠、唐天際、解沛然等取得協議，並經四野總部請示毛主席批准，對長沙起義部隊仍保留三個軍轄九個師，在此過渡時期，可暫用「中國國民黨人民解放軍第一兵團」的番號，由陳明仁兼任兵團司令員，李覺、魏鎮等為副司令員，以王勁修為第一軍軍長轄曾京、康朴、張誠文等為一、二、三師師長，駐大瑤、金剛、白兔潭；以傅正模為第二軍軍長，轄湯季楠、戴文、姜和瀛等為四、五、六師師長，駐躍龍市附近地區，彭傑如為第三軍軍長，轄何元愷、周篤恭、張際泰等為七、八、九師師長，駐永安市附近地區；兵團司令部駐瀏陽城。
經過這次整編之後，取得了編製系統之一致，紀律制度初步有了整振．官兵思想情緒逐漸有所穩定，然而特務造謠蠱惑之事仍時有發現，尤其是使用「中國國民黨人民解放軍」的番號，在人民群眾中、在交通線上、在與各地黨政軍交往中都發生過誤會，官兵由是產生誤解，錯誤地認為是被歧視。此時，四野總部派來大批軍政幹部，進駐各級機關連隊，進行政策宣傳，深入細緻地對官兵的思想情緒及官兵關係、連隊生活、軍民關係進行調查了解、分析研究，把人民解放軍的優良傳統作風帶進了部隊，從而開始改變了這支舊軍隊的面貌。
11月下旬，中央軍委決定取消「中國國民黨人民解放軍第一兵團」的番號，進行第二次改編，將原來的三個軍縮編為兩個軍六個師，並從中共河南陝州軍分區調來兩個團補足缺員。12月1日，中共中央軍委派四野政治部副主任陶鑄同志為代表，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一兵團」的光榮番號和「八一」軍旗，在瀏陽城外舉行了隆重的授旗典禮大會，正式宣布中央軍委命令，任命陳明仁為兵團司令員，唐天際為政治委員，李覺、傅正模、魏鎮為副司令員，方正平為政治部主任，王勁修為五十二軍軍長，副軍長康朴、戴文，轄二一四師師長曾京，二一五師師長張鏡白，二一六師師長張誠文；五十三軍軍長彭傑如，副軍長湯季楠，張際泰，轄二一七師師長姜和瀛，二一八師師長何元凱，二一九師師長周篤恭。
陶鑄同志代表中央軍委將「八一」軍旗授予兵團司令員陳明仁及各軍、師、團長分別接受後，由護旗儀仗隊簇擁軍旗從隊列正面走到排頭，全體官兵精神振奮整齊嚴肅地向軍旗舉手敬禮。陶鑄同志在講話時說：「從今天起，你們正式成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了，你們已和蔣介石的國民黨反動軍隊徹底決裂了，這是你們的光榮，我代表中央軍委和中南軍區全軍指戰員向你們祝賀！」全體官兵掌聲如雷動經久不息。我奉命擔任這次授旗典禮大會的指揮員，感到非常榮幸而又緊張，從布署內外圍警戒，儀仗隊演習，指揮隊列行動，都全神貫注，惟恐有失。典禮之後又舉行了盛大慶祝晚會。此後四天，陶鈞同志等首長，還對團以上幹部進行了個別談活，「鼓勵大家要一心為革命奮鬥終生，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在共產黨領導下，同心同德，搞好部隊建設，真正成為人民的軍隊。」對整編的編余人員，大部分送南嶽湖南軍政大學學習，另有百餘人留兵團幹部大隊學習，也有少數轉業由地方政府安排工作。
二、人民解放軍二十一兵團駐醴陵整訓
1950年1月下旬，二十一兵團奉令移駐醴陵、攸縣、安仁之線整訓。兵團部駐醴陵遵道中學，直屬部隊分駐城區附近，第五十二軍駐攸縣，五十三軍駐安仁。中央軍委為了加速對起義部隊的改造工作，從一、三、四野調來大批軍政幹部，充實兵團所屬各部隊，健全了各級政治機構，體現了人民軍隊是黨指揮槍的根本原則。對部隊的改造工作，首要是抓政治思想教育，講清黨的政策是團結、教育、改造的方針。在連隊開展了訴苦運動，提高了階級覺悟；在機關幹部中進行了形勢教育、文化學習和業務學習。接著全兵團開展了大生產運動，開荒種地，幹部戰士積極共同投入到生產熱潮之中。我記得當時兵團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分別為一個生產單位，司令部區分為工業交通運輸組和農業生產組，前者由總務科長鬍升恆負責，在湘潭開有石膏礦，在醴陵有車站搬運隊，後來由於不與人民爭利都撤回來了。農業組由我負責，首先就將遵道中學的大足球場開墾十來畝菜地，為司令部大食堂供應了蔬菜和餵豬飼料，改善了大夥的生活。其次是在河西山地墾荒數十畝，由於全是生荒地瘠，除煙葉收穫尚可外，綠豆、紅營都收穫甚微。當時兵團黨委發動大生產運動的主要目的，是號召大家從勞動中受到鍛煉，體會勞動改造人、勞動改造世界的重要意義。在開始大生產運動時，各個生產單位向後勤部報請發給生產工具、種子和運輸工具等經費。當時的後勤部潘振武政委是位老紅軍，對生產頗有經驗，他在會上說「根據各單位報來的生產工具預算，統計需要付出一筆很大的生產經費，過去我們在陝北搞大生產都是自力更生，精打細算，搞農業生產如依靠上面發一筆巨大的生產費，就好比蹲在茅廁坑嗑瓜子，進的少、出的多。」語言幽默，逗得滿堂大笑。通過這次大生產運動，在政治思想教育方面的收穫是巨大的，有些幹部過去確實是五穀不分，韭麥不辨。初時對勞動有畏懼和害羞的表露，挑糞桶怕臟、怕臭、怕出汗、怕壓痛肩膀、怕走到街上遇到熟人，怕同戰士一同勞動。通過一段勞動鍛煉後，這種現象消失了，官兵關係改變了，勞動觀點逐步建立了，皮膚晒黑了，身體結實了。又如在插秧收割的大忙時節，各級機關和連隊都主動選派人員去幫助農民搶種搶收，並謝絕農民的招待，獲得群眾好評，贊為在共產黨教育領導之下，真正成了人民的子弟兵。是年終二十一兵團奉令開往廣西時，將所墾植的土地和部分農具都無賞地交給當地政府分給農民。
4月初，兵團在遵道中學禮堂召開了一次團以上幹部的批判大會，兵團司令部全體幹部都參加，政治部保衛部將叛逃的原一兵團副司令熊新民和原七十一軍副軍長鮑志鴻兩犯押入會場，兩犯低頭髮抖，非常狼狽。唐天際政委宣布熊新民、鮑志鴻等率部叛逃，在廣西龍州附近被我人民解放軍全部殲滅，熊、鮑等首犯沒能逃出人民的手掌被活捉了，經四野批准押解來兵團進行批鬥。陳明仁司令員嚴肅端坐在主席台正中，表現出無限憤怒的神情。一時對兩犯揭批的怒吼聲，此起彼伏，群情激憤，強烈要求將熊、鮑兩犯就地鎮壓。批鬥到下午四時後，陳司令員宣布批判暫時結束，對於熊、鮑兩犯待請示中南軍區再行處決，後來中南軍區軍法部指示押送武漢，判無期徒刑。這次批判大會對起義幹部的教育意義很大，熊、鮑兩犯在起義時堅持反動立場而叛逃，以一念之差，未成座上客，卻為階下囚，受到了人民法律的懲罰。
3月間，兵團黨委為照顧起義幹部，將全兵團的幹部隨軍家屬包括小孩約二百人集中起來，成立兵團婦女學校和幼兒園於醴陵泗汾，隸屬兵團政治部管轄，進行文化、政治學習，按照戰土的供給制待遇發給零花錢及衣服鞋襪，過集體生活，四歲以內的小孩，則分等級發給奶費。每周末放假回家團聚，這樣不但提高了文化水平和政治思想覺，而且養成了熱愛勞動的習慣，也屏棄了過去的一些壞習氣，所以大家都感激共產黨對起義幹部無微不致的照顧。與此同時，中南軍區還拔給巨款為兵團組建了文工團、京劇團，還添置了體育設備等，開展文體活動。官兵情緒高漲。
1950年「五?—」勞動節，兵團第一次與地方黨政軍民舉行聯歡大會，到會的有醴陵工農兵學商各界群眾萬餘人集合在文廟前坪，唐天際政委和縣委書記等分別講話之後，由我指揮遊行隊伍紅旗招展浩浩蕩蕩行進，這也是醴陵解放以來第一次最大的軍民集會，有不少幹部戰士還是第一次參加勞動節的紀念活動。
6月至7月，全兵團在起義幹部中開展了一次民主運動，結合文件學習進行了「三查」，人人都自覺地詳細地交代歷史問題、思想認識問題和工作作風問題，進行大小會相結合的批評和自我批評，也吸收部分戰士參加，向幹部揭發問題提批評意見。運動持續了兩個多月，對幹部改掉舊意識、舊習氣和舊軍隊的軍閥作風，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等於每人都洗了一次澡。10月20日，中國人民志願軍跨過鴨綠江，25日兵團政委唐天際在團以上幹部大會上動員大家作參戰的思想準備，所有起義幹部全都遞交了參戰申請書，真是群情激憤，整裝待發．但中央軍委並未抽調二十一兵團部隊，命令開始軍事訓練。
三、二十一兵團開赴廣西剿匪
白崇禧逃離廣西後，不甘於其主力被殲之失敗，留置不少殘餘部隊和廣西民團，散踞各地號稱卅萬之眾，軍師長、司令之類名目繁多，乘我調兵抗美援朝之機，到處打家劫舍，破壞交通，異常猖獗，白崇禧還揚言要反攻廣西。1951年1月，二十一兵團開進桂林時，晚上，火車北站附近仍常聞土匪槍聲。當時，中央軍委下達二十一兵團的剿匪任務是限期六個月肅清。根據廣西的地形複雜，民情強悍而好鬥，語言難懂，加以李宗仁、白崇禧統治廣西近三十年，民團建設較有基礎，要求六個月肅清殘匪的任務是較艱巨的。兵團根據中南軍區指示，先將兩個軍部署在湘桂和黔桂兩鐵路沿線，維護交通，掩護築路工程部隊修復國民黨反動部隊破壞了的黔桂路北段，修通柳州至南寧的鐵路(南寧至憑祥歸友軍)，爾後逐次向鐵道兩側地區推進，採用以班排小部隊築碉駐守和集結機動兵力為進剿部隊的戰術，實行正面的分區清剿，把兵團的警衛團主力也使用到桂林至鹿寨之線去了。由於部隊嚴格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廣泛宣傳群眾、團結群眾、幫助群眾，做到軍政、軍民配合密切，很快就將鐵路沿線的殘匪肅清了，逐步向偏僻邊遠山區擴展。例如大瑤山區乃瑤族聚居之地，山高地險，貧窮閉塞，語言不通，難於交往，加以又曾受土匪的歪曲宣傳所欺騙，對解放軍一無所知，採取抵抗逃避的敵對行動，我軍針對瑤族缺鹽、缺糧、缺布、缺醫藥的情況，將這些物資送上山去發放，並為他們無償治病。瑤族人民是誠樸純厚的，幾天後瑤民協助我軍將大瑤山區土匪肅清了，又如百色地區貧瘠多粗脖子病，我兵團運去大批食鹽、海帶、鹹魚等富於碘鈣質的食品和藥物，為解決人民飲水中缺碘鈣的問題，也消除了戰士怕產生粗脖子病的顧慮。於是人民群眾紛紛組織起來偵報匪情，協助解放軍搜山圍剿，有些匿藏深遠山洞的匪首、電台，也在群眾的幫助下搜獲。最後有些匪首走投無路，又找不到糧食，只好投降自首。這樣剿匪任務只費五個多月時間就完成了。接著轉入正規的軍事訓練，還先後參加了「三反」、「五反」、「土改」運動。1952年5月，兵團一分為二，由陳明仁司令員率—部開赴海南，由唐天際政委率一部參加荊江分洪工程，二十一兵團的歷史從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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