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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如何有意味地顯示?

昌政:現代詩如何有病懨懨味地顯示?

本期詩人:大衛 孫曉傑 張二棍 陳小三 拓夫 梅花驛

視角

許多人宣稱自己在寫純詩,即獨立表達個人的見識、情感,不媚時俗。寫詩當然要獨創,問題是如果寫得太實、太虛,意味索然,純有何用?「現代詩是有意味的顯示」(蔡其矯語),既要顯示,又要有意味,在這虛實之間,如何有個性地表達獨特的發現?視角很重要。請讀大衛的《柵欄》:

誰說那是柵欄呢

分明是青草

拱出了地平線

誰說那是地平線呢

分明是波浪

遇見了閃電

誰說那是閃電呢

分明是有人走著走著

就消失於人間

誰說那是人間呢

分明是月光

在風中孤懸

詩人觸目的是一道青草伴生的柵欄,此景常見。詩人想必覺察:柵欄屢屢修理,但柵欄間的野草歲歲獨自返青。所以,放大了時空去看,「誰說那是柵欄呢/分明是青草/拱出了地平線」,以此視角觀察,地平線、閃電、人間,也都和有形的柵欄一樣虛空,天地間唯余月光在風中孤懸——這無形的柵欄,一派靜寂。

獨特的視角發現了富有禪意的生命意識:柵欄阻止不了青草拱出地平線,而更深的覺悟在於大時空中蒼茫的宿命感。全詩四節,以頂針的方式一氣呵成,簡潔,生動。若以「詩品」論,可謂「空靈」。

巧合

當下有些詩類似將散文分行排列,儘管為了爭取讀者,添加情節,如段子,如小故事,但寫得太實,與詩無關。詩要彈跳起來,脫離散文進入詩意空間,在虛實之間飛翔。彈跳術有多種,「巧合」常用,所謂無巧不成書。孫曉傑的《旅人》正是以巧合取勝:

列車在黑夜裡穿行

一個睡在下鋪

沉默的人,忽然翻身側卧

將一張微亮的紙片

湊向車廂里昏昏欲睡的夜燈

他用記憶之手

寫下一堆不眠的文字

整個黑夜都不知道他寫了些什麼

但在他收起筆尖的一刻

列車似乎發生了傾斜

並且劇烈地

晃動了一下!

前五行,只是素描,除了簡潔、質感和優美的節奏,並無詩意。接著三行,進入了虛實之間,雖然「整個黑夜都不知道他寫了些什麼」,但讓前五行的場景顯得神秘,從而透露出嚴峻的意味。詩寫至此,或轉向揣測、暗示、映襯、縱深、獨白……總之,大多重視意義的提升。

但孫詩人創新,繼續素描,以意象思維:收起筆尖的一刻,列車晃動了一下。這是巧合。巧合就有詩意嗎?當然不一定,但詩人加入了一點主觀意識:「列車似乎發生了傾斜」,意味就深長了:摸黑側卧書寫,內容何其沉重,不然,何至於收筆時列車隨之傾斜,晃動了一下?於是,黑夜、下鋪、翻身、微亮、昏昏欲睡、不眠的文字,通通產生了有意味的關聯,詩意飽滿,讓人思考:那個「沉默的人」是誰?誰是時代列車上偉大的書寫者?

精心擇取、打磨,讓巧合產生意味,也就產生了詩。

順拈

寫詩有妙手偶得的現象,不著力也新鮮。比如日落景象,古今多少人為之賦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孔孚的《大漠落日》只有兩行兩個字:「圓/寂」;台灣詩人向明筆下馬尼拉灣來不及呼痛的落日,是「壯烈的一種結束」。而張二棍的《太陽落山了》似乎是順手拈來:

無山可落時

就落水,落地平線

落棚戶區,落垃圾堆

我還見過 它靜靜落在

火葬場的煙囪後面

落日真謙遜啊

它從不對你我的人間

挑三揀四

從「太陽落山了」,到「無山可落時/就落水」,是靈機一動的順拈,這需要洒脫的氣質和圓融的態度。心不糾結,氣就飛揚,以「落」為媒,引出一種人生態度:謙遜。讚賞之意盡在其中。

當然,詩人還可讓日一直落下去,以便「按行數計算稿酬」,但是,二棍一發現「落日真謙遜啊」,就止筆了,故而詩意能像落日一樣飽滿。

留白

詩忌寫滿,尤其忌像說明書,把個道理說透。詩不講理,它只誘人感悟。詩說出的部分,只是用來點撥、刺激讀者去發現詩人所含蓄的部分,誠如古人所說:「含不盡之意於言外。」詩人藏起了多少?他自己也說不定,要靠讀者參與再創造。一首詩的審美價值有多大,就看它暗示出的詩意空間有多大,這也叫作留白,陳小三的《天梯》是個範例,僅四行:

在西藏,山腳的石頭上畫著天梯

你仰望的山頂上

畫著一朵雲

那是梯子的最後一步台階

山腳的石頭上為什麼畫著梯子?不管是有意或無意,詩人都不關心,但它畢竟觸動了詩人的靈感,由梯子想到了天梯、雲梯,於是,一首詩就醞釀而成了。

「在西藏」,暗示著:這是世上最高的地方;「仰望」,暗示西藏的這座山極高。山頂上「畫著一朵雲」,是「詩家語」,由石頭上的畫拈連而來的,說它是「梯子的最後一步台階」,故作輕鬆語,似易實難,想到天梯的最後一步竟然登不了,天仍夠不著,能不仰天長嘆:天何深廣,人何渺茫!

企望是人之大欲,但是誰肯相信:天是夠不著的!

反諷兩例

拓夫

算命先生說

你在三十歲那年

有過一劫

我回憶了一下

那年秋天

在張家界

我遇到一場雨

詩在直敘中,幽了一默,故有反諷的意趣。如果把「雨」改為「車禍」或「兇殺」,就索然無味了。詩忌平實,高手慣於平中見峭。拓夫的《北京的雨》,也具強烈的反諷意味,一喻成詩,生動、形象:

有點像

大人物講話

開始幾滴相當於

「同志們」

緊接著就是

雷鳴般的掌聲

經久不息

城北村的菩薩

梅花驛

菩薩住在城北村的

一間農舍

低矮,破舊

她一早就出門了

柴門緊閉,小院子野花漫開

無端地想到:把「普薩」二字換成「阿婆」,如何?農舍矮、破,但野花滿院,能在這裡生活的人,只能是「普薩」——修成佛了。那麼,「她一早就出門了」,乞食,還是渡人?素凈的文字,生動的畫面,詩意盎然,平添了人世的羞慚。梅花驛善於素描,以悄然轉換的角色,讓詩意的空間驟然擴大,觸及人心而不動聲色。比如他的《在古山寨》,以「大碗喝酒的遊客」的錯覺,將古山寨的風吹草動寫得如此驚心:

秋天的野草

比夏天的野草

長得更高了

風一吹

野草和野草撞在一起

嘩嘩作響

聚義廳里

大碗喝酒的遊客

還以為

是滿山的刀子

互相拚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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