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就得有點興緻
文章來源:美在高處 ID:TheNineMuses

Op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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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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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先生走了 21 年了。回首汪曾祺的一生,無論為人為文,他都純樸自在、溫潤通透。他是坦誠的小說家,亦是有情趣、懂幽默的生活家。
這些年多少也讀了一些書,但像汪曾祺先生那樣天真雋永、輕盈有趣的文字,卻再沒遇到。汪老的文字樸素,洗鍊,圓融,活潑,世故又童真,自然又古典。他懂得美,無論尋常人物、器物、或是草木、光影,他都能找到美感,捕捉來放進文字中,而他的文字也很美。
汪曾祺(1920 - 1997)
汪曾祺 1920 年出生於江蘇高郵一個實業世家。汪家在當時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家境殷實且文化底蘊雄厚,家中所收藏的書畫,字帖均不在少數。
在家庭文化環境的熏陶下,汪曾祺在四五歲時,就已經能背下《長恨歌》,《西廂記·長亭》這類的詩詞。這為他將來走上文學之路,產生了極為深刻的影響。不過按照汪曾祺的話說,成為作家是因為自己「百無一用」。
我事寫作,原因無他
從小到大,數學不佳
考入大學,成天「泡茶」
讀中文系,看書很雜
偶寫詩文,幸蒙刊發
百無一用,乃成作家
這是汪曾祺 69 歲時寫的詩,雖然調侃的成分居多,但仍然一語道破了他成為作家的原因——數學不好,不過這也讓他在文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汪曾祺很晚才成名。儘管他早在在西南聯大讀大二的時候就開始發表小說,並且此後數十年一直都在寫作,可真正讓他名聲大噪的《受戒》、《異秉》、《大淖記事》等作品卻是創作於花甲之齡。
而作家們似乎總會被定格在他們成名的年齡。於是魯迅始終是一副中年人的滄桑模樣,張愛玲停留在了二三十歲的芳華——至於汪曾祺,他則被定格為了「老頭兒」。可汪曾祺與張愛玲是同歲生人,去世也只相差兩年。
無怪乎時人稱他「大器晚成」,汪曾祺並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大器」,但關於「晚成」的事,他倒是沒什麼意見。大器早成還是大器晚成,少年為文還是晚年為文,這有很大區別嗎?
的確如此。汪曾祺在《自報家門》里敘說自己的師承,就講到自己年少時讀的多是西方現代派的小說,尤其喜歡走意識流的路子,偏愛新奇的寫法與內心的表達。而到了晚年,他則選擇回歸到了古典文學的傳統里,不但越寫越平實,而且只希望「融奇崛於平淡,納外來於傳統」。
汪曾祺最好的作品裡,「圓通」是共有的特點。這種圓通追求的不是一種刻意的結構,而是他自己所言的「苦心經營的隨便」,你彷彿只是跟著他的鏡頭,緩緩地向前走著,於是湖光山色、人物場景,一時全部納入眼中。
他和他書寫的世界,始終保持著一種剛剛好的距離,既非代入到角色里敘說情感,也不是一個冷漠的觀察者,而是滿懷情感地注視著他們。
無怪乎史航說最適合汪曾祺的詩句是「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這「已識」與「猶憐」的關係,依託的是漫長的人生體驗,是經歷過世事之後的選擇。汪曾祺無疑是舉重若輕的,而這種舉重若輕似乎也只能出現在有那個特定的年齡。
不過,汪曾祺並不習慣被叫做「老作家」,因為他不覺得自己老了。仔細觀察也的確是這樣,至少汪曾祺對生活的那種熱情,與垂垂老矣的狀態就絲毫沒有關係。他愛美食、愛花草、愛戲曲、愛寫字、愛畫畫……並且還把這些都寫成了天真爛漫、趣味盎然的文章。
《吃食與文學》里便有一段:
有一次買牛肉。排有我前面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看樣子是個知識分子,南方人。輪到她了,她問賣牛肉的:「牛肉怎麼做?」
我很奇怪,問:「你沒有做牛肉?」
「沒有。我們家不吃牛羊肉。」
「那您買牛肉是... ...?」
「我的孩子大了,他們會到外地去。我讓他們習慣習慣,出去了好適應。」
這位做母親的用心良苦。我於是盡了一趟義務,把她請到一邊,講了一通牛肉做法,從清燉、紅燒、咖喱牛肉,直到廣東的蚝油炒牛肉、四川的水煮牛肉、干煸牛肉絲……
想來實在也太可愛,到底是怎樣一個愛吃、愛生活、愛他人的人,才能把「教沒嘗過牛肉的人做牛肉」,視作是自己的義務?並且還細細把各種烹調方法都挨個解釋了一道。
汪曾祺先生是出了名的饕餮客,而且常常是走到哪、吃到哪、寫到哪。他憶起故鄉是鹹鴨蛋和野菜,離開昆明四十年最念念不忘的是雲南的菌,經過內蒙不忘提一句烤全羊,而到了北京更是連豆汁兒也沒放過。
草木、戲曲、書畫同樣如此。汪曾祺始終對這些「物事」懷有著巨大的熱情,他總說人應該多體驗不同的事物,口味單調一點、耳音差一點,都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對生活的興趣要廣一點。
汪曾祺在自己的《小說筆談》中總結:語言的目的是使人一眼就明白,一聽就記住。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也沒有精心雕琢的痕迹,但是情節動人,貼近生活,幾乎已經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看他的書,就好像是在與他對坐飲茶,閑話家常。在茶香氤氳之間,聽他雲淡風輕地講述一段動人的故事,感受一種純粹的喜悅。它不僅是來自語言語境,更是作家強烈意願的結果。而這,無疑是所有讀者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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