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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麼還要看老舍?

毛晨鈺 / 文

沈佳音/ 編輯

對於一部戲而言:內容是里子,形式是面子,里子一定要結實,面子一定要漂亮,給里子找到合適的面子,剪裁成有想像力的款式,用五彩思線加以縫製。這就是導演的活計。

——方旭

買衣服、買包包、買一切時髦的玩意,沒到月末,工資就見底了,典型的隱形貧困人口;「你必須用美國的精神做事,必須用美國人的眼光看事呀!」他總是這麼說,可什麼是美國精神呢,他又說不出來。

這是「老舍專業戶」方旭新排的話劇《老舍趕集》。2011年至今,這是他第五次改編老舍的作品,「我就是沒完沒了地跟老舍先生幹上了」。

演女人不找女演員,演四合院的故事不搭個院子,一個人分飾幾角是常事,這些都幾乎成了方旭的創作偏好,他一直嘗試用新鮮的方式講述老舍筆下的故事。但也有很多人懷疑,老舍的作品畢竟都是幾十年前的了,印象中「還是舊舊的、臟髒的、窮窮的」,還能吸引現在的觀眾嗎?

5月5日、6日,《老舍趕集》在上海藝海劇院首演後,一些觀眾在網上感慨原來你是這樣的老舍:「每一幕都如同穿越時光,在叩問著當下中國人的內心。而從歷經磨難歲月到如今的所謂繁華如錦,中國人生活的理想,卻依然還是老舍先生筆下的《我的理想生活》。」5月19日至20日,《老舍趕集》將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演出。

不一樣的老舍

《老舍趕集》的名字,聽起來就帶有民間廟會的熱鬧,這名字其實來自老舍1934年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說集《趕集》。去年方旭在上海演出《二馬》,這是老舍在客居英國時寫的最後一個長篇小說。演出結束後,方旭去拜訪一位好友,朋友問他,「為什麼不再做一個老舍短篇?」

在這之前,方旭曾出演林兆華導演的《老舍五則》,「演了很多年,一百多場裡頭我至少演了多一半,大概六十幾潮。但在方旭看來,《老舍五則》也沒脫去大家對老舍的固有調子,「還是舊舊的、臟髒的、窮窮的」。他打定主意,要做就做個「不一樣的老舍」。

在朋友的茶室里,方旭有些被說動了。他啜了口茶,再一抬頭就在滿滿當當的書架上一眼看到了《趕集》。他立馬就抽出了這本集子,「要不就做個《老舍趕集》?」在方旭的記憶中,朋友一聽到這個想法,「眼睛騰地亮了」,還當即給方旭算了一卦,「准能成」。

《二馬》巡演結束後,方旭就帶著一個編劇直奔五台山,把《趕集》從頭到尾翻了個遍,選了《話劇觀眾須知二十則》、《創造卜》、《犧牲》、《黑白李》、《鄰居們》、《我的理想生活》這6篇小說。「老舍的短篇,故事性強,短小精悍,同時又給觀眾留下了很大的想像空間。如果說改編老舍長篇小說需要進行素材取捨,那麼做短篇小說,則需要在有限的敘事空間里完成起承轉合,把原著中的留白變成視覺化的呈現。」

方旭自認為是個「還算有意思的人」,喜歡新鮮玩意兒,最愛看日本節目《超級變變變》。在排演《老舍趕集》的時候,所有人物的服裝都是用紙做的。材料的肌理把人塑造成了類似漫畫的視覺形象。他猜想現在的年輕觀眾大多是看漫畫長大的,這樣的舞台形象也許更能讓人喜歡,「任何一個東西你要先讓人家喜歡,他才願意跟你聊」。這也跟老舍本來的文風相符,方旭說:「老舍的東西和漫畫放在一起,天生就合奏。」不過,這種風格並不能為所有人接受。看過綵排後,老舍研究專家關紀新表示自己對這個不一樣的老舍是否能為觀眾接受「沒有確定的把握」。

除了在服裝上玩新花樣,方旭還讓男演員反串話劇中的女性角色。這是他在《二馬》中就玩過的套路。但和《二馬》中穿英式大裙擺的角色不同,《老舍趕集》中的中式服裝會暴露男性的身材,容易讓人齣戲。幸好用紙做的廓形服裝算是為演員打了掩護。

「不太喜歡特別實的東西,這些東西有時候會絆住演員。」沉迷角色,追求跟扮演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在方旭看來是「比較拙的」,理想狀態反倒是「和任何東西之間都有一個騰挪躲閃的空間,前後進退,這是一個自由的狀態」。所以他不斷打破場景的限制、混淆男女角色,以此來充分激活觀眾的想像力,「在劇場裡面只要有想像力,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被實現」。

「真正合槽的東西只有自己知道」

方旭敢「把玩」老舍作品是因為他實在太熟悉老舍筆下的那個老北京,下手改編起來有底氣。他第一次讀老舍作品是在中學課本上。幾十年過去,好多課文都已完全沒了印象,只有《駱駝祥子》里的一個節選片段印在了腦海里,直到現在回憶起來,他好像還能看見烏雲翻滾、大雨將至的情景。方旭覺得自己成長的1970年代的北京和老舍筆下的上世紀50年代的北京其實沒多大變化,「他寫的那些小人物,在我生活中也會見到,這是我能夠得著的東西」。

方旭也有改著改著就玩脫了的時候。在改編《二馬》時,為了能讓這部90年前的作品跟今天的年輕觀眾對話,方旭特意在裡面加入了一些現代網路熱詞,比如「小目標」、「單身狗」。儘管他認為自己只是用現代辭彙翻譯了老舍作品,但還是招來很多質疑。這回改編《老舍趕集》,他謹慎許多,一個時下流行語都沒用,「實在不想再背罵名了」。

6個故事中,最難啃的骨頭是《犧牲》,這是一個有關上世紀三十年代海歸的毛博士嚮往美國精神、對愛情假意犧牲的故事。故事中的角色只有3個大學老師,舞台上他們各坐一把椅子,沒有故事,就是幾個男人的八卦。男旦演員劉欣然首先挑了戲份最重的毛博士。他在舞台上擅長演女人,這回想遠離以往角色,甚至不想碰自己拿手的戲曲。但大家覺得劉欣然的氣質更符合文縐縐的梅教授,他有戲曲功底,往那兒一坐就是個先生樣。打定主意不碰戲曲的劉欣然不幹了,中途甚至要求退出,方旭只能這麼一直拖著,拖到最後梅教授這個角色竟出乎意料地精彩。

直到排練後期,方旭才從朋友那兒得知,《犧牲》是老舍作品中一再受到指責的一篇小說,可以說是「很不成熟很失敗的作品」。「從改編到排練,不誇張地講,我們50%的精力都放在這一則上了。」方旭說,所幸最後的結果並沒讓他失望。

在劉欣然擰巴著不肯演梅教授的時候,方旭總勸他沒必要和自己擅長的東西徹底了斷,非得拿自己的短處和別人的長處硬拼。就像他現在改多了老舍,也有人質疑他是不是幹不了別的了。對此,方旭想得很明白:「人能找到和自己合槽的事是很難的,就跟找對象結婚似的,真正合槽的東西只有你自己知道。」

原來你是這樣的老舍

儘管方旭一直在用新鮮的方式講述老舍筆下的故事,但在很多人看來,老舍和現在畢竟有著數十年的代溝。曾有一個執行導演邀請演員金士傑去看方旭演的《我這一輩子》,「金老師覺得這戲太舊了,怎麼做這麼老舊的東西」。最後,金士傑並未到場看戲。

去年巡演《老舍五則》時,項目負責人還在劇院遇到一對父子。父親對孩子說:「老舍這麼老的東西有什麼可看的?」孩子非要看,父親只能在劇院熬了近兩個小時。方旭覺得,不管相隔多少年,老舍寫的終究是普通人的故事。

老舍的《我這一輩子》寫的其實是一個生命個體從年輕到終老的人生軌跡,每個人都逃不過這個過程。而在《老舍趕集》的小說選擇中,方旭更是有意識地貼近現代年輕人的生活。

《創造病》講的是一對只會買買買的月光族夫婦。他們跟現在每個月都在糾結先還信用卡還是先還花唄、借唄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在這一則中扮演丈夫的蘇小玎就是如此,不久前他一口氣買了40件衣服,成天忙著接快遞電話。不過這些都由他母親埋單,也正因為如此,蘇小玎起初在扮演這個角色的時候,「演得像死了娘一樣」。《犧牲》中對美國精神的嚮往在現代更是常見。正如三十年代的毛博士嚮往美國的沙發、抽水馬桶一樣,現在的中國人也覺得發達的美國即是天堂,可真正的「美國精神」、兩國的不同文化到底是什麼?很少有人能說出個子丑寅卯。

「我們做老舍先生的東西最高任務只有兩個字,就是反思。」方旭說。在他心中,老舍「一輩子乾的都是教書先生的事」。方旭覺得很多人都會有不少煩惱和困境,每日忙碌生活,很難坐下來反思自己的生活,「就這麼乾耗著,困境變成無解,轉來轉去就是個死扣」。老舍就能通過文字讓人思考自己的處境,從而擺脫煩惱。

如果把時間線拉長,在老舍筆下,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人卻都是相似的,「不管到什麼時候,所謂的社會底層小人物永遠都是這樣的。哪怕再過一百年,生活的艱難也不會變」。

看天下418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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