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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一場孽

小說:一場孽

文/沈腰 來源/京祺的江湖

劉一桐第一次去認親的時候,剛好十八歲。

劉麗是劉一桐的親媽,也是唯一的家長。從小,劉一桐就是個沒爹的孩子。小不丁點兒的時候還不覺著。等大了些,知道事兒了,就去問劉麗:「媽,我爸爸呢?」劉麗的臉色就會變得很難看:「你沒有爸爸。」

劉一桐還要再問,劉麗臉就要拉下來。劉一桐的姥姥就把劉一桐抱起來,沖著劉麗啐一口:「你自己造的孽,把火發到孩子身上做什麼?!」劉麗聽了這話,眼就耷拉下來,輕聲地頹然地說一句:「沒錯,是我自己造的孽,我造的孽。」

劉一桐小時候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見了媽媽姥姥這個樣子,也不敢再多問。長大了一些之後,隱約地也能猜到一些。而直到十八歲,劉一桐高考分數出來,劉麗才第一次和她正式地說起她爸爸的事情。

劉一桐從小就不是個能讀得進書的。要說勤快,被劉麗壓著,她在桌子前看書,劉麗就在邊上打著毛衣盯著,她也不得不看。但是這看書,看到眼裡和看到心裡是兩碼事。自己不樂意學,誰壓著也沒用。因此雖然高考前也每天熬到十一二點,但是考試分數一出來,照樣是當頭一棍——五百分不到,連個三本線都沒夠得著。

劉一桐平時不愛學習,這時才慌了。平時正常來說她差不多剛好能夠上個本科。但是這年或許是高考人數特別多,她這個分只能上個專科了。專科學校她是聽說過的,裡頭人魚龍混雜,要是能耐的還能自個兒闖出片天,不能耐的,一輩子也就差不多了。她哭著問劉麗怎麼辦,劉麗恨恨看著這不爭氣的女兒:「要你學的時候你不學,現在找我有什麼用!」劉一桐或許是被她這話刺激了,通紅著眼就對劉麗也狠聲說了起來:「我就知道找你沒用!我同學爸媽厲害的,考不上大學也能送出國讀去,你呢!什麼都要我靠自己靠自己!你沒給我生個聰明腦袋出來我又有什麼辦法!讓我自生自滅做個混子算了!」

說的時候是爽快,但是話一說完,劉一桐看著自家親媽青白交加的臉色頓時後悔了。她去拉劉麗的衣角,剛怯怯喊了句「媽」,就被猛地甩開。

「我不是你媽。」劉麗說。看著劉一桐的眼神傷心欲絕:「我不配做你的媽。」

「媽我不是那意思……」

「你找你爸去吧。」

劉一桐愣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劉麗用手扶著額頭,跟她說:「你爸有錢,有能耐,能送你出國念書。你找他去幫忙,別讓我這個沒能耐的媽耽誤你。」

有錢,有能耐。

劉一桐到底小,立刻被這幾個字吸引住。她猶豫一會兒,試探著問劉麗:「我爸他……是個啥樣的人?」

劉麗苦笑一聲,扭頭望向窗外,眼神也空了。半晌,她的喉嚨里發出乾澀的聲響:「李建森。是你親爸爸。」

李建森,這是個劉一桐絕不陌生的名字。本市最大的房地產商和慈善家。就在一年前,他還來劉一桐的學校做過演講。當時劉一桐站在台下黑壓壓的人群里,看著台上那個站在驕陽下照樣舉手投足談笑風生的男人,平白也生出一股子孺慕之情。她從小沒有爸爸,如果這樣的男人能是自己的爸爸,那該多好?

而現在,劉麗竟然告訴她,這就是自己的爸爸?

劉一桐張目結舌,不敢相信:「媽,你說的是哪個李建森?」

「還能有哪個李建森?」劉麗苦澀地笑了。她看著自己的女兒,那雙年輕的眼睛裡是壓不住的喜悅和興奮。就要飛黃騰達了,就要成為人上人了。不用琢磨,她也知道女兒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你去找他吧。十八年了,他也該盡一盡自己的養育責任了。」

「媽不和我一起去嗎?」

「我不去。你也不用擔心。你身上的血,就是最好的認親證明。」

劉一桐果然去了。

去認親的頭兩天,她就纏著劉麗要給她買身新衣服。劉麗帶她去平常去的那些店裡,劉一桐就嘟起嘴巴不樂意:「媽,我好歹也是要去有錢人家認親的,穿這麼便宜,不得被人瞧不起啊?」劉麗忍著脾氣問她想要穿什麼。劉一桐眼睛亮亮的,掰著手指頭跟她說:「我都問了同學了。那些有錢人家都穿奢侈品的,什麼古奇啊、普拉達啦……」

「你知道那要多少錢一件?」劉麗說。

劉一桐有點不好意思:「可能要幾千塊錢吧……」

「我一個月工資才幾千塊。買不起這麼貴的衣服。」

「那你就甘心讓你女兒被人瞧不起啊?我可是聽說了,李建森……就是爸爸家裡,還有兩個孩子的。都才十五歲。我這個姐姐要穿這麼寒磣,還不得被看低了,怎麼說,我也是您的面兒呀!再說了,您就把這當成一項投資,我認完爸爸了,有錢了,你不也有錢了嗎?」

劉麗靜默地看著她。突然笑了一聲。劉一桐不明所以,劉麗有些嘲諷地說:「如果我貪那點錢,會等到現在才讓你認親嗎?」

劉一桐瞪著眼看著自己親媽:「你要是早讓我認親了,咱們也不用為了件幾千塊錢的衣服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丟不丟人呀!」

劉麗喉頭翻滾著,看著自己的女兒。她還太小,還什麼也不知道。所有孩子都有些貪慕虛榮的小毛病。自己的女兒,自己要忍。她看著劉一桐如同一個牛犢子一般的眼神,她還不知道,她說的這些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劉麗如同被抽幹了力氣般,虛弱地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這是我這個月的工資。五千塊。你拿去買吧。留五百給我和你姥姥吃飯。」

劉麗這樣做,劉一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她撓著頭看著媽媽,眼裡卻是躍躍欲試的。劉麗不願再看,把卡給她,自己轉身艱難地往家走去。

兒女都是孽。劉一桐這個女兒,則是她這輩子造的最大的孽。

劉麗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和李建森以前算是自由戀愛。李建森追的她。小姑娘總是受不住情郎的甜言蜜語,半推半就瞞著家裡人發生了關係。後來懷孕了,她跟李建森逼婚。李建森卻說,家裡人不同意。

當時李建森給了三條路讓她選擇:一,孩子打掉,給劉麗補償費。二,孩子生下來給李建森家,兩清。三,孩子生下來劉麗自己養,也是兩清。誰也不欠誰。

劉麗鬧過,哭過,還是不得不做出選擇。

她選擇了第三條。

她去醫院做過檢查。醫生說,如果打掉孩子,這輩子可能都難受孕。而要把自己的親生孩子送到負心郎的家裡,她做不到。

她挺著大肚子,回到了自己家。

劉麗的媽媽哭幹了眼淚,一雙眼的視力就是那時候變差的。她有時候為劉麗燉著湯補身體就會落下淚來,問劉麗:「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要這樣報應在我女兒身上?」

劉麗也哭。她說:「媽,你就當生我是造了場孽。我孝順不了你,讓我孩子來孝順你。」

劉麗走在大街上,只覺得整個人被太陽曬得陣陣暈眩。讓孩子來孝順媽媽?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情,又怎麼能奢求孩子去做?自己是媽媽生下的孽,而劉一桐則是她生下的孽。都是生來討債的。她苦笑著想。都是孽。都是命。

到了傍晚,劉一桐回來了。臉被一整天的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整個人都帶著股說不出來的興奮勁兒。「好看嗎?姥姥、媽媽。」她穿著新衣服在家裡的兩個長輩面前轉了一圈。姥姥看著她,欲言又止,而媽媽則用平靜的眼神看著她,伸出手來。劉一桐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從口袋裡把那張銀行卡拿回給劉麗:「媽媽,我只剩了三百塊……」說完,不等劉麗開口,又為自己辯白似的搶著說道:「五千塊實在是太少啦!我都沒買那些奢侈品牌,只買了這身阿迪達斯……媽,沒事,等我認了爸爸,生活費我給你帶回來!」

劉麗看著劉一桐興奮的臉。離原定的認親時間還有兩天,她已經徹底把自己看成了李家人,一口一個爸爸,叫得無比熟練。

她無法強行讓孩子體會她的情感。但她也做不到這樣和孩子一樣歡欣鼓舞,高興雀躍。

她看著還沉浸在快樂之中的劉一桐,努力壓制住自己心中的情緒,轉身回了屋。

劉一桐認親那天,劉麗照樣正常上下班。

她自己都驚異於自己的沉著。沒有魂不守舍,也沒有心不在焉。她做起事來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靜高效。或許人就是這樣。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她不得不汲取母親的營養,母親也不得不提供營養給她。一根臍帶連接了兩個陌生的人,強行讓這樣的兩個個體之間產生了感情。而一旦出生,臍帶剪斷,孩子快速長大,她和母親之間的聯繫也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她或是展翅高飛,或是在某個其他角落庸碌一生,都不會和母親再在一起緊密聯繫。她們之間說到底,最後不過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每個陌生人,都要為自己的命,自己負責。

劉麗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十點了。而劉一桐還沒有回來。她問劉一桐姥姥:「孩子給信兒了嗎?」姥姥坐在搖椅里,隱在客廳的黑暗中說沒有。劉麗也不再問。到了十二點,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給劉一桐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打了五遍才接。那邊劉一桐的聲音壓低了,悶悶地,但是有掩蓋不住的興奮:「媽媽,我在爸爸家呢。爸爸家真大、真漂亮!新媽媽也很好……」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好像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劉一桐在電話裡面訕笑一下:「他們還在等著我呢,我今晚不回家睡覺啦,你先睡,別等我啊!」

說完,不等劉麗回答,就急匆匆掛了電話。

電話那端響起嘟嘟聲,劉麗怔忪著看著手中黑掉的屏幕,半晌,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容。

新媽媽……

別人都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而自己女兒這裡卻不是的。她是有了親爹,就有了親媽。

她其實能想像劉一桐看到的是什麼。李家她是去過的,在那之前,她從來沒想過,原來在這個城市裡,還有這樣一個如皇宮般漂亮的地方。她當初只是作為一個客人尚且被震撼住,現在自己的女兒以半主人的心態到了那裡,又有什麼理由不如痴如醉,為之癲狂?

但是李家人是什麼樣,她也再清楚不過。

本質的商人習性。吝嗇、狠心。她領教得更深。

她要女兒過去,認親。只是為了換一個出國留學的機會,而不是讓她去做裡間李家的主人。

就算女兒想做,也做不了。

劉一桐回來的時候,是第三天下午。

她穿著嶄新的裙子,挎著一個一看上去就很昂貴的包。站在劉麗家狹小的客廳里,對著這個平常人家住的房子皺了皺眉。

「媽,不是我說,這裡真的和爸爸家差距太大啦!」她吐了吐舌頭,還帶著一派少女的天真。劉麗看著她,這身衣服雖然昂貴,卻太成熟,安在劉一桐的身上並不合適。她開口問道:「上次給你買的衣服呢?」

「丟掉了。」劉一桐渾不在意的說。看著媽媽的表情,又理所當然地補了一句:「爸爸說那衣服太便宜,配不上我,給我買了新的。這樣不好看嗎?」

姥姥早已沉默著走進了廚房。劉一桐炫耀似地跟劉麗嘰嘰喳喳:「還好爸爸沒有跟我生疏。畢竟是我親爸爸嘛。要我說,早些認親才好,這樣以前也不用過那些苦日子了。」榮華富貴很明顯地讓劉一桐變得口無遮攔,以至於沒有顧及到媽媽的神色。她頓了頓,又說:「對了,媽,爸爸同意讓我改回李姓了。」

「改,回,李,姓?」劉麗一字一頓重複著,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對。」劉一桐被她這目光看得有些赧顏,隨即又挺起胸膛,像是在給自己鼓氣:「爸爸對我這麼好,我改回李姓怎麼啦?從古到今,哪個孩子不是跟爸爸姓的?只有那倒插門或者沒爹的孩子才跟媽媽姓呢!我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現在終於有爸爸了,改回來不是應該的嗎?」

「劉一桐!」劉麗忍無可忍,咬著牙防止自己過度顫抖。她感到一陣陣控制不住的暈眩正在兇猛地襲擊著她,可她不能倒下。她舉起手來,啪的一個耳光砸下來,打斷了劉一桐的喋喋不休。

「你打我?」劉一桐捂著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打的就是你!」劉麗扶著椅子以免自己摔倒。她指著劉一桐,這個從她身體里爬出來的女兒,恨聲罵道:「這十八年來,養育你的是誰?供你吃供你穿的又是誰?有錢的爹你以為是那麼好認的嗎?不過是為了出國,你現在倒是先把自己的根忘了!」

「我沒忘!我的根就是李家!」劉一桐尖銳地叫起來,引來了不知所措的姥姥。她捂著臉含著淚看著劉麗:「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爸爸已經跟我說了,當初是你選擇不讓我一生下來就進李家的!是你把我偷走的!如果我早些回去,這些年就不用受這麼多苦,這麼多委屈!還出國?出什麼國?爸爸都給我想好了,改完姓,他把我養在家裡,補償我這些年來的苦日子,還會給我找個門當戶對的丈夫,讓我一輩子都過上好日子!你不讓我改姓,是不是嫉妒我,想用這種方式把我綁起來,留在你身邊?我告訴你,不可能!」

劉麗悲傷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兒。此刻,女兒體內屬於李建森的那一半血液在沸騰。一樣的六親不認,一樣的絕情絕義。一樣的為了利益,可以不惜一切。她突然低低笑了起來:「劉一桐,你不要我這個媽了嗎?」

劉一桐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耐和嘲諷。她看著她,兩雙眼睛的視線交匯著。半晌,劉一桐冷冷地笑了:「我說過了,現在我是李一桐。」

說完,她再不看劉麗,再不看這個家一眼,抓起自己的手包,轉身走出門去。

「你回來!」劉麗掙扎著跑出去,跑到門邊,抓著李一桐的手。李一桐使勁掙脫,但劉麗拽得太緊,她掙不開。李一桐看著因為聽到響動而聚集過來的鄰居,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惱。劉麗的淚水淌下來,鼻涕眼淚混在一處,無比狼狽。她幾乎是哀求著跟李一桐說話:「一桐,回來好嗎?出國我砸鍋賣鐵,賣腎賣血也供你出去,你不要去李建森那裡,他不是那麼好的人,他當初對我就那麼狠那麼絕,對你一個平白無故出現的女兒,又能有什麼真正的感情?」

李一桐頓了半晌,回過頭,用看陌生人的打量目光打量著自己的媽媽:「那是因為你只是個女人。而我不一樣,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拋棄你,也要怪你自己,哪裡做得不對。」

劉麗怔住。李一桐就著這個時候,一下一下掰開了劉麗的手指,從她手中,飛了出去。

就像一隻迫不及待,想要逃離束縛著自己的繭,展翅高飛的蝴蝶。

那根臍帶,徹底,斷了。

劉麗癱坐在地上,李一桐的姥姥趕著小碎步跑過來,費力地把她扶起,又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各色吵鬧和詢問。一瞬間,周圍環境從嘈雜不堪變成安靜到死寂。

在這樣的死寂里,劉麗靜默地流淌著眼淚。過了很久,她抬起那雙通紅的眼,問自己的母親:「媽,我錯了嗎?」

媽媽拍著劉麗的手,老樹皮般乾裂的手掌帶來粗糙的觸感,颳得劉麗手上一陣陣疼,心也一陣陣疼。蒼老的女人發出嘆息:「麗啊,你知道的。兒女就是孽,她是你的孽。現在,孽不要你了,你就權當沒生過這個女兒吧。」

劉麗鼻尖再度一酸,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她知道,她和她的女兒,再也回不去了。

整整一年,李一桐都沒有再給劉麗發任何消息。當李一桐生日、過年的時候,劉麗的心都會忍不住陣陣抽痛。開始時痛得厲害,到後面,就麻木了。她看到電視里播放的本市知名企業家李建森認回親生女兒的消息,畫面里,一身華貴的李一桐站在鏡頭面前,羞澀地笑:「我媽媽很早就不在了,這些年確實很辛苦,但是現在能夠回家,我已經很滿足……」劉麗恍惚地想,原來自己很早,就不在了。

唯一一次打電話給李一桐,是李一桐姥姥快不行的時候。那時老人躺在醫院裡,別的床位上都是兒女繞膝幾代同室,只有自己母親跟前,僅有自己這一個中年的女兒,顯得格外冷清蕭條。當時老人的生命指數已經不太樂觀,劉麗咬了幾回牙,到底撥了李一桐的電話。電話又是好多遍才通,那邊又是一陣嘈雜音樂聲,似乎是在辦什麼聚會。剛通,裡面李一桐的聲音就不耐煩地響起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有什麼事?」

劉麗喉頭滾動。半晌,她說:「你姥姥快不行了,你過來看看吧。」

「……」電話那邊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現在在北京參加聚會呢。」

北京,離這裡有一千公里。然而如果有心,立刻訂了機票趕過來,也就是幾個小時的事情。

劉麗沒有想到,李一桐會這樣絕情。

她還要開口,就見病床上的母親已經微笑著朝她搖了搖頭。她忍住眼中的淚水,把電話掛掉,看著眼前這個子孫皆不孝的苦命老人。

老人的面容很平靜。她的嘴角上揚出了最安詳的弧度。此時她說話已經困難。劉麗把耳朵貼過去,聽到老人輕輕地,說出了在世間最後的遺言。

「兒女都是孽。」老人說:「說是親人,也是陌生人。每個人都是孤獨地生,孤獨地死。我這一生過得已經滿足,你不用難過。」

劉麗直起身子。看著老人對著她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然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接到李一桐電話的時候,是又兩年之後。

那時的劉麗已經習慣一個人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原本熱鬧的屋子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久了,也不覺得空。她時常想起母親臨走前的那句話:親人,也是陌生人,每個人都是孤獨地生,孤獨地死。而她現在,不過是孤獨地活著,回歸到了人生最初、最本源的樣子。

電話響起的時候,劉麗還有些恍惚。接通了,裡面許久沒有人說話。劉麗就輕輕地笑了:「有什麼事呢?」

「媽!」裡面一聲包含著委屈的哭喊讓劉麗有些回過神來。過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還有一個作為母親的身份:「是李一桐啊。怎麼了?」

「我不叫李一桐,我叫劉一桐,媽,我叫劉一桐!」那邊,女兒的哭聲都打了嗝,她斷斷續續地從嗝聲中說出自己的不幸經歷:「我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他們把我作為他們的女兒,嫁給了一個只知道吃喝嫖賭的富二代,作為商業聯姻……那個男人什麼都不會!就會打人!他們都不救我,媽,求求你,救救我……」

那邊的哭訴戛然而止,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李一桐在那邊拽緊電話,任身上傳來刻骨的痛。她使勁哭求著,好像電話那邊的人是她唯一的希望:「媽,救救我,救救我……」

劉麗慘然地笑了。兩行淚順著她的面頰淌出來:「我又怎麼能救得了你呢?路是你自己選的。孽是你自己造的。後果,也只能由你自己承擔……」

「不要啊媽媽!」李一桐哭叫著:「再這樣下去,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也要受。」劉麗擦了擦眼淚,語氣已然平靜:「人生來孤獨。能救我自己的,唯有我,而能救你自己的,也只有你。」

掛掉電話,劉麗恍惚地靠在沙發上。觸目所及,是一片即將脫落牆灰的天花板。朦朧中,她又想起當年,還叫做劉一桐的小姑娘在客廳里蹦蹦跳跳,舉著手,去看自己要長到多高,才能夠得上這塊天花板。

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

又是,一場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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