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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日記一則

上海的天氣莫名其妙就熱起來了,讓人不想做任何事情。豆瓣上看到友鄰跑去湄公河邊度假,也是出奇的熱,白天只能在房間里睡覺,晚上太陽下山之後的一天才開始。想到自己當年去暹粒的時候也是這樣,忽然覺得,天熱了也挺好的,如果是度假的話,白天隨便睡睡,等天氣涼快下來,四下黑漆漆的,只有美食街和酒吧街燈火通明,也不是件什麼不好的事情,反倒多了一些慵懶的殖民地氣氛。想到這裡忽然很想去寮國。為什麼是寮國?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沒去過罷了。曾經我為自己發過願,走過的國家數量一定要比年齡多。這個願望到目前為止雖然還是實現了的,這幾年卻有很大的荒廢下去的趨勢。因此,去新的國家總是成為度假的當務之急。

平日里度假這種想法讓人邁不開腿,進而不想做任何事情,於是一天就這樣荒廢掉了。如果是度假的話,荒廢也就荒廢了。度假本就是花錢來讓有限的時間內,體驗一種似乎可以無限揮霍時間的假象。問題是,這種感覺如果離開了度假的語境,就變得讓人不知所措,非要一點意志力不可。

想來我曾經也是個號稱有毅力的人,結果到頭來因為不過是落得百業荒廢,最近書也不怎麼讀了。所以挑來揀去,給自己配了一個私人電腦,說是有理由和動力讓自己重新做下來寫東西。就好像買了照相機就能學會攝影,買了外語書就可以流利講話一樣。不過人總歸還是信這一套的,不然為什麼失戀的人都愛去剪頭髮呢?生活中的改變總是讓人新奇進而帶來難以名狀的動力,所以我看著我的新電腦,覺得自己就要重生了。另外一個冠冕堂皇的買電腦的理由是我可以有另外一個手段來對抗手機。我總覺得,現在的手機就像是一個怪物,無形中吸走了我所有的時間。老麥在上海的時候,也和我說過這個問題。他說,他喜歡這個國家的一切,除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國家的所有年輕人都沉浸在手機里。你看地鐵里的那些人,好像沒有靈魂一樣,呆若木雞的盯著巴掌大小的屏幕,感到可憐。如果你靠近他們,看到他們在看什麼,你會發現他們看的東西裡面並沒有任何「智慧」(intelligence)。他的這種說法,我某種程度上是同意的,但是也有不同意的地方。人們並非因為手機而變得沒有智慧。沒有智慧的人從來都沒有智慧,只是手機讓這種現象顯現出來罷了。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試圖讓自己應用手機的時候多一點智慧,比如聽《壁下觀》,《路書》;關注一些感興趣的知識型的公眾號;用duolingo學西班牙語。但是我後來發現,即便是這樣,我的時間還是被手機佔據著,這讓我感到恐慌。我們從社交媒體上得到了什麼?又給出了什麼?我為什麼要知道別人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喝那些沒用的雞湯?

記得在《不時尚》裡面聽主播在過年期間關掉了一個禮拜的手機。雖然主播做作的播音方式我不是很喜歡,但是他頭一句話就抓住了我的心:大年夜的晚上,全家人圍坐在飯桌上,舉著手機搶紅包,留下關掉了手機的他和他八十八歲的奶奶。

現在,除了手機,我還可以看我的電腦。聽上去有點以毒攻毒的意思,不過至少多了一個選擇。別人三十歲的時候,都在和命運裡面對極其嚴肅的問題做著最艱苦卓絕的抗爭。我也一樣。只不過對於我,這個極其嚴肅的問題是手機。

順著手機,我想到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出門交新朋友了,也沒有撕開過新書的腰封。當然,這並非都是手機的錯。工作忙是個借口,交女朋友也是個借口,裝修房子還是個借口。人當然不能同時做很多事情,但至少要有一些事情可以做。我感覺CAS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我的生活(誰不是呢)。我知道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是不對的,每周只有一天不用做審計或者諮詢也是不對的,但是我逃不掉。雖然逃不掉,卻仍然用了很大的力氣去對抗那一切。Darren曾經跟我說,他做完CAS之後的那一年,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彷彿生了一場大病,用了至少一年的時間去治癒。而我彷彿是另一個極端。我曾經用來對抗我不喜歡的那股力氣,確實當時幫助了我保證了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卻沒想到當那些本來需要對抗的東西忽然消失的時候,我用來對抗的力氣還在,仍然過不好生活。所以啊,沒人能從CAS全身而退,無論什麼病,都要病一場。生病倒是沒關係,身體總會好起來,最怕的是失去了靈魂,每天只想著吃喝拉撒,只想著賺錢換大房子,只想著買特斯拉,陷入了無盡的物質世界,追求體會諸如村上春樹說的「那紅酒瓶塞開啟的一刻,我聽到的彷彿是消費主義的狂歡」,進而失去了思考一些除了手機以外極其嚴肅問題的能力,比如生死,比如宇宙。這個能力我曾經是有過的,大學的時候經常為這些看似沒什麼用處的事情而夜不能寐。後來發現,對於這些事情的思考要早一點,不然生活可能會讓你措手不及。

我在CAS裡面的一個好朋友清明節後沒幾天因為車禍去世了。儘管思考過很多次,也完全知道這一世的人離開我們之後究竟會去哪裡,卻仍然不敢相信這事情是真的,收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楞了一下。我和老麥說起這件事,說我很難相信我這個年齡的人會死。我跟他講我去參加她葬禮的時候,讓我最難過的居然是她的遺照和別人不太一樣。一般人的遺照都是正襟危坐,黑白無色,眼神里充滿著對於這一世的不舍;而她的遺照,看上去根本不是遺照,而是一張人們隨便會拿來發在朋友圈裡面的度假的照片,是她老公照的,照的她在泰國的一家小超市裡面,兩個人想吃薯片,終於被她找到時,她開心的樣子。

老麥說,蠻可惜的。他們那個時代還流行在報紙上發訃告,那是作為的真正的儀式感,一個人離開人世,親友會昭告天下:這個人走了,他做了好事,他會走的安詳,以後你們不要想念他。而我們這個時代,人走了是不會發訃告的,但是我們會在朋友圈裡憑弔這個人,翻她過往的朋友圈,回顧她的一生,知道她都做了哪些有意義的事,查看微信的時候會看到她最後和我說過的話,讓我把在法國帶的紅酒留給她喝。這樣看來,手機似乎也沒那麼壞,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是一個人生命的延續。

老麥表達了遺憾,卻也要表達無奈。他說,等你慢慢到了我這個年齡,你就會發現,你先是去參加朋友父母的葬禮,但是後來,你參加的就都是你朋友的葬禮了。前幾天他的一個學生要在Nancy論文答辯,邀請他去看。他有一個好朋友Pascal就住在Nancy,他以前每次去Nancy都要去拜訪Pascal。他想,不錯哦,我去那個學生的論文答辯,然後順道去Pascal家裡住幾天。就在他打算拿起電話打給Pascal問他那幾天有沒有空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哦,Pascal上周剛剛過世了。

我的朋友,也剛剛走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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