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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說話難不難——讀《今文淵源》後小記一則

《今文淵源》這本書是表弟去年送給我的。姐弟情深,我從小不喜歡加上個「表」字,講起來又太麻煩,索性一路從「小弟」叫到了「我弟」。他去年在青島實習的期間,常去逛書店聊以打發時光。關於他自己那時看了多少書,倒從未和我提及;只是從青島寄到廣州沉甸甸、滿是書的快遞包裹,我倒是搬了兩回。給我寄書的人不多,其中寄得最多的,是我弟。如今很是想念他。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送了我一本講文章的書。

《今文淵源》——近百年中國文章之變,作者是劉緒源先生。對,就是和李澤厚先生對話的那個。劉緒源先生2018年1月10日離去,終年六十七歲,還沒到已經不稀的古稀之年。此書在2011年初版時有大陸版和台灣繁體版兩種,據劉先生個人說二者相差無幾。那時,九十三歲高齡的鯤西先生為本書寫了序;直至2016年再版時,郜元寶當年寫的書評被移入書中,權作序二。這序二比序一長得多、辛辣得多、不留情面得多、損友得多。

不妨就從這個序二說起。

郜元寶之序二題為《無文時代細論文》:

劉緒源一再表示他對散文前途抱樂觀態度,但順著他的文章脈絡並結合當下散文實際來看,至少我不知道其樂觀的根據何在。他描述的當今散文衰竭而獨留「長篇小說」跋扈的局面,不正是無文時代一幅最悲哀的圖景嗎?

我想劉先生當時看見這句話,大概心裡念叨著「MMP, 就你嘴快!」可終究捨不得刪掉。

近日在想,我又不是個作家,平日里隨便寫寫,一來是排遣思緒,二來是和好友留個可以聊天討論的話題,不過如此。至於文章寫得好與壞,也並不影響我實際的生活。那我讀此書,除了是和劉緒源聊聊天,就果真是沒什麼價值的了么?想來不是。

寫文章和說話大抵是一樣。

平時說話刻薄的人,落在筆頭上也可能是刻薄。

平時寬厚的人,落在筆頭上也可能是朴又拙。

平時機警敏銳的,落在筆頭上也可能比較會逼逼。

日常說話讓人六月寒的,讀其文章也很難三冬暖。

說話和做文章都無非是表達的方式而已。

我個人只是覺得如今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問題——大大的。要麼沒有耐心聽別人把話講完,要麼強行把別人說的話生拉硬扯往自己的框架里塞,最糟糕的莫過於說的人在裝逼,聽的人又很不耐煩。這是很浪費時間和精氣的,如此的交流,令人身心俱疲。驢唇對馬嘴已是奢侈,螞蟻唇對大象嘴大概是如今交流的常態。人們企圖用一個蹲坑的時間就明白另一個人寫了半天的文章;不過,這已經算好的。畢竟還有人企圖只看圖、甚至只看標題就能讓自己決斷要不要罵你。

吳魯芹的《瞎三話四集》中收入了一篇《散文何以式微的問題》,其言:

不久以前一位社會學家形容我們今天所處的時代是「聳人聽聞的時代」(The Age of Sensation),他舉了一些例子,頗有點道理。我個人的感受則是今天我們所處的時代是前所未有的「打岔時代」(The Age of Distraction),這當然是我杜撰的名詞......碰上這種時代,即使蒙田、蘭姆、畢爾彭再世,生在今日的法國和英國;朱自清、周作人轉世,生在今日的中國,他們寫散文的衝動,不給這個時代的「巨輪」碾死,也會大打折扣的。......

粗暴地說,就是生活節奏加快,人心漸趨浮躁,商業廣告語泛濫,人們的口味變了。這種變化是好是壞,我沒法評論;只是,作為一個說話慢吞吞的人,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外界的調侃和與其交流的困難。在此,我向身邊尚能歡喜與我交談的人深表感激。大多數人還是容忍不下「慢」。畢竟,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錢啊——

情之所至,一下子跑遠了。回到《今文淵源》罷!劉緒源先生雖然表面上寫的是散文史,實則是心懷著整個中國現代文學史。或許說文學史都讓人覺得狹隘了,畢竟書中還提到了當年的大字報,和從前的幹部講話。劉先生覺得從前領導幹部的講話都比現在的認真而有文采。我們年輕一輩可要有鴻鵠之志,不能讓前輩比了下去噫——

登高而望遠,視角很重要。劉先生談的是「說話」這件事。

書的上編以胡適、周作人、魯迅三人為主線;下編主要以林語堂辦《論語》、《人間世》、《宇宙風》為線,其中也提到梁啟超「新民體」、小女人散文、大女人散文,和對未來看似積極的展望。個人以為上編以及下編中分析「新民體」是新文學對立面的部分是極其精彩的部分。

劉緒源先生從「講話對象」的角度來說胡適與二周:

胡適的講話對象是學生,文筆一清如水,說話到了小孩子也能聽懂的地步。在我看來,這是我們如今的科研者寫論文應追求的狀態,所幸我的老師也是這樣教導我的。

周作人的講話對象是知己,孩童與老人的特徵並存,外表看似閑適,細讀就見其苦澀。知堂的文章是寫給少數懂自己的人的,至於非一路人者,他也懶得多解釋一句。想看看,不看拉倒。能看看,不能也和我無關。我只管寫,寫完也懶得改。改了,就不夠真了。

至於魯迅,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劉緒源對魯迅的熱愛。篇幅多,材料引用最詳實,有理有據,真情所致。魯迅的談話對象是敵人——那些和魯迅掐架的文人們。是的,我十分贊同這一點。魯迅的文章不是寫給老百姓看的,也不是寫給當權者看的;作為一個已經對當時的中國現狀失望透頂之人,他只是不想讓那些人過得舒服,非要竭盡所能搗搗亂、攪和攪和。

劉緒源先生通本書都未談及周作人之「漢奸」,亦未談及魯迅之「棄醫從文喚醒國人」,但從這兩點來說,《今文淵源》真是一本極好的書了!劉先生也當得起「先生」二字。

下編中對於梁啟超的論述頗有意思。哈哈。

新民體的總體特徵,其實就是一種「氣」,作者調動感情,一鼓作氣,統帥全文,滔滔而下,將讀者過些而去。......這種以氣為主的文風,上可追溯孟子(梁啟超是崇孟而貶荀的),中間經過韓愈為首的八大家,然後連到桐城派,再到清代的八股文,新民體正是對八股文革命或改良的產物。

嚴復在《與熊純如書》中說:

往者杭州蔣觀雲嘗謂:梁任公筆下大有魔力,而實有左右社會之能,故言破壞,則人人以破壞為天經;倡暗殺,則黨黨以暗殺為地義。......於是頭腦簡單之少年,最新民約之洋學生,至於自命時髦之舊官僚,乃群起而為湯武順天應人之事。

哈哈,覺不覺得和朋友圈的文青、文媽、憤青、憤大爺們很像?

劉緒源就是說到新民體的時候,提起了文革——那些大字報、宣言書、報刊社論。

可梁啟超是個俠客——不惜以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開戰的俠客。雖然早期的新民體文章難逃浮誇、空洞、叫囂的毛病,但晚年寫出了《清代學術概論》等紮實的論著。氣還在,但不再以勢奪人了。劉先生亦說新民體並非要一棒子打死的,只是追隨者之學其形,不及梁大俠有文化。

大悟過生日,吳逗逗催我去吃蛋糕了。

《今文淵源》小記一則,就大致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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