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未滿 一切剛剛好
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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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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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滿。
小滿小滿，麥粒漸滿。前日回家，行駛在高速上，車窗外，一路掠過的，是滿眼黃綠，大地錦繡，油畫一般。不由惶惑，不是剛剛返青么，不是剛剛拔節么，怎麼就麥梢黃了？近些年，時間真的比響箭還要快了，無聲而速，轉眼又是半年。
其實時間的流逝一如既往，自然的一切，依著自己的節律，一時不差地來去枯榮，只是自己的心浮於事，忙亂到無從細細感受罷了。
還好，有二十四節氣，讓心適時駐足，細細體味，或是因為一些小小的儀式感，多出許多意趣與從容。
從原本的含義講，「滿」，就是小麥進入灌漿期，籽粒開始飽滿——但還未達到成熟程度。所以叫小滿，豐不豐收，要到下個節氣才算定局。
在詩意的目光里，小滿時節，雨打芭蕉，梅黃杏肥。夜鶯啼綠柳,皓月醒長空。最愛壟頭麥,迎風笑落紅。
春日走過百花深處，夏來滿眼綠陰幽草。小滿以來，降水增多，繁華已去，草木茂盛。這種轉換如此自然，每次走在運河邊，總能印證氣象之漸變。今年水盛，岸柳越發生動，枝條拂入水中，岸邊一切，蘆葦雜草，皆森然茁壯。自然不是一個秀場，各種花木雖次第登場，皆是草木本分，安於一場宿命。這一點，植物強比人的不自知，被慾望裹脅，要得太多，走得太急，越出規則界限，終至不能善終，徒增嘆惋。
有人說，小滿像一個鄰家女孩的名字。從字形到發音，讓人想到一個才近成年的少女，簡單，樸實，健康，開朗，充滿活力，沒有一絲矯情和做作。這是真正的芳華。
古人對於小滿節令的解釋，同樣充滿美感。《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滿者，物致於此，小得盈滿。」滿，是個多好的詞啊，充盈、飽滿、完滿、滿足、驕傲、成就……太過喜歡某樣東西，人總是覺得越多越好。可是多必受其累，太滿則溢，太滿則損，凡事物極必反，不必太過圓滿。
簡單的生活，才會讓心輕盈。同事們紛紛去做身心減負了。減了那些不必要的人生負累，生命才可輕鬆前行。
小得盈滿。將滿不滿，留有餘地，是最好的選擇。如同中國人的審美選擇，花要半開，月要半圓，酒要微醺。所以，在二十四節氣里，有小雪，也有大雪，有小暑，也有大暑，有小寒，也有大寒，唯有小滿，小滿則止，沒有大滿。一切剛剛好，等待一場即將來臨的收穫，卻不言收穫，下個節氣是芒種，要進行下一輪的播種了。
這是自然的節律，也是世間的哲理。自然是最樸素的哲學家。自然之道，便是天理。
小滿三候，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麥秋至。
古代以荼為苦菜。《詩經》有「誰謂荼苦」的句子。還有「采苦采苦，首陽之下」句。《周書》曰:小滿之日苦菜秀。這時節，地里開滿了苦菜花，細細的鋸齒形的葉子，一簇簇柔黃的小花在風中搖擺，浮動成一道最平常卻也美極的風景。古人說它「感火之氣而苦味成」，許多野草野菜，都是感天地之氣，以苦味存於世，卻都具備藥性，能治人四時不同的病症。前些天忙碌得嗓子嘶啞，咽喉劇痛，同事拿來婆婆細心晾曬的蒲公英，煮水喝，那真叫個苦啊，苦得幾乎難以下咽，可也真的有效，讓我再次感嘆自然造物的神奇。
夏才至，那靡草為何就死呢？靡草，葶藶之屬，《禮記》注釋說，是那些草之枝葉而靡細者。自然之中，自有樹木茁壯，亦有細草嬌柔。嬌柔的生命，往往更加敏感，更加脆弱。「凡物感陽而生者，則強而立;感陰而生者，則柔而靡。」所說的靡草，那些至陰處所生的細草，在小滿後越來越強的陽光里，就不勝至陽而死。它們微小短暫到沒有名字，在極短的時間裡完成自己的生命輪迴。讓我想到只能在陰濕地面生活的苔蘚。這幾年人們以種苔為趣，也附庸風雅買過兩回，在南方的濕潤里綠茸茸可愛的小盆景，來到北方乾燥的環境中，沒幾日，就成了標本。
小滿節令的重點，我認為是最後一個：麥秋至。
《月令》說，秋者，百穀成熟之時，此於時雖夏，於麥則秋，故云麥秋也。我是最喜歡秋這個字眼的。麥秋，比麥收，又樸實，又親切。老家管收麥季節，就是叫作過麥秋的。這是個收穫季，也是個播種季，還是個聯絡親情的日子。麥秋前，出嫁的女兒常常要來娘家看看，問問雙親二老身體如何，家中麥子長勢如何，送來些過麥收的防暑物品；而麥收過後，新麥收進家，第一件事，是磨出最細白的面，蒸出香噴噴的饅頭面花，去女兒家走親，叫作「看麥秋」，這看似日常的溫情，是生活里的小確幸。
農耕中國的日子，大約是分三個重點季的，一是麥秋，一是中秋，一是春節。小滿，就是第一季將至的一個序曲。
就想生活有時需要一點儀式感的。清風樓每每要舉辦節令茶會，心動，昨天就去參加了小滿茶會。一曲古琴曲《春曉吟》，向春天告個別，聽著女孩柔聲細氣地講著節令種種，品著茶韻淳厚的古樹普洱，摩娑著泥壺嬰兒肌膚般的滑潤，聽老師講紫泥紅泥天青，一時間，時光悠長，燥氣全無。
從來茶倒七分滿，留下三分是人情。小滿未滿，一切剛剛好。萬物生氣盎然，你只需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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