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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醇夏:童年的心意和靈魂

八月中旬的一個傍晚,他們相伴而坐,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你有沒有意識到,」他說,「我這二十天每天都來和你見面?」

「不可能!」

「我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是的,但是那麼多的年輕姑娘......」

「你有的她們都沒有——善良、聰慧、機智。」

「廢話。人老了自然會善良,會有一些腦子。年輕的時候殘忍一點、愚蠢一點才更加的迷人。」她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我得推敲一下你說過的一句話。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下午嗎?在冰激凌商店,你曾經說過你有一點愛我,你還記得嗎? 你故意這麼冷落我,後來就再也沒有提說過。現在,我想讓你將這件不愉快的事情講清楚。」

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真是讓人尷尬。」他抗議道。

「說清楚!」

「好多年以前,我見到過你的照片。」

「我從來都不準人給我拍照。」

「那是一張很有些年頭的照片,是你二十歲的照片。」

「哦,是那一張。真是個笑話。每次我參加慈善活動或者是晚會,他們都將那張照片重新沖洗一遍印在報紙上。城裡的每個人都忍不住笑了,我自己也覺得很好笑。」

「這些報紙真是太殘忍了。」

「不,我告訴他們,如果想要使用我的照片的話,那就用一八五三年那一年拍攝的照片。讓大家以這種方式記住我吧。快把蓋子放下,天哪,倒茶的時候不要拿著蓋子。」

「我跟你說。」他盯著疊在一起的雙手,停頓了一會兒。到現在為止他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張照片。坐在花園裡,他有大把的時間來細細回味照片上的海倫·盧米斯。那時的她是那麼的年輕,為了拍照還特意擺好了姿勢。照片中只有她一個人,是那麼的驚艷。他想像著她那張安靜中稍帶羞澀,笑意盈盈的臉。那是一張春天的面龐,那是一張夏天的面龐。從她的臉上你能夠感受到三葉草溫暖的呼吸。石榴花在她的嘴唇上綻放,她的眼睛猶如正午的天空一般熾烈。撫摸她的臉就像是在十二月的清晨打開窗戶,將手伸出窗外去感受悄悄降臨的皚皚白雪。初雪已至,無聲無息,積雪將整個世界裝扮,感覺是那樣的凜冽和清新。這所有的一切——呼吸時的溫暖、杏花般的溫柔……那一刻被攝影永遠地定格,即便是時鐘掀起的颶風也無法吹掉她的一分或一秒。那皚皚的初雪和那冷冽的清新,永遠不會消逝,傲視著無數個炎炎夏日。

這就是那張照片,通過那張照片他認識了她。腦海中又一次想起那張讓他刻骨銘心的照片,他繼續和她說著話。「我第一次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那是一張簡單直接的照片,照片上你的髮型很簡單——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好多年以前拍攝的照片。照片旁邊的文字介紹說海倫·盧米斯參加了當天晚上的市政廳舉辦的舞會。我將照片撕下來,整天將照片帶在身上。我也打算參加那個舞會。後來,到了下午,有人看見我在看你的照片,就告訴了我你的真實情況。如此漂亮的照片是很多年以前拍攝的,報紙上為什麼這總是使用這張照片呢?他們告訴我說我不應該帶著這張照片去市政廳的舞會上找你。」

他們在花園裡又坐了很久。他看了她的臉。她的目光停留在花園盡頭的圍牆和爬滿了粉紅色玫瑰花的大樹上,說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從她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的椅子輕輕地搖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溫柔地說:「要不要再喝點茶?給你倒一點。」

於是他們依然坐著,抿著茶。過了一會兒,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謝謝你。」

「為什麼?」

「謝謝你想要到舞會上去找我,謝謝你把我的照片撕下來帶在身上,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非常感謝。」

他們漫步走在花園的小路上。「現在,」她說,「輪到我了。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七十年前曾經有一個年輕的男人讓我一見傾心?哦,他其實已經去世五十多年了。他年輕的時候,真是一個英氣逼人的帥小伙。喜歡騎著快馬在草原上狂奔,一騎就是好幾天。夏天的晚上他騎著馬跑過這個鎮子的每一座山。他的面容是那麼的健康和狂野,總是曬太陽讓他的皮膚愈發的黝黑。他的手上總是會有一些小傷口,抽起煙來就像是一根煙囪一樣,走起路來快得恨不得要飛起來。他也沒有固定的工作,想不幹了就辭職。終於有一天他騎著馬離我而去了。就是因為我比他更加的瘋狂,我也不願意穩定下來。就這樣。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一天看到他活著出現在我的面前。但是你活得好好的,你清理煙斗的姿勢跟他的動作一模一樣。你真是又笨拙又文雅,這兩樣在你身上結合。你的一舉一動我都能猜想到。但是當你如我所想做了那些事情的時候,又不禁讓我大吃一驚。復活這種說法對我來說含混不清,不足為信,但是前些天我在想,要是我在大街上沖著你喊『羅伯特,羅伯特』,威廉·弗雷斯特會不會回頭呢?」

「那我可不知道。」他說。「我也不知道。所以生活才如此激動人心啊。」

八月即將結束。第一縷涼風緩緩地吹著,穿過鎮子。一切都那麼的柔和,每一棵樹都第一次呈現出漸變的緋紅色。群山的顏色越發朦朧,金黃色的麥浪像獅子一樣在麥田裡滾過。每一天都是那麼的熟悉,重複地像是書法家在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練習著,想把字母「l」、字母「w」、字母「m」寫得更加漂亮一樣。日復一日,那些線條像是小溪一樣和諧。

八月上旬的一個傍晚,威廉·弗雷斯特走進花園裡,看到海倫·盧米斯正伏在桌子上在小心翼翼地寫信。

她把筆和墨水推到一邊。「我在給你寫信。」她說。

「噢,我來了,免得你麻煩。」

「不,這是一份很特殊的信。看一看吧。」她給他看了看那個已經封了口,壓得平平整整的藍色信封。「如果哪一天你收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死了。」

「不要這麼說,好嗎?」

「坐下來,你聽我說。」

他坐了下來。

「親愛的威廉,」她坐在遮陽傘下面對他說,「再過不了幾天我就要死了。不。」她抬起手。「你什麼也不要說。我一點也不害怕。當你活到我這個年紀,你也一樣不會害怕了。我這一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龍蝦了,主要是我從來沒有嘗試過。在我八十歲生日那天我嘗試了一番。直到現在,我依然不敢說我喜歡那東西,但是對於這種食物的味道,我已經不再陌生,也不再害怕了。死對我來說也像是一隻大龍蝦,我和它也能夠和平相處。」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不再說這個了。重要是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不能一起喝下午茶。我想一個即將步入死亡之門的女人和一個結束了夜生活的女人一樣,也需要一些隱私。」

「你無法預知死亡。」他忍不住說道。

「過去五十年里,我一直盯著市政廳屋頂上的那座古老的時鐘看,威廉。要是那鐘有了一些毛病,我能準確定預測它在幾點鐘會停止轉動。他們能感覺到機械在變慢,也能感覺到最近重量的變化。哦,別這樣看著我——別這樣。」

「我情不自禁。」他說。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對不對?這太特別了。我們每天一起聊天,就像是那個老掉牙的說法『心心相印』。」她將那個藍色的信封翻過來拿在手裡。「雖然身體往往會拒絕這樣的想法,但是我知道,真正的相愛是心靈的相愛。身體是身體,身體只想被滿足,只想著夜晚的來臨,它是屬於夜晚的。但是心靈是什麼呢?它和身體不一樣,心靈是太陽的產物,威廉,它必須忍受無盡的清醒和明白。你能放棄身體的平衡嗎?可憐兮兮而且自私自利的夜晚,如何對抗整個一生的陽光和智慧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這裡,你的思想和我的思想在一起,過去的這些下午是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過的。還有好多沒來得及聊,那就等下一次見面再聊吧。」

「我們似乎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是的,也許還有下一次。時間很奇妙,生活比時間更奇妙。鍾齒相扣,輪子旋轉,人和人總不能在合適的時候相見,要麼太早,要麼太晚。時間剛剛好才最重要。也許上天就是要懲罰我曾經的愚蠢。不管怎麼樣,希望下一輪開始的時候,兩個輪子能夠節奏如一。你一定要找個好姑娘,你們要結婚,要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是我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任何事情我都願意。」

「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不要活得太老,威廉。如果一切如願的話,我希望你活到五十歲就夠了。可能要費一點周章。我這麼說是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海倫·盧米斯會在什麼時候降生。想著都讓人害怕,不是嗎?要是你活得太久的話,比如說活到一九九九年。有一天當你走過中央大街突然看到我站在那裡。而我只有二十一歲,一切不又要失去平衡嗎?無論多麼的美好,我都很懷疑我們還能像過去一樣度過午後時光。你覺得呢?一杯又一杯的下午茶和一塊又一塊的餅乾對於友誼而言是足夠了。所以說二十年之後,你可以死於肺炎。我也不知道他們會讓你在另一邊徘徊多久。也許很快他們就會送你回來。但是我還是要做好萬全準備,威廉,我真的要這樣做。一切都準備好,一切都能保持平衡,你知道將會發生什嗎?」

「你告訴我。」

「一九八五年或者一九九〇年的某一個下午,有一個名叫湯姆·史密斯或者約翰·格林,或者其他什麼名字的年輕人將會走在城市的大街上。他會在一個雜貨店的門口停下腳步,然後點了一個冷飲,準確地說,要了一個冰激凌。一個年齡相仿的姑娘正好坐在那裡,聽到他點的冰激凌的名字,有些事情就會發生。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事情,以及具體會怎麼發生,也不太確定為什麼會這樣。當然,那個年輕男子也不知道。僅僅是因為這個口味的冰激凌他們兩人都喜歡,他們便開始交談。最後,他們知道了彼此的姓名,然後一起離開了雜貨店。」

她看著他,滿臉的笑容。

……

《蒲公英醇夏》

(美)雷·布拉德伯里 著,鄒篤雙 譯

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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