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十哭李瓶兒

最新 05-21

昌寧作家|第109期|讀書筆記

棋子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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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顏小茹，1986年3月生，白族，麗江人，現居保山昌寧。

西門慶十哭李瓶兒

——《金瓶梅》讀書筆記

文◎顏小茹

看一本越看越喜愛的書，久了，就會和它產生講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對《金瓶梅》就是這樣。從去年十一月底開始閱讀《金瓶梅》，每個星期必讀幾頁，堅持到如今還剩近七百頁。不論生活、工作、學習有多忙，這本書，我自拿起來就再放不下。

最近讀到西門慶對李瓶兒所動的確是真情，心中波瀾跌宕。尤其今夜讀到李瓶兒過世一章，更確信西門慶對她的情真意切、情深義重，越發喜愛起這本書來。哪怕官哥兒過世的時候，西門慶都沒有如此傷感。官哥兒咽氣時，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他怕李瓶兒悲傷，早早將官哥兒入殮出殯，又怕她睹物思人，把官哥兒留下的衣物玩具一併叫丫鬟們收藏起來，避免李瓶兒看到。而李瓶兒從將死到死，我細數了一下，西門慶哭達十四次之多，還不算上當中的兩度哽咽。

李瓶兒病重之時：道士告誡西門慶別在她去世當晚進入她房中，以免沾上「不好」的東西，殃及自身，西門慶不聽勸告，為和李瓶兒多相處一會兒，多說上幾句話，他不顧一切進入李瓶兒房中；李瓶兒重病的每個晚上，他不顧忌她已經自己無法下床蹲馬桶，只墊了些草紙在身下，如此帶來房內空氣味道異樣的情況，一心只想睡在她房內陪著她，在她再三說服下，才不情願地去了她人的房中歇宿；她只要求給她準備十幾兩銀子的棺材，他卻花了三百多兩，看到棺木不錯時，心中大喜；做棺材的時候，他親自在旁邊守著，直到夜已深；他無心去衙門了，一心只願她好起來，做棺木在別人看來是給她準備後事，而他卻是真心希望拿棺材給她沖沖喜，沒準她的病就好起來了呢……

面對李瓶兒撒手人寰，西門慶悲痛欲絕，在悲痛之中，他親口道出對李瓶兒深深的眷戀不舍，道出李瓶兒在他心目中無人可取代的位置，她是他「最仁義好性兒的姐姐」，他心目中，身邊的女人最通情達理的非她莫屬。面對她的離去，他的苦痛難以言喻：他在她房內「跳得離地三尺高，放聲號哭」；他不顧她身下滿是血，不顧抱著死人痛哭的忌諱，親她、臉貼著她的臉哭；他不要她立馬就入殮發喪，說至少也得停放個五六天；他守在她的屍體旁邊，不吃不喝不睡連續三天，精神都恍惚起來；他說家財萬貫又怎麼樣，他說「天殺我也」，他寧願一死；他突然記起要留一個她的畫像，就立馬使了玳安去請畫師……

西門慶，我一直以為他只會喝酒吃肉，只會玩弄女人，在他的世界裡，除了這些，再無別的重要之事，未想平時如此荒淫無度之人，竟有這樣真性情、極柔軟的一面。我再恨不起他，更不敢看不起他。我甚至開始明白起來，作者為什麼要這麼寫他點點滴滴的生活，明白起來為何花那麼多筆墨對他和眾多女人的性事進行描寫。他生活的社會本身是一個自上而下的邪淫世界，是一個自上而下人們眼裡只有錢權名利的世界，為了錢權，可以不擇手段。你看，王六兒和韓道國這對夫妻，為了討生活、把日子過好一點，韓道國可以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給西門慶，甚至製造機會讓西門慶和王六兒做事，王六兒明明白白把西門慶和她的事對韓道國說，兩人心平氣和，照舊做夫妻無誤……

西門慶在李瓶兒死去之後對應伯爵說，他從來沒有虧待過別人，為何老天要讓他承受這樣生不如死的痛苦。的確，西門慶花錢大手大腳，施捨過很多人，他身邊的酒肉朋友、他用的夥計、各路尼姑與和尚；也利用自己的職務、地位和人脈關係，救下過一些人……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和原因，這當中當然不乏他個人的私慾，也存在很多不公平、不正義，但他的確出手施捨和搭救了！可所有受他施捨和搭救的人呢，絕大多數不過是貪圖他的家世、地位和錢財，有幾個人是真心待他和感激他的呢？我覺得人們有一種心理，認為他有錢有勢，就活該利用，利用他和占他便宜都是理所當然的，人們對富人抱有的這種心態著實好笑。

身處那樣的境地，內心該有多少的孤苦寂寞！他吃得好、住得好、玩得不亦樂乎，身邊妻妾成群、朋友遍地，他腰纏萬貫、身價不菲，然而從李瓶兒之死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這個有錢有勢的大財主，其實顯得多麼渺小、孤單、脆弱、不堪一擊。他內心需要一點溫暖的希望，李瓶兒正是！然而，李瓶兒遠比他脆弱，像「瓶子」一樣易碎，他的愛正在熱頭上，她卻那麼輕易就摔碎了……她死了，帶走了他最後一點溫暖的希望，為他後來的悲劇埋下伏筆……她是「最仁義好性兒的姐姐」，她死了，「仁義」就死了，留下一個再沒有「仁義」的世界……

對《金瓶梅》越來越有感情，原來源於對西門慶的越來越同情。我終於明白，他從來不是一個棋手，他只是一顆小小的棋子。棋手向來只有兩個，就算是勝者，也總要折些棋子，何況他還是那個失敗者手裡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