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結婚我羨慕不已,竹馬貼著我的耳朵說:要不我把你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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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北疆戰事初定,一道陵安來的聖旨將扶清召了回去。
屆時扶清一身戰甲未褪,跪於金鑾殿下,眸中鋒芒畢露,一雙眼睛凜然正視高座上的燕帝,一字一句道:「將軍百戰死,馬革裹屍還,和親涼宋,恕難從命,臣斗膽,請戰!」
鏗鏘有力的聲音落在空氣中,餘音在偌大的殿內回蕩,一陣陣敲擊著殿內之人的神經。
一眾臣子覷見燕帝神色未動,垂首斂神,屏氣,唯恐天威震怒。
燕帝靜默幾許,只輕飄吐出一句,便讓方才還氣勢凌人的扶清心神大亂。
「若是你要嫁予的,是涼宋登基不久的宋帝宋彥,扶清以為……你是當嫁,還是戰?」
語畢,跪在地上的人渾身一顫,腦後登時一團亂麻,片刻後才恢復清明,腦海浮現的,是記憶里那個常坐於宮牆之上、笑意淺淺的少年。
微微頷首,垂下眼遮住眸中流連的情緒,眼眶卻微微發熱,喉嚨像是被哽住了一般,許久才回了一句——
「臣……願嫁的。」
這一年,這個堅毅如燕北高原上常年不化的冰川一般的姑娘,棄盔卸甲,走過燕國的半壁山河,踏過燕北高原上的皚皚白雪,離開自己的故國,在顛簸的軟轎中默默垂淚,終於得償所願,等來了那個承諾要娶她的少年。
1
扶清原是燕國的第一位女將軍,初上戰場時不過十五歲,因單槍匹馬取了敵方將領首級而在軍中名聲大噪。次年,因戰功赫赫,承帝恩賜「征北將軍」名號,揮劍號令三軍。
自扶清奉帝命駐守北疆之後,兵強馬壯的北疆犬戎族未能侵入邊境一步,北境常年無戰事,故而燕國腹地安穩無虞,燕國百姓私下稱其為「大燕守護神」。
可任誰也想不到,如今在燕國有這樣煊赫威望的「大燕守護神」,二十年前,卻是燕國人人聞名都要唾上兩口的禍世煞星,是給家國帶來災難的不祥之人。
扶清本是身份尊貴的左相嫡女,出生之際,正是當朝燕帝登基之日。
彼時正值秋冬之際,新帝與新後攜同祭天,祈禱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
就在一切事宜有條不紊進行時,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驚動了整座陵安城,連同西南方的祭天台都隨著巨響震了兩震。
燕帝驚愕,迅速著人嚴查是何境況。
不多時,欽天監神色慌張趕到燕帝面前,言說西南方位天降巨石,傷大燕子民三十餘人,毀民宅房屋數十所,此乃天罰,是煞星出世之兆。
燕帝聞言,盛怒,「何等煞星敢擾孤之國運?」
欽天監哆哆嗦嗦,望天象,觀星盤,片刻後得出結論,直指左相府。
祭台下的左相見狀,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對燕帝道:「陛下息怒,臣願親手將那孽障擒來,以平天怒。」
燕帝允,如此,左相未顧及尚在床榻上相國夫人的凄厲哭喊,就將尚在襁褓中的扶清帶到了帝國的祭台之上。扶清的命,就這樣由自己的親父,交由到了那位殺伐決斷的帝王手上。
銅鼎中的神火熊熊燃燒著,被風吹得四處搖曳,似要跳出來吞噬周邊的一切。燕帝緩緩將乳嬰舉過頭頂,許是因突如其來的灼熱感襲來不太適應,又許是潛意識裡意識到死亡臨近,燕帝手中的嬰孩突然哇哇地哭了起來。乳嬰啼哭聲響徹在整片祭台上空,也震得在一旁觀望的欽天監頭皮陣陣發麻,千鈞一髮之際,發出一聲長喝:「慢——
「陛下三思,此事尚有餘地,陰陽五行有曰:『陰生陽,陽亦可生陰,陰陽相依,福禍相依』,此子是天降煞星,但若能將其培育為武將,必能興我大燕吶!」
燕帝聞言斂神皺眉,神情顯然不悅,舉著孩子杵在風中許久,終是將舉在頭頂的嬰孩抱回懷中,放到了身側寂皇后的手中。
如此,扶清於出生之際,未得爹疼娘愛,便被帶進了盛明宮中,侍養於君側。與此同時,扶清煞星之名,也遍傳燕國。
2
扶清初遇宋彥之時,尚且不叫扶清,是盛明宮裡出了名的「小煞星」。燕帝喜如此喚她,後宮嬪妃也愛跟風,就連侍奉左右的宮人,私下也都是這麼叫她的。
「小煞星」三個字像她命里的烙印一樣,自她出生起一直就伴隨著她。
她那時尚不甚明白「小煞星」是何意,還辨識不清那些人眼裡的鄙夷和嫌惡,只知人人都這麼叫她,便覺親昵無比,心裡也樂得開懷。
卻又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呢?那個從前覺得親切至極的獨特稱呼突然變得刺耳難聽。
大抵是從扶清五歲那年入宮學開始,正巧聽到太傅們私下的談論起她的身世,才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煞星」二字蘊含的深意。
她原是宮裡極乖巧的孩子,連對侍奉的宮人打罵的事情都不曾有過,更遑論大張旗鼓地去糾正一個「小煞星」的稱呼。
她不敢,也不會去糾正,因為她若不是「小煞星」了,她亦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可以是誰,只曉得這世上是無人喜歡「小煞星」的。
小小的人兒揣著小小的心事,傷心欲絕之下,翹了那日的課業,淚眼矇矓地在宮裡隨處晃蕩著,行至日頭西斜,竟自己也不清楚走到哪個陌生的宮苑裡了,待回過神來時,望著周圍陌生的一切,只覺心下不安得很,害怕得抽抽噎噎地又哭起來了。
「你哭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她,哭紅了眼的小丫頭此刻活像個小兔子,紅著眼往出聲的方向望去,只見那方少年側卧於宮牆之上,嘴角噙著清淺的笑意認真地望著她。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少年身上,映襯著那人宛若神祇,扶清逆著光一時看迷了眼,恍惚間竟忘了要繼續哭下去,此刻只乾巴巴瞪著兩隻哭得通紅的眼睛望著他。
少年一個翻身從宮牆上跳了下來,走到她的跟前,彎下腰仔細去瞧她哭花的小臉。
被看得不知所措,便覺這宮裡人人都欺負著她,心裡委屈得不行,眼眶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抬起手就胡亂往臉上抹去。
宋彥以為嚇著這孩子了,一時不知所措,試探地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哪個宮裡的?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扶清一時被這三連問問得怔了好一會兒,「小煞星」三個字纏繞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只得抽抽搭搭地說自己沒有名字。
宋彥心下疑惑,這燕國的皇宮內,怎會有人沒有名字,且不說這衣飾華貴的小傢伙,就是各宮嬪妃平素養來消遣的寵物,也都有個名字的。
見宋彥這麼疑惑地瞧著自己,小傢伙癟了癟嘴,不情不願地將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
到底身居燕國皇宮,宋彥是聽說過這個「小煞星」之名的,聽小傢伙敘述後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她的頭道:「既然你沒有名字,我給你起個名字,就叫「扶清」,好不好?」
3
扶清在回萬福宮的路上,走路都是雀躍的,臉上仍舊掛著笑。
「扶清……扶清……」那個新的名字在她的舌齒間小聲地流連著,她終於不是人人嫌惡的「小煞星」了,她有了自己的名字了。
只是這份歡喜沒持續多久,待她行至於雲華殿門前時,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雲華殿外,一眾宮人齊齊垂首跪在雲華殿外,無一人敢抬頭看她,殿內卻無半點聲響傳出。扶清心驚得向後退了一步,卻聽見燕帝的侍奉太監江福的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
「小殿下快些進來吧,陛下等著呢!」
一句話將她要退縮的心思滅了個乾淨,伸出一隻小肉手瑟瑟地推開了殿門。
室內燭火氤氳,映得正坐在几案上批閱奏摺的燕帝神色不明,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有那一片散落在地的碎瓷片無聲地表述了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適才發了多大的火氣。
扶清不敢驚擾了燕帝,便蹲下身子去拾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瓷片,還未動手,就被一聲長喝定住了。
「住手!我這大燕的皇宮無人了嗎?需要你親自去做這些粗鄙之活?」
「陛下勿怒,扶清知錯了。」
她驚得倉皇跪下,碎瓷片梗在腳下,嵌入皮肉,她疼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你說誰知錯了?」
燕帝面色鐵青,彷彿一場狂風暴雨就要襲來,扶清小小的身子劇烈抖動著,卻還是硬著頭皮回了話。
「扶清知錯,陛下,臣有名字了,不想叫『小煞星』了……」
話未說完,几案上的奏摺被盡數拂落在地。
跪在地上的小人兒復又被驚得匍匐於地,眼眶裡的汩汩的淚水地順著粉嫩的臉頰滑落,卻還是強忍著沒哭出聲。
空氣沉寂片刻,站在燕帝身側的江福察言觀色,將身子往低處伏了伏,諂笑道:「陛下苦心教育小殿下,小殿下心裡感念著呢,這不是……來日小殿下為國所用,成我大燕棟樑,怕是怕被周邊列國看了笑話。」
燕帝暗暗思忖了這番話,大概頗覺有理,緊皺的眉頭舒緩了幾分,甩了甩手示意扶清出去。
「今日無故失蹤,逃了宮學的課業,罰不能免,自行去內務府領三十板子。」
「三十……陛下,小殿下還小……」
聽到這般重的懲罰,江福慌亂下想要阻止。
「她若是這點苦都熬不下去,我留著她這麼多年還有什麼作用?」
4
小小的身子結結實實承了三十板子,被貼身侍奉的宮女領回來時,半條命都去了。好在江福提前叫了御醫在雲英殿外候著,昏睡了三天三夜,才算從鬼門關撿回來一條命。
扶清醒來之時,江福在一旁神色緊張地瞧著,到底是打小身邊看著長大的乖巧孩子,心裡心疼得緊,嗔怪道:「小殿下何以這般不聽陛下的話,一個名號罷了,怎值當這般不愛惜自己?」
末了又看看一身傷痕的孩子,眼泛淚花,「小殿下自己不愛惜自己老奴心疼啊!」
扶清揚起天真無邪的笑,私心裡覺得一頓刑罰換來一個正正經經的名字,也算值當。扯了江福的衣擺搖了搖,拖著軟糯的奶音撒嬌道:「公公不要心疼,扶清受得住,不後悔的。」
江福兀自搖了搖頭,發出一聲長嘆後離開了雲英殿。
是夜,月上梢頭,萬福宮內翻進來一個黑影,一瞬閃進了雲英殿。
扶清沒睡著,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在黑夜裡左右閃動著,聽見聲響後怯怯地朝黑影問了一句,「彥哥哥,是你嗎?」
「嗯,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扶清翹著的小嘴長舒了一口氣,終於放下了一顆惴惴不安的心。
「你的傷,好些沒有?」宋彥走近床榻,掖了掖被她踢開了一點的被褥,窗外的柔潤的月光鋪在宋彥的臉上,顯得他渾不似個凡塵間人。
「不礙事,過幾日定能好了,彥哥哥不必憂心。」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確認小傢伙的體溫正常之後才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聲音里略帶笑意,「那就好,早些睡吧。」
其實扶清早已困得不行,甫一聽見這般輕柔的話語縈繞在耳邊,如柳絮拂面,昏昏沉沉地眼皮就要耷拉下來,嘴裡小聲「嗯嗯」著回應宋彥。方覺身邊一空,又突然睜開了銅鈴似的眼睛,拉住了那將要離開的那人。
「若是……若是彥哥哥平日無事,多些時候來看看扶清,不不不,挑些時間來也成。扶清絕對攢足了十二分精神等彥哥哥來,絕對不睡著,好不好?」
試探的眼神瞅著宋彥,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
宋彥低頭輕笑了一聲,「真是個不省心的小傢伙。」末了將手往窗外的樹上一指,「看見那棵靠近牆邊的秋桐樹了么?那處隱蔽,外面是落明湖,尋常人定看不清那裡有人,也正對你平素看書的几案。我每日就坐在那牆上督促你識字看書,若是讓我看見你看書時不安分了,被嬤嬤責罰了,晚上我可要來敲打敲打你。」
夜風吹過樹梢,吹得葉子沙沙作響,有些不可名狀的情緒在這個月夜下悄然發酵。
此後三年,扶清每每午後從宮學下學歸來,坐於几案前溫習課業時,一抬頭,總能透著層層綠影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眼睛雖然辨識不清他的模樣,腦子裡總能想像出他的樣子。
——側卧牆頭,兩條碧色宮絛垂落腰間,面上總是掛著清淺的笑意,似在遠處調笑著她。
午夜床頭,也偶有溫言軟語伴她入眠。這三年,大抵是她最歡喜的三年,也是她深藏於心緘默於口的感情逐漸發酵的三年。
她小小的心裡住著個人,想起他的樣貌輪廓、他的淺笑軟語,便覺歡喜,彷彿心裡有無止無盡的蜜糖溢出,世間萬物不及卿面桃花。
5
宮裡的素歡公主出嫁之時,闔宮上下都在為公主出嫁的喜事忙碌。扶清好熱鬧,趁亂便拉著宋彥躲進了素歡公主閨房的屏風後,從細縫中看見了一身鳳冠霞帔的素歡正襟危坐在梳妝台前,半撫臉頰,粉嫩的面頰早已紅透。
「哇!真好看。」扶清情不自禁輕聲感嘆了一句。
「扶清出嫁時會更好看。」唇畔貼著扶清的耳朵,清透的少年音色鑽進耳朵,帶著一絲絲癢。
小腦袋猛地抬頭望著出言的宋彥,見他認真模樣,霎時鬧了個大紅臉,卻還是不害臊地問出了那深藏於心底的一句話:「那娶我的人,可以是彥哥哥嗎?」
宋彥擰眉沉寂片刻,像是狠下什麼決心似的,隨即對著扶清露出笑意,「當然可以,也必須是我。」
話未說完小人就朝宋彥懷裡撲了上去,聲音在宋彥的脖頸間囁嚅,「那說好了哦,素歡公主時值破瓜之年出嫁,待到扶清這般年紀之時,彥哥哥也要騎著高頭大馬來娶扶清啊,知道了嗎?」
小傢伙說完還像模像樣地拍了拍宋彥的肩頭。
「知道。」宋彥淺笑沉吟,輕撫著小傢伙的柔軟的髮絲,暗下決心。
他的小傢伙啊,一定要他護著,別的人,給不了他的小傢伙幸福。
6
可惜好景不長,宋彥就要回涼宋了。
他原是涼宋皇族的四皇子,因不得宋帝喜愛,三年前,被送至燕國為質。
宋彥離開燕國的前夜,偷偷潛入了雲英殿,正巧那夜扶清一直心神不寧,遲遲未能入睡。
他將他養了許久的一隻兔子塞進她懷裡,那是他在燕國過去三年里養於身側的一隻兔子,初時養它的契機,不過是因為那隻兔子像極了他心尖尖上的那個小人。
宋彥仍記得他初見扶清時的模樣,那時的她,粉嫩嫩的一小團,一個人哭紅了眼睛,像極了一隻迷路的小兔子。
這三年,本該是他最難熬的時光,卻因為面前這個鼻涕眼淚齊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傢伙,這段難熬的時光卻成了他最割捨不下的心尖砂。
而今宵一過,他就要遠離他的小傢伙回涼宋了。
他多無奈,多不舍,只好摟緊了榻上的小人兒,輕聲安撫著道:「扶清別怕,好好長大,好好等我騎著高頭大馬回來娶你。」
扶清抱緊了懷中的兔子,淚花矍鑠點了點頭。
只是宋彥離開不過數日,那隻被宋彥留下來的兔子便死了,是被人抽筋扒皮拆骨而死的。
燕帝甫一發現那隻兔子,便像發了瘋似的,伸手掐住了扶清細嫩的脖子,惡狠狠地逼問她,兔子是從哪兒來的。扶清搖頭不答,掐著她脖子的手就收緊幾分,最後掐到扶清面色發紫,在他的手下毫不動彈了,才算撒了手。
燕帝是見過那隻兔子的,只是那時它還在宋彥的寄荷居中,如今卻莫名到了扶清這裡,不用想他都知道這其中的個中緣由。
他掌控了多年的人在他的手下走偏一點,都足以讓他癲狂失措,即便扶清只是個半大的孩子。
於是燕帝命人挾持住扶清,讓她親眼看著那條鮮活的生命在宮人的手下掙扎著,場面血淋淋的,兔子一點一點掙扎死去,最後變得了無生氣,成了一攤死物。扶清亦在一旁尖叫著,聲嘶力竭,痛哭流涕,最後癱坐在地,黯然失聲。
而那個近身伺候扶清的宮女,也被尋了個錯處,當晚就被人按在她的雲英殿外行了杖斃之刑。
「梆,梆,梆」的聲音,是節奏有序地一棍一棍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哭喊聲和棍棒聲在雲英殿外持續了整整一宿,直到破曉宮女嘶啞的聲音才緩緩停了下來。
那個夜晚,扶清一夜未眠,躲在被褥中抱著自己,瑟瑟發抖、涕淚橫流。
扶清知道,這是燕帝要她知道違背他的下場。
除卻記憶里的那點光亮,她的心也隨著那隻鮮活兔子一樣,一點一點地,慢慢失去了生氣。
她大概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個血淋淋的場景和絕望凄厲的叫喊聲,也成了她一生的噩夢。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那個自小常伴左右的帝王的可怕,那個燕國高高在上的帝王,終於對她失了耐性,顯示出了他暴戾的一面。
「煞星,你本是我燕國的煞星,你這一生,只能聽從孤的命令。」
否則,她的一切,都要被掠奪殆盡。
她知道,要想護住自己心愛的東西,只能聽從燕帝的命令,讓自己變得夠強大,夠狠,才能護住心中所念,才不至痛失所愛。
7
扶清被送去了不夜營。
這在之前,她早已熟識各路兵書戰法。
不夜營是皇家專設的訓練營,近至皇宮內神出鬼沒、身手矯健的暗衛,遠至鎮守邊關的各路將領,大多出於此。
揚名處亦是煉獄場。沒人知道這個地方吞噬了多少年輕鮮活的生命,那些真正走出來的人,都是一步步從白骨堆里爬出來的。
承璽十四年,這一年,扶清十五歲,已經是不夜營中的佼佼者。
北疆戰事屢屢告急,舉國上下人心惶惶。
不久,一道聖旨下來,扶清被指派到苦寒的北疆之地。
風掠長空,捲起馬背上少女的衣袂發梢,獵獵生風,燕國馴養的一隻猛虎就要出籠。
混亂的北疆戰場上,廝殺聲和哀鴻聲充斥左右,伴著黃沙的烈風在扶清的臉上肆意割刮著,扶清將戰場局勢在心裡分析得透徹,巧妙地繞到敵後方,單槍匹馬殺入敵陣,一人直取了犬戎族出戰的首領的首級。
首戰告捷,扶清于軍中聲望走高,名聲大噪,而遠在皇城的燕帝聞北疆之戰大獲全勝,大喜,賞欽天監黃金萬兩,又千里傳旨,御封扶清為征北將軍,執半面虎符,號三軍。
扶清在北疆領兵奮戰,將犬戎族擊退玉門關數十里以外,不敢輕易來犯。自此,北疆安定,邊疆子民安居樂業。
卻未料,屹立於燕北高原上的大燕帝國,經受住了邊境強敵入侵,卻衰敗於官吏貪污腐敗,這泱泱帝國,已經開始從皇城的中心開始腐爛。
而那個久居高位的大燕帝王,素來只關心邊疆戰事,關心燕王朝穩固,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王朝正在向一個極端走去。
又一年,扶清十六歲,值破瓜之年。
燕帝將扶清千里迢迢地召回陵安。
空蕩蕩的議政殿內,只餘下扶清與燕帝二人。
扶清望著面容憔悴的燕帝,忽然記起自己初離盛明宮時,不過八歲的總角孩童,那時燕帝正值壯年。如今八載年華已去,扶清已成久經沙場的少年將軍,而久居陵安城的燕帝似乎也隨著歲月的磨礪蒼老了許多,只是身上的王者威嚴不失半分,那雙久經霜華的眼睛看起來依舊精明凌厲。
「扶清,你是我大燕的守護神,護住燕國是你的責任,若朝中有奸佞起了謀反之心,奈之若何?」
扶清面色凜然,「毀燕國家國者,人人得而誅之。」
「好,好個人人得而誅之——」
「可是扶清,你也是聶家的人。」燕帝緊盯著扶清,「意圖謀反之人,乃是當朝左相與元太子。」
那雙歷經滄桑的眼閃爍著微光,似乎要從她的身上窺探出什麼來。
「扶清是聶家人,也是大燕子民,毀我家國者,其罪當誅。」
波瀾不驚的一句話拋出,讓龍椅上的燕帝大悅。
「好,孤有扶清,便不懼江山不穩。孤現允你五千御林軍,將叛臣賊子左相與太子捉拿歸案,即刻起效。」
「喏。」
宿命真是一場輪迴,十六年前,生父因帝令罔顧親子生死,十六年後,親子攜帝令親手弒父。
左相與元太子的謀逆案最終以聶家一家三百餘口人處死刑、元太子流放蠻荒之地荊州告終。
那一日她站在城牆上,腳下是人來人往、一派繁華的陵安城。
二八韶華正好,本該是嬌養於閨閣,飼魚繡花的年紀,她卻在紛爭中渾身殺戮,滿手鮮血。
她的身後寥寥,蒼山風月,她孤身等一不歸人。
恍惚間又是四年,這一年,扶清已過雙十年華,眉目間的氣宇更為沉穩,被燕帝親封為燕國戰神,也成為了令北疆邊境犬戎族聞風喪膽的邊境煞星。
也是這一年,她在邊境救下了賀九。
可那個只有十歲的孩子,擁有那樣一雙真摯的眼睛的孩子,卻在她的膳食里下了毒,以至於她在營帳中昏睡了近十日,直到燕帝親派的御醫送來了宮中靈藥才將她治好。
她方才知道,那個說著一口利索漢話的孩子,原是犬戎族派來的細作,扶清中毒昏迷之時,他就被查出底細,被人亂棍打死了。
扶清聽下屬說完後神色懨懨,又靜心休養了一段時日才恢復以往。
邊境無戰亂之憂,而燕國腹地卻天災人禍不斷,各地流民四起,加之朝中奸佞肆虐,國庫空虛,百姓民不聊生。
而位於燕國東面的涼宋卻因商業繁榮,國力漸盛。
所以當涼宋皇帝允天價,派使者到燕國求娶扶清將軍時,燕帝沒有拒絕。
他這一生,捨棄「情」之一字,懂得上位者應當如何權衡利弊,這樣一個精於計算的帝王,舍一人求全,自當是不二之選。
五座鄰界城池、數以萬計的金銀珠寶,大燕就這樣輕易地,將燕國的守護神賣給了涼宋。
殊不知,那萬千將士心中神祇一般的存在,最剛毅、最巋然不倒的女將軍的離去,也讓他們的心寒如冰封,畢生的信仰轟然倒塌,戰場之上,再無衝鋒在前,英勇殺敵的勇氣和決心。
扶清一生征戰沙場,本以為這一生會在無盡的等待中耗盡年華,身死沙場,必不能嫁衣加身,如尋常女子一般嫁作他人。可到底世事難料,聖心難測,她最後還是被裹上了厚重宮裝,抹上了女嬌娥該塗抹的桃色胭脂,嫁入了涼宋。
臨行前,燕帝親自踐行,望著扶清,突然感慨萬千,露出一副為父者的模樣,「扶清啊!你是孤一手撫養大的孩子,在孤眼裡,你與其他公主是別無異樣的。」
一杯清酒入喉,扶清對著燕帝行跪拜禮,「扶清明白,此行一去,再無歸期,陛下,珍重。」
8
涼宋安和四年,此時已是扶清嫁給宋彥的第二年。屆時年節剛過,浮生若夢的園子里還隱隱滲著凜冬的寒氣,倒也是漸回春暖的天,天上掛著顆不慍不火的太陽,幾朵零星的小野花從一片蕭索的地面上急不可待地冒出頭來,迎著凌風搖曳生姿,盡態極妍。
涼宋的冬天曆來不冷,可偏巧趕著扶清嫁過來的那一年冬天氣候大變,連下了幾場寒冬雪,烈風夾著雪粒子呼呼地往人身上吹,駭人的寒意就隨著風雪直直地往骨子裡鑽。
扶清本就畏寒,幸而還頂著個燕夫人的名號,沒人敢剋扣過冬的炭火,在屋裡煨著暖烘烘的湯婆子加上每日的幾杯烈酒,一個難熬的冬天也就在昏昏沉沉中過去了。
難得的是今日的太陽賞臉探了頭,扶清由貼身的宮人攙扶著走出了屋子,看見了園子里開著的小黃花,燦燦地笑了。
「這些小東西倒比人知時節,早早地就出來見我來了。」
櫻唇一張一合輕啟著,嘴角漾著淺笑,眸子里卻還是一如既往的落寞。
隨行的宮人把頭壓得低低的,很是害怕這位地位尊貴的燕夫人又說出以往的那句——「今宵王上可願來我這兒?」
靜默許久,終是一聲綿長的嘆息。
闔宮上下誰人不知,這位燕夫人並不得王上喜愛。自年前嫁入涼宋已近一年,王上就從未在浮生若夢留過宿。唯一來過浮生若夢還是上次燕夫人入宮那夜,且在浮生若夢待了一炷香不到,便面色不華、匆匆離去了。
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從不敢輕易怠慢了這位燕地來的主子。畢竟嫁入涼宋以來,未曾掌燈侍寢卻被王上一封聖旨冊封夫人之銜,他們在這深宮遊離半生也未曾見過,可見這位燕夫人也不是個易拿捏的簡單人物。
且這深宮之人,最是擅妒,加之她本是外來的燕地之人,能有這般際遇,也難見得沒人眼紅。可奇怪的是,她住的這方浮生若夢卻異常清冷,不肖說王上不願踏足,至少那些個趨炎附勢的深宮婦人也該來看看這場「未見新人笑便淪為舊人」的好戲,可惜這方人跡寥寥,不見來人。
倒是那出了名的閑散人煜王爺,初時來浮生若夢來得倒是勤快,說是浮生若夢的那一池青蓮生得頗合他心意,最適宜採風,所以常來。只是這廂年節一過,連那個常來叨嘮的人都不來了。
9
扶清至今記得一年前她初入宋王宮的那天,見到的第一個男子,不是宋彥,而是宋煜。
彼時她正靜坐於屋內,常年征戰沙場的她也在這一日生了小女兒的心態,滿心忐忑等著她的未來夫君。
園子外頭嘈嘈雜雜的聲音驚醒了她,她躊躇著走出門,老遠就聽見有人嚷嚷著:「我今日定要瞧瞧王上新娶了個什麼樣的美人!」
待走近看清了那人,才知原是個喝得醉醺醺的醉鬼發了瘋。
宮人們意識到她的到來,忙給她讓出了條道,一個小宮婢忙解釋道:「美人受驚擾了,只是煜王爺翻牆進來的,奴婢們攔不住……」
扶清看向面色緋紅的始作俑者,此時卻早沒了之前囂張跋扈的樣子,一襲華裳襯得斯人如玉,此刻只是怔在原地,一副做錯了事的孩子模樣。
扶清被他這模樣逗樂了,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隨後對著急忙趕來的侍從溫聲囑咐道:「將你家主子帶回去吧。」
她利落轉身離開了,斷然沒有注意到那被帶走的人往向她的背影時眼裡掩蓋不住的綿長幽怨的情緒。
晚上宋彥才終於想起了她這位燕地來的美人,甫一踏進浮生若夢,扶清的眼睛就跟著亮了起來。她伸手去拉宋彥,卻被他偏身躲過,一聲「彥哥哥」還未出口,就被他淡漠的態度怔在了原地。
「你既從燕國來,就該明白安分守己才是立身之本,若起了別的心思……」
扶清這才意識到,這浮生若夢的園子外,又多了幾十個監視她的暗衛。他竟不信她,她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她日思夜想念了十二年的人,抬首看到他眼睛是,才發現那眼底一派清明,竟無一絲情意。
她點頭,直到宋彥離開前,才不甘心地問出了那句話。
「你可還記得十五年前的『小煞星』?」
「朕十年前生了場大病,往事都記不起了。」說出口的話遺落在空氣中,人卻未回頭。
一句話便讓扶清如墜冰窟,當年傷痕纍纍從不夜營的屍骨堆里爬出來時,在戰場上被敵方圍困窮途末路的時候,她都未曾落下一滴淚,如今卻因為那人一句「記不起」,登時眼眶酸澀,悄然落淚。
他記不起她了,不但將在燕國的那三年的前程往事忘了,也將她忘了個一乾二淨。
後來扶清也曾試圖讓宋彥憶起前程往事,可是宋彥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曾給她,就算她趁著大雪的天,端著尋著由頭熬的安神湯在承明殿外長跪一夜,也終是沒盼來他的回應。
這樣的日子久了,扶清自己都麻木了,終於她也與那些寂寂深宮裡的宮婦一樣,只盼著後宮苑落三千,有朝一日他能想起這方浮生若夢。
只可惜,她成了這深宮裡隨意的一件擺設。
近來扶清的身子越發不好了,那次被賀九下毒之後落下的病根又發作了,那些沾染了血跡的手巾無聲地昭示著一件事,她時日不多了。
扶清望著手帕上那鮮紅的一片,隨即將髒了的手帕揉了揉丟進了炭爐里。
10
安和四年秋,颯颯的秋風攜這冷意席捲了整座宋王宮,與此同時,宋王宮內也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朝堂上一眾擁護原太子的老臣們秘密將流放邊疆的姬太子秘密召回,企圖逼宮謀反未果,終是被宋彥和宋煜聯手鎮壓了下來。由此,姬太子一黨遺留的殘餘勢力被連根拔起。
而令姬太子一黨始料未及的是,他們最後竟是栽倒在了那個平時看似懶散閑逸的煜王爺手裡。
這一日,宋王宮內外屍橫遍野,哀鴻一片,硝煙瀰漫的宋王宮深處,卻還留存著一片靜寂之地——浮生若夢。
這場宮變過後,宋王宮到處都透著刺鼻的血腥氣,宋煜趕到浮生若夢時,浮生若夢園子里的那一池青蓮連同葉子都已經枯萎了,周圍是一派死氣沉沉。屋內炭爐里的炭火已盡數化作灰燼,不知涼了幾時,整座宮苑竟絲毫聞不見一點生人的氣息。
11
扶清嫁入涼宋的那一年,宋煜曾跟宋彥做了一筆交易。
彼時涼宋境內卻不安穩,他好不容易盼來四皇子宋彥登基。新帝為肅清姬太子的舊部黨羽,與他定下約定,只要宋煜助他徹底剷除姬太子一黨,他就放他和扶清離開。
如此,他就能順勢告訴她那個長久掩藏於他心底的秘密——
他才是他的彥哥哥。當年老王爺承昭妃娘娘恩情,加之他的相貌與當時還是四皇子的宋彥有幾分相似,便想出了李代桃僵之法,讓他代替宋彥前往燕國為質,這才遇見了沒有名字的「小煞星」。
三年後他被召回涼宋,承襲王位,成了涼宋京城最是閑散的王爺,卻心心念念想著那個還在燕國的小傢伙。
情之一字,向來言不由衷,從過去到現在,斗轉星移,皆是如此,未能更改半分。
12
宋煜見到扶清時,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他魂牽夢縈、日思夜想的女子,此刻正躺在床榻上,面如白紙,氣若遊絲,彷彿下一刻就要破碎在他的眼前。
而她的身側空空蕩蕩,別無他人。宮人們都因為這場巨變而四處逃散了,他怔在原地半晌,甫一回過神就要轉身去找御醫,卻被那一聲輕喚停了下來。
「彥哥哥?是你嗎?」
試探的語氣,像極了十五年前那個月夜。
他緩慢回身,眼眶裡頃刻蓄滿了淚,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般,憋了許久,終於出聲。
「嗯……是我,扶清,你別怕,我去……我去找御醫,很快就回來啊……」
「沒用了,彥哥哥,你別走了好不好?扶清有點冷。」
「怎麼會沒用?我涼宋御醫醫術高明,怎麼會沒用。」宋煜近乎嘶吼道。
空氣寂靜了片刻,床榻上的女子才出聲道:「彥哥哥,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好。」
他彎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一步一步走出這方寂寞庭院。
「扶清,現在開始,我帶你走遍天涯海角,行遍萬里河山,你不用再逞強,也無需再害怕。」
那一日,被血染過的宋王宮內戒備森嚴,眾人親眼看著煜王爺抱著一個陌生女子走向宮門。守城的將領猶豫地看向宋彥,宋彥望著那個縮在宋煜懷裡的柔弱女子,突然心如鈍刀研磨,眼底的神色錯綜複雜。片刻後,終是落下一聲嘆息,抬手示意他人不必阻攔。
他們都被困宮牆內半生,已經夠了。
懷裡的女子嘴角扯開了一絲笑意,嘴唇一張一合地緩緩地述說著思念,微弱的呼吸傾吐在宋煜的脖頸間,有悄無聲息的淚自他的皮膚間劃落。
斜陽映照,朱牆映著重疊的兩個影子,他抱著她,頭也不回,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這朱牆宮門,那模樣,似要將這一生走盡。
後記
承璽二十二年,燕國因朝堂奸佞當道,國政大亂,百姓深受暴政苛吏,不堪其苦,義軍四起,各方割據。同年,宋帝宋彥集結十萬大軍,御駕親征攻打燕國,一路披荊斬棘,勢如破竹。燕國都城陵安破城那日,燕帝蕭寒自刎於祭天台上,自此,曾經盤踞於燕北高原上開創了一代盛世的大燕帝國終於落下帷幕,湮沒於無垠的歷史長河間。(原題:《將軍作嫁》,作者:許久。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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