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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啟 五月的思念

謹以此文獻給天國的母親——作者/朱良啟

又是一年五月,母親節就要到了。看到街上,報上到處都是對天下母親的祝福,我的內心卻是空空蕩蕩,無處祝福。時至今日母親已離開我們20多年了。回憶起母親苦難少福的一生,常常讓我淚流滿面。

我的母親蔡秀文,出生於1939年7月,正是一個戰火紛飛,兵荒馬亂的年代,母親從出生就沒過上好日子,母親生前告訴我,她從一歲多,就被大人抱著四處逃難。在心驚膽戰中躲避日本鬼子的屠刀。母親四歲時,她爺爺被仇人勒死,棄屍野外,八歲時,母親幼年失怙,我外公因病去世,家中留下20多歲的外祖母帶著四個年幼的孩子苦度歲月。日子過得極為艱難。母親曾難過地回憶她的小弟弟(我的二舅)四歲時高燒不退,家中實在無錢醫治,一家人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去世。人世間的悲傷哀絕莫過於此了。外祖母腳小力弱,沒多少勞動能力,十幾歲的母親干農活、餵雞餵羊、挖野菜,日夜勞作,幫外祖母撐起這個貧困的家。外祖母也曾有過改嫁的念頭,但要留下3個孩子,是母親苦苦哀求,終於拖住了外祖母將要邁出的腳步,使幾個可憐的孩子有了一個不算完整的家。

上世紀50年代中期,淮北地區大修水利,母親家中無成年男子可去,16歲的母親便走上挖河工地,開始乾重活,後來村裡人同情她,便讓她幫助做飯,減輕了體力勞動。但從小就開始繁重的勞動,給母親的身體埋下了病根,其中哮喘病最嚴重,折磨了她一生,冬天尤甚。

1962年,經父親的同事做媒,母親嫁給父親。父親是教師,但工資不高,家中幾位親人在飢餓中去世不久,留下一個女兒和我年幼的叔叔需要撫養。家庭負擔沉重,母親生前給我們講過,當時父親幾乎是家徒四壁,連個像樣的房屋也沒有,是她和父親先搭建起簡陋的草庵子,再慢慢蓋起草房子。物質上的貧困對於過慣了苦日子的母親來說尚能忍受,但在與繼女(我的異母大姐)之間的相處中卻讓母親吃夠了苦頭。後母本來難當,貧窮之家的後母更是難當,父親在外教書,家中一些農活自然需要已十幾歲的大姐幫忙,但處於叛逆期的大姐屢次對抗母親,使母親難堪。有一次嚴重到幾乎置母親於死地,上世紀60年代末期,我小姑從內蒙古來探親,在回去時,大姐想跟她去內蒙。小姑開始不同意,大姐卻趁下地割草之際偷偷跟在我小姑後面也上了火車。在徐州火車站被小姑一家發現,硬把她趕下車,讓她回去,自己一家走了。但大姐隨後又上了一列北去的火車,一直到了滿洲里才被人查下來,在好心人的幫助下,終於找到我小姑家,而小姑一家不知出於什麼目的,當時竟然沒及時把這一切告訴給父親。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不見了,事情變得嚴重起來,各種謠言滿天飛,一盆盆污水潑向我的母親,傳言她把繼女逼死了。時間長了,連父親也半信半疑了。一定逼母親說出真相。母親當時是百口莫辯,有苦難言。她確實弄不清事情的真相,甚至想自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她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事情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靠著這種信念的支撐,母親在煎熬中度過了她一生中最難熬的日子。直到一年後,小姑才來信告訴父親事情的真相(現在想想,我小姑和大姐做事多欠考慮啊)。後來大姐還是回來了,但母親沒有對她說過一句怨言。仍然心態平靜,實心實意地對待她,直到她出嫁。對她所做之事母親幾乎隻字不提。這些往事都是父親後來給我們講述的。父親感慨母親的心胸寬廣,以德報怨,保持了家庭的穩定,讓鄉鄰們佩服。

母親嫁給父親面臨的另一個困境是:父親一直因地主成分受欺壓。但自幼喪父,飽經苦難的母親,性格剛烈,絕不屈服於欺凌,堅決和各種欺壓之人鬥爭到底。曾因不屈被惡人打斷幾根肋骨,但母親仍不低頭,終於迫使對方收起了囂張氣焰,表面言行上對我們一家變得客氣了一些。對此,父親心裡對母親感激不已。

農村土地承包到戶以後,我家分到13畝土地,當時農村生產力落後,農活基本靠人力、畜力,勞動量特別大。我父親在外教書,我兄弟姐妹雖多,但兩個姐姐已經出嫁,其餘的都在上學,平時除了假期外,出不上多大力,而且母親考慮到孩子們的前途,也盡量不佔用我們的學習時間。她總是告訴我們:「不要擔心地里的農活,現在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至少吃喝不愁,你們要好好學習,努力考上大學,日子就好過了,我幹活有勁著呢!」就這樣,母親日復一日地家裡地里操勞,我印象中母親的手十分粗糙,像乾裂的樹皮。特別是一到冬天更是布滿了血口子,只好用膠布纏著,但我從沒聽母親抱怨過,而是全心全意的為這個家奉獻著自己的一切。

母親心地善良,即使在貧窮之時,她的行事仍閃耀著人性的光輝。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村裡仍時不時有討飯之人前來討飯,如果趕上飯點,母親一定盛上一份熱飯菜,端上一碗湯,讓對方吃掉。不是飯點時,則給對方几塊乾糧或一碗糧食,一定不會讓對方空手而歸,更沒有任何冷言冷語。村裡有一位孤寡老人,與我家為鄰,年輕時為人不善。晚年境遇凄慘,此人早年多次有欺負母親的言行,母親看他可憐,常做好飯菜讓我們給他送去。我問母親:「他過去對咱家那麼惡劣,現在幹嘛要對他很好?」母親沉默了一會,只簡單地說,那是過去,他現在知道改了,人都有老了可憐的時候,不要跟一個老人計較,人積德行善能造福兒孫的。那人到死都感激母親的恩德。

母親對我們幾個一直要求都很嚴格,讓我們要孝敬老人,不許浪費糧食,不許說謊話,做事要認真,小時候的我曾因為貪玩,對作業敷衍了事,而被母親責打罰跪。還有一次我偷拔了人家的菜苗栽在自家院子里,母親發現後馬上狠批了我一頓,然後押著我去給人家道歉,並要賠償人家的損失。母親說了,人窮些不可怕,但做人一定要正直善良,不然活著就會直不起腰桿。母親的言傳身教一點一滴的影響了我們,讓我們做人正直寬容、與人為善。

母親對未來充滿了憧憬,但畢竟長期操勞過度,母親的身體還是一年年的衰弱下去。在母親去世前的幾年裡,她的病情已日益加重了。尤其是每年冬天氣管炎、哮喘病的發作,更讓母親痛苦不堪。即便如此她也只是簡單地吃些葯,嚴重時吊些水減輕痛苦。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後,三姐和我先後考上大學,四姐和妹妹分別考入師範學校,家中喜事不斷,但經濟負擔卻因此加重了許多。因為每個人上學都要拿一筆不菲的學費和生活費。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是不夠的,母親除了更加用心種地之外,又餵了許多雞兔羊豬來增加收入,人更加勞累了。直到三姐和我走上工作崗位,家中負擔才開始減輕。三姐更是儘力幫家中走出困境,母親非常高興,常常笑容滿面,在村人面前誇耀女兒的孝順。如果日子就這樣發展下去,母親眼看就要走出人生的苦難,能夠頤養天年了,但天不假年,事不由人,常年在外上學的我們竟沒想到病魔如此快地擊垮了母親的身體。而沒能想方設法的減輕她的勞作,給她加強營養重視治療。如果這樣做了一定能延長母親的生命,現在我們幾個一回想起來便自責不已,悔恨莫及。

1995年元月的一天,我中午從學校下班回家,才到半路,便碰到本家的一位嬸子一臉緊張騎著自行車,離我尚遠便焦急的大喊:「快!你快回家,嫂子(我母親)有病很厲害,嘴歪眼斜不能說話,醫生讓我找你。」我頓時心如鹿撞,一邊飛馳一邊問詳情,原來父親到幾十里外去辦事了,母親一人在家做家務,突然就發病了,正好有人去我家中,趕緊找來村醫搶救,但村醫說病情兇險,必須趕緊送縣醫院才行,便一邊急救一邊打發人來找我。等我火速趕到家中,母親正躺在床上處於半昏迷狀態,醫生在旁吊水搶救。看我到了,簡單說明情況,讓我趕緊想辦法,說話間母親清醒了些,能說話了,對我說了幾句話:你爸出門了,我不能給你做中午飯了,你自己做點吃吧,順便把豬喂喂。說完又昏迷了,這就是我的母親,半昏迷狀態中想到的仍是她的兒子和她的家,就是沒想自己該怎麼辦?每回想到此我便傷心至極。我委託醫生繼續照顧我母親,自己跑到外面找來一輛吉普車。二姐也來了,大家一起把母親送入縣醫院治療。第一天人清醒了些,尚能說些話。第二天我到學校請假再去時,母親已陷入了昏睡狀態,再沒清醒過,醫生也沒拿出什麼搶救方案,只是吊水觀察。當晚我們守了一夜,天亮時,母親已在昏迷中離開了這個讓她受盡苦難卻又給她帶來希望的世界,沒有留下一句話。

母親去世後,家中冷冷清清,很長一段時間內,每次下班回到家中,我總認為母親在家中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等我回家吃飯,到了家門口,總想習慣性的喊一句:「娘,我回來了。」但院中已沒有了我熟悉的身影。

五月楊絮點點飛,又是一年母親節,漫天飛舞的楊絮恰似我對母親的思念。「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讓人痛徹心肺。母親離開這個世界二十多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苦難一生,她的點點教誨,都如刀刻斧鑿一般印在我的腦海,彷彿就在眼前,從未遠離,多少次夢中與母親相見,醒來卻已淚濕枕巾,母親啊,願九泉之下的您,不再受苦受累,不再受病魔的折磨,您的兒女想念你……

作 者 簡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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