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愛的夙願
興慶宮愛的夙願
劉永勝
(一)
1994年隆冬,19歲且對未來滿是憧憬的我在重慶學習結束後,搭乘火車哐當著到了古城西安。幾十人住在興慶路的一個大廈里。第二天一大早起來,透過窗戶看到了鋪滿大地的白雪,這對於我們這些南方人來說簡直是看到了童話世界一般,都很興奮。嚷嚷著要到雪地里去玩。
我們來到了離駐地不遠的興慶宮公園,偌大的興慶宮公園也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腳踩上去發出咕咕嚓嚓的聲響,幾十個人腳底下的咕咕嚓嚓就形成了有節奏的音樂。興慶宮公園的湖面也覆蓋著雪,幾艘遊船就像是用雪堆成的凝在湖面。湖邊的亭台樓閣也覆蓋著雪,就是一個冰雕玉砌的世界。
這本是唐玄宗跟楊貴妃纏綿之地,是皇家貴族的宮殿,被白雪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到李白當年在這裡描寫的「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春景。倒是看到了湖邊有幾個給遊客拍照攬生意的攤販。我看到拍照攤後面牆上掛著電視劇《紅樓夢》里賈寶玉穿的戲服,又想起李白名句「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來了興緻,就把戲中賈寶玉穿的那套紅色的戲服穿起來拍了幾張照片。興許20歲的我也會在西安遇到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也會遇到我心目中的玉環和黛玉呢!
(二)
1995年初夏,我們輾轉來到了藍田縣薛家村,薛家村背靠著起起伏伏的山丘,正對面是連綿起伏的北秦嶺,黛黑色的秦嶺山峰就像是一副水墨畫,矗立在薛家村的跟前,山水詩人王維曾經在毗鄰薛家村的輞川隱居,真是鍾靈毓秀的好地方啊。東面是著名的盤山,千百年來護佑著薛家村人丁興旺風調雨順。由輞川而來的輞河穿村而過,清如白練,匯入灞水,將薛家村打扮得像是一個安然恬淡的女子,靜靜地枕著秦嶺山麓,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我們來薛家村主要是改造已經廢棄了的向陽技校,幾十人住在向陽技校的宿舍里,兩人一間。向陽技校北邊五六百米的二道溝和扁口有幾幢廢棄的樓房,曾經是中國地質部物探所李四光的工作樓。當時有一家專門加工藍田玉器產品的加工廠在裡面。我們改造向陽技校沒地方吃飯,就每天步行到這玉石廠的食堂打飯吃。
玉石廠男男女女上千人,來自全國各地。但是北方人居多。看到我們這幾十個南方來的年輕小伙,都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們每天進去玉石廠食堂吃飯,吃了飯就離開玉石廠回到向陽技校工作休息。時間長了,就跟玉石廠的人們熟悉起來。一個在玉石廠做管道維修的河南人跟我就混熟了。河南人姓郭,四十多歲,精瘦健談,喜歡邊抽煙邊天南海北地閑聊,我們都親切地稱呼他為郭師兄。郭師兄沒事就喜歡來向陽技校串門。我不會抽煙,但因為喜歡聽郭師兄講他的人生經歷,就專門買了煙放在宿舍里,等郭師兄來串門時給他敬煙,這樣他就可以在我的宿舍坐的時間長一點。時間久了,不光聽他講人生經歷,我也將我的經歷講給他聽,把我寫的日記讀給他聽,他就逢人就誇小劉是個有理想的青年,必將有所作為。
五月底,玉石廠組織員工到西安大劇院看文藝演出,郭師兄給我弄到一張票,叫我跟著他也一起去。我就去了。在西安大劇院看完演出來到大門口,郭師兄忽然碰一下我,我回頭看他,他笑著對我說:「小劉,你有女朋友嗎?」這一問很突兀,讓我很害臊,就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他就撫著我的肩膀,把頭歪過來,右手指向前方,示意我跟著他指的方向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兩個蹦蹦跳跳的姑娘,一個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扎著馬尾辮,正嘟著嘴說著什麼。一個齊劉海,齊肩短髮,穿著大花連衣裙,很苗條,正笑眯眯地聽著她同伴說什麼,很漂亮。郭師兄說:「你看那兩個姑娘怎麼樣?我認識的。」我渾身發熱起來,沖郭師兄嘿嘿笑了,不置可否,沒做評論。但是心儀那個大花裙子的姑娘。
郭師兄按著我的肩膀,快步朝著兩個姑娘走去。大聲喊:「閆娜,俊麗。」兩個姑娘同時回頭,看到了我們。就停了下來,沖著郭師兄打招呼:「郭師兄好!」郭師兄就說:「兩個小師妹好!」並指著我介紹:「這是……」
於是,我認識了黑色連衣裙的姑娘閆娜,認識了大花連衣裙的姑娘楊俊麗。閆娜就是藍田本地人,俊麗是郭師兄的老鄉河南人。
我跟她們漸漸熟絡起來。
閆娜性格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比較好接近。俊麗性格靦腆,一說話就把臉漲得通紅。我就覺得樸實的俊麗彷彿是在哪裡見到過的一樣,很親切。漸漸地我就喜歡上了俊麗,每次去打飯都熱切地想看到她,可是一看到她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跟她如何說話。於是,我就找閆娜說話,跟閆娜說話的時候,俊麗就在邊上聽我們海侃,不反對也不同意。但是她好像很聽閆娜的意見,閆娜說什麼她都嗯嗯點頭。
從閆娜口裡,我隱約知道玉石廠有一個甘肅的青年正在追求俊麗,我急壞了,自己不敢給俊麗表白。又不知怎麼跟閆娜說。急的寢食難安。郭師兄可能看出了我的惶急。那天來串門。半支煙後笑著說:「小劉兄弟,你覺得俊麗那女孩如何?」我渾身一下子燥熱不已。輕聲說:「挺好的!」
「要不要老哥給你介紹一下,做你女朋友吧?」郭師兄說。
我點點頭,但又輕聲說:「我家裡窮,啥也沒有。聽說一個甘肅的條件好的青年在追求她呢。怕人家看不起我。」
郭師兄說:「我知道這事,但是俊麗還沒有答應那個人嘛,我看你不錯,俊麗那女孩絕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勢利女子,不會嫌棄你的。她沒有答應那個人,你就有機會。不去競爭的話心愛的姑娘就跟著人家了喲!」郭師兄說完哈哈哈大笑,倒讓我窘迫不已。我說:「那我怎麼跟她去說呢?張不開口。」
郭師兄就說:「沒事,這事就包在老哥的身上,我去給你說。」
我便歡喜不已,忙不迭地點頭,並再給郭師兄遞過去一支煙。郭師兄走後,我就覺得向陽技校上空的太陽特別艷,幾隻喜鵲在校門外的槐樹上歡快地唱著歌。
(三)
可是接連好幾天郭師兄都沒有來向陽技校,我不知道他給俊麗說了沒有。每次去玉石廠食堂打飯,我都躲在遠處看閆娜和俊麗來打完飯回宿舍了我才去打飯。郭師兄沒說介紹的時候。這是我心裡的秘密,我可以在俊麗跟前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是郭師兄要是把我的秘密告訴了俊麗,你說那得多窘迫多尷尬啊。
沒有郭師兄的消息,我也不敢見到俊麗,所以我是整天惶急不已。向陽技校上空的太陽像是一張嘲諷的臉,槐樹上的喜鵲們的叫聲也成了噪音,讓我更加不安。於是,我就在日記本上記下我的苦惱,記下我的焦躁不安。並攤開信紙給俊麗寫了一封長信盡吐衷情。我決定自己親手把長信交給俊麗。可是第二天兜里揣著長信,還是遠遠地看著她和閆娜蹦蹦跳跳打飯,不敢走近她們。
黃昏時分的天色讓我更加壓抑,便出了校門來到村裡一家小賣部,坐在小賣部門口跟小賣部老闆有一茬沒一茬地瞎聊,藉此打發無聊的時光。忽然,遠處的馬路上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很像是閆娜和俊麗。我的心就狂跳起來,小賣部老闆說些什麼我根本沒有聽清,只顧眯著眼使勁看那兩個身影。兩個身影越來越近,果然是他們倆。我站起來,顫抖著喊:「閆娜!」黃昏里我的喊聲像是在哭。
她們看到了我,閆娜驚奇地說:「咦,阿勝怎麼在這裡呢?」
我就給她們說晚飯後閑得無聊出來走走。她們也說晚飯了出來小賣部買些日用品。閆娜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就偷瞄俊麗,她還是齊肩短髮齊劉海,柳眉細眼紅唇小嘴恰到好處地嵌在白皙的瓜子臉上,特別迷人。看到我在看她,禮貌性地沖我笑了一下。我的心就轟地一下,閆娜說啥我也聽不清了。
他們倆走進小賣部選著要買的東西,我不知所措地跟著她們。閆娜說:「阿勝,怎麼好幾天沒看到你去吃飯了?」我趕忙回答:「我去了,只是去的比較晚而已。」我頓了一下:「你們看見郭師兄了嗎?」閆娜說:「郭師兄去西安出差好幾天了,明天回來!」
「啊!」我如釋重負,原來郭師兄還沒有給俊麗說呢。我禁不住嘿嘿笑了幾聲,他們倆都奇怪地看我。
(四)
郭師兄出差回來到底還是給俊麗說了。
我去食堂吃飯,沒看到俊麗。連續兩天沒看到俊麗。
我心急如焚,找郭師兄詢問。郭師兄只是笑。我就把我事先寫好的長信給郭師兄讓他轉給俊麗。以示我的衷心。郭師兄便把信帶走了。
既然已經挑明了,就得大膽面對。第三天,我早早地來到食堂,站在食堂門口等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都好像知道了我的秘密,誰看我我都幸福地害臊著。
終於,我看到食堂北邊馬路上頭的宿舍門口出現了俊麗和閆娜的身影,心臟就轟轟轟跳起來。想趕緊溜了,可是挪不開腳步。就那麼看著他們倆離我越來越近,閆娜看到我了,用手肘碰碰俊麗,掩嘴偷笑。俊麗也看到我了,白皙的瓜子臉兒就變得緋紅,把臉別到一邊。
我張著嘴想喊閆娜,可是喉嚨里卻迸出來:「俊麗……」俊麗就更加不敢看我了,一溜煙閃進了食堂,只留下閆娜在食堂門口看著我哈哈大笑。
還好,在閆娜郭師兄的幫助下,俊麗接受了我。
我們開始了甜蜜的戀愛。我每天早上很早就起來,跑到村裡賣油條的小店,買好了豆漿油條給俊麗和閆娜送去,到了他們宿舍門口,女工宿舍我進不去,就到宿舍後窗下喊俊麗的名字,俊麗就從宿舍里出來,來到宿舍邊上那條石凳上跟我坐著聊一會,然後笑眯眯地把油條帶進了宿舍,看著她拎著油條飄進了宿舍大門,我就喜滋滋的,覺得空氣里都飄著醉人的氣息,整天工作中都哼著甜蜜的歌兒。
一個星期六的上午,在宿舍看書的我聽到院子里門衛大聲喊我接電話的聲音,我一接聽,原來是俊麗從玉石廠打來的電話,她說她們幾個準備去藍田縣城買東西,問我要去不?我一聽高興壞了。忙說要去,掛了電話就借了門衛的自行車騎著朝玉石廠奔去。到了玉石廠門口,她們已經等在那裡了,而且還叫了一輛村裡專門跑縣城的「蹦的」(農用三輪車改裝的交通工具,跑起來嘣嘣嘣直叫,並且很顛簸,我們就戲稱其為「蹦的」)。她們坐上「蹦的」後就坐不下了。俊麗難為情地看著我說:「不知道坐不下,你就不去了吧?下次再約。」我看出了俊麗的尷尬,就說:「沒事,我騎自行車跟著你們。我自行車騎得快。」說完我就晃了晃自行車龍頭。於是,「蹦的」拉著她們在前面跑,我騎著自行車在後面追,閆娜和俊麗其他女夥伴都在車上起鬨:「阿勝,加油。」女孩子們銀鈴般哈哈哈的笑聲讓我渾身發熱,滿是力量。緊緊地跟著她們,俊麗沒有笑,而是脈脈地看著我,像是責怪,像是心疼,像是鼓勵。終於,在一段上坡路後,「蹦的」蹦得沒了影兒,但是我卻追著「蹦的」的一路煙塵快樂地追趕著……
(五)
那以後,我們都熱切地期盼著周末時間的約會。
於是,薛家村的那條輞河就成了我們經常去的地方,輞河水潺潺流淌,彷彿就是動人的愛情交響曲,輞河裡的游魚就是我們愛情的見證,輞河裡奇形怪狀的石頭就是我們愛情的信物。
那個周末,我們在輞河邊走了一下午,回來的時候,路過一片草叢,草叢裡有一根彎彎曲曲的樹枝,很像是一條卧在草叢裡的黑蛇。我就惡作劇,跳到一邊,指著樹枝驚叫:「啊,有蛇!」俊麗一聽,發出了一聲極為驚恐的尖叫,一下子臉色煞白,整個人癱軟下去。我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扶著她,她癱在我的懷裡,有氣無力,眼淚汪汪。我趕緊賠不是,把樹枝撿起來說,:「我騙你的,你看,這是一根樹枝。」她才舒一口氣。然後嗔怪:「今後不許提蛇。」我才知道俊麗從小就怕蛇,對蛇有心理陰影。從那以後的漫長的歲月里,我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提過蛇。只要她在跟前,我看到有蛇的圖畫就藏起來,看到有蛇的視頻就趕緊關了。
那次,我們到藍田縣城逛街。街上店鋪的音箱忽然飄起了周華健的歌唱聲:「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讓夢劃向你的心海。」喜歡唱歌的我就跟著哼起來,然後問俊麗唱得怎麼樣?她說好聽,雖然她不愛唱歌,但是她最喜歡歌星周華健。並且說她宿舍有個小錄音機,又有好多磁帶,如果我喜歡唱歌就把她的小錄音機送給我。我欣喜如狂。並不是得到了心儀已久的錄音機而高興,而是得到了俊麗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於是,這小錄音機就在我孤獨無聊的時候成了我的寄託。在我苦悶的時候,小錄音機里就會飄出:「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讓夢劃向你的心海。」
我的生命里有了我的玉環,我的黛玉。
(六)
1996年夏天,我因為工作變動到了陝西眉縣。在眉縣營頭鎮太白山森林公園山麓的療養院開始了新的工作。俊麗去了渭南高新區工作。我們開始了「日日思君不見君」的苦戀的愛情生活。
我想她的時候,就給她寫信,就跑到療養院總服務台給她打長途電話,總台打電話有那種玻璃隔開的小房間,我每次去打電話最少都是20分鐘。俊麗總在電話那頭勸我掛了電話,說通話費很貴。那時候一個月工資就只有400塊左右,我給她打電話就要花費100多塊,她心疼我給她打電話浪費錢。可是沒有辦法,一想她就往總台跑,一拿起電話來就感覺有說不完的話。給她寫信也是越來越頻繁,打電話沒說夠的就寫給她。
太白山山頂四季積雪,遠望去高聳入雲的山頭彷彿是白色的顏料塗成,白色的山頭雲霧繚繞,恍若仙境。從太白山山麓曲曲折折流淌而來的河流是洪河,政府在洪河的右側修建了直通太白山主峰的道路,這條路在山峰間蜿蜒,路兩邊的奇峰巉岩不斷,是個旅遊養生的好去處。政府把這一路的風景取名為「太白山森林公園」。洪河水從森林公園的大門口流淌出來,一隻流到了渭河。療養院的幾十幢房子距離森林公園大門大約2里地,沿洪河兩岸而建,據說也是某某兵工廠廢棄樓房維修改建而成。沿河都是鬱鬱蔥蔥的梧桐樹,穿療養院而下的洪河裡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這些石頭可坐可卧,成了人們閑暇時的好去處。可以坐在石頭上聊天,也可以喝茶抽煙。我更多時候是拿著一本書到這些石頭上坐著讀,一邊讀書,一邊享受著嘩嘩嘩的水聲對心靈的柔柔蕩滌。但是更多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思念著遠方的俊麗。
療養院裡面有一家印刷廠,跟俊麗在渭南的印刷廠是隸屬單位,兩個工廠的員工經常互相調換,而且兩個工廠的大多員工彼此都認識。我得知這個情況之後,沒事我就往這個印刷廠跑,意圖認識裡面的頭頭啥的,想個辦法將俊麗從渭南調過來。慢慢地,印刷廠大多數員工都知道了我和俊麗的關係。而且還認識了一個剛從渭南調過來的貴州老鄉。
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去印刷廠串門,老鄉看到了我,示意我去他宿舍坐一會。進了他的宿舍,他給我倒了一杯水,自己點起一根煙開始抽。幾句寒暄之後。他說:「俊麗是你女朋友啊?」我點點頭。他說:「你們分開兩地多久了?」我說:「差不多三個多月了。」
他頓了頓:「你們的感情如何?」
我說:「挺好的,一直挺好的。」
「你最近去看過她嗎?」
「我一直都沒有去過。」
他嚴肅起來,說:「我來之前,總看見一個黑龍江的小夥子帶她出去。這個小夥子你知道嗎?」
我有點意外,但是俊麗在電話里和信里給我提過她認識了一個弟弟,這個「弟弟」對她猶如親姐。所以我也不太在意。我就說:「她說是她認識的一個弟弟哩!」
老鄉說:「弟弟?沒這麼簡單喲老弟,我看他們倆每天下班都一起出去,沒有旁人,一起逛街,一起下飯店吃飯。就像是熱戀中的情侶喲。你得抽空過去看看,不然不放心。」
聽老鄉這麼一說,我心裡難受起來,怪不是滋味,怎麼告辭老鄉到總服務台的不知道。我在總服務台給俊麗打電話,是她車間主任接的,電話那頭說:「俊麗現在在上班,不方便接電話。」我說:「我有急事,麻煩你務必叫她接個電話。」電話那頭又說:「你是她什麼親戚啊?這麼急什麼事啊?」我說:「我是她男朋友。」電話那頭:「男朋友?我怎麼沒聽她說她有男朋友呢?我們廠里規定,上班期間不是家裡至親有急事打電話,不允許接電話,你有事我可以轉告。」我又氣又急,啪一下掛了電話。
我以為那個接電話的會轉告我打過電話找俊麗,那麼,俊麗下班了就會給我回電話。可是,一直等到總台下班了,俊麗的電話也沒有打來。
(七)
第二天,我向單位請了個假,坐「蹦的」到了眉縣縣城,從縣城坐車到西安,又在西安坐上了去渭南的車。我事先沒有給俊麗說我要去看她,一路顛顛簸簸,我一句話不說,看著車窗外不斷晃過去的山和樹,滿腦子都是俊麗和那個我沒見過的黑龍江小夥子一起談笑風生的情形,難受的很。
中午時分,我到了渭南開發區俊麗工作的印刷廠門口。門衛不讓進,打電話通知在女工宿舍午休的俊麗來接才能進。門衛打了電話不一會,我就看到從遠處的樓房大門蹦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襲白色的旗袍式連衣裙,正是我日思夜想的俊麗,她小跑著朝我而來。我看到她的齊劉海變成了斜劉海,齊肩短髮也變成了一個活潑的馬尾辮。跑到我跟前,紅著臉不敢看我,對門衛低聲說:「這是我男朋友!」登記完後就伸手拉著我往宿舍走去。邊走邊說:「怎麼突然來了啊?怎麼不事先通知一聲呢?」我心裡冷冷地哼了一聲,卻說:「來個突然襲擊,看你有沒有跟別人跑了。」她聽了,用手肘撞我一下:「胡說什麼,我不會的。」俊麗這麼一說我倒是歡喜起來,我也覺得她不會的,而且她的語氣是那樣的堅定。
到了她的宿舍,另外那個跟她同住的女工看到我來了就迴避了。俊麗的床鋪是那種鐵架子上下鋪,上鋪放著俊麗的行李,下鋪就是床,一條方格子床單整齊地鋪在床上,鋪裡面的牆上貼著一張風景畫。物品整齊地擺在床前的桌子上,桌子上醒目位置是我送給她的心形相框,相框里是我剛來西安時在興慶宮公園照的那張獨照。看到這個心形相框和照片,我懸著的心一下子安穩了,為自己的小心眼和醋意慚愧不已。俊麗拿出飯盒,她說這回食堂應該還沒關門,她去給我打飯。我趕忙說坐車顛得難受不想吃,等到下午下班了一起去外面吃吧。她看我態度堅決,就放下飯盒,拿茶杯給我倒水,邊倒水邊說:「坐這麼長時間的車,胃肯定不舒服,喝點水緩緩,晚上請你吃點好的。」
我眼眶一熱,竟流起了了眼淚。她趕緊放下水杯,過來跟我坐在一起,問:「大男人怎麼哭了?」
我就把昨天老鄉的話和我打電話的事情說了。俊麗就噗嗤一聲笑了。說:「看你吃醋吃的,晚飯我叫上弟弟一起吃飯,你看看是不是老鄉說的那樣?還有你昨天打電話啪的一聲掛了領導的電話,領導氣得要死,說俊麗的這個男朋友沒有修養,不許我給你回電話。我還想今天下班出去街上給你打電話呢。不曾想你傻乎乎地跑來了。」我破涕為笑,緊緊地抱住了她。
那個黑龍江的「弟弟」真的就是一個弟弟而已,看到我熱情地喊姐夫,姐夫長姐夫短地喊的我怪不好意思。
(八)
1998年初春,在領導的體貼和幫助下。俊麗順利從渭南調到了療養院印刷廠。
於是,蜿蜒在太白山森林公園山谷里的那條馬路就成了我們常常去的地方。馬路沿著太白山上流下來的河水一路向上。清凌凌的洪河水在曲曲折折的河道里淙淙流淌,彷彿是琴鍵上蹦跳出來的悅耳的旋律。河道邊的野花叢里翻飛著美麗的蝴蝶,在荊棘叢和樹木間是竄來竄去的鳥兒們,正發著歡快的啁啾。
我笑著對俊麗說:「你看,這滿山谷鬱鬱蔥蔥的森林裡可是有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金絲猴呢。」俊麗就驚訝地張望:「在哪兒呢?我怎麼沒有看見?」我說:「這些有靈性的野生動物哪能輕易看得見啊?就是動物學家也要費盡周折才看得到。」俊麗就在我手臂上打了一下,又說我騙她。
我又說:「你覺察到沒有?這山路越往山裡走越崎嶇難行,兩邊的山崖越陡峭哩?」俊麗說:「是的,不光是路難走,山峰奇險,而且靜得可怕,要是我一個人真不敢來,莫名的想哭。」
我知道多愁善感的俊麗傷感起來了,趕緊說:「這道路還是政府修的馬路,古時候這秦嶺可是陝西到四川的必經之路,兵家還在懸崖峭壁上修的有棧道,詩仙李白把這蜀道比作難如上青天哩,說是鳥道哩。」俊麗不置可否,靜靜地聽著。我又說:「秦嶺有神話傳說,說是有五壯士跟大蛇搏鬥,大蛇鑽進山洞,無壯士就往外拉,把山拉崩了,就成了秦嶺,就有了蜀道的艱難。猿猴想攀爬過去都發愁。一個人走在樹林間的道路上。聽到鳥兒們的叫聲,都會悲從中來。這蜀道也是兵家必爭之地,要躲磨牙吮血的豺狼虎豹,要躲兩兵交接的刀劍斧戟……」
我自顧自地絮絮叨叨。忽然,俊麗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不走了,竟嚶嚶嗚嗚地哭起來。我慌了,過去對她說:「不要害怕,有我在呢。」她不理我,繼續哭著。我手足無措了,輕聲說:「你這是怎麼了?我們不走了,回去吧。我也不說這些嚇人的事情了。」
過了好半天俊麗才止住了哭聲,說:「前天晚上我們工廠工會開座談會,廠長叫有男朋友的女工們把男朋友帶去,一起暢談未來。結果其她女同事的男朋友們都去了,我邀請你了,你怎麼不去呢?」我才想起來確實有這件事。我就說:「不是跟你說了么,我剛走上教師的崗位,教三個班語文,當一個班班主任,前天晚上正好有晚自習不能去參加嘛。」俊麗就嘟著嘴說:「有人在我跟前說你當了老師,學校又有那麼多有才華的年輕女教師,遲早會看不上我跟我分手的。而且剛才你說了這麼一通知識,我看著你真的覺得你是個才貌雙全的人,我真感覺有點不配你呢。」說完又抽泣起來。
聽她這麼一說,我心裡樂了。趕緊說:「怎麼會呢?我們都交往兩年多了,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對你是真心實意。原來我擔心你家裡人反對,嫌棄我家裡貧窮,嫌棄我是貴州大山裡的人。但是那次去你家,你父母挺喜歡我的,你爸經常跟我討論南懷瑾老師的著作,你哥也說愛讀書的年輕人靠得住。打那以後,我就把你家人當做是我家裡人了。我怎麼會變了心。而且你也不是做過幼兒園老師嗎?你也是老師嘛!」
俊麗止住了哭聲,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我拿出紙巾給她擦臉淚水。並說:「下周我們就去營頭鎮鎮政府辦了結婚證,我都找熟人打聽了辦結婚證的程序,很簡單的,拿著我倆的身份證去辦就可以了,辦好了結婚證,我們找個良辰吉日把婚禮辦了……」
說到辦結婚證和結婚的事情,俊麗又害羞起來,臉漲得通紅,低著頭輕聲說:「我爸媽還不知道哩。誰願意嫁給你呀?」
……
我忽然想起了我初到陝西時在西安興慶宮公園遇到的那場大雪,想起了那句「名花傾國兩相歡」的詩句,想起了拍照時的心愿——遇到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2018年3月21日於威海)
楊俊麗婚後照片
作者簡介
劉永勝,貴州省仁懷市人,現居山東威海。仁懷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青年作家協會會員。高中語文老師。曾獲全國百家文學社優秀輔導員,上海市優秀中隊輔導員,溫州市主題班會二等獎,上海市南匯區優質課,溫州市市級公開課。小說《曠工》獲「芙蓉杯」全國徵文比賽二等獎,散文《官坑蝌蚪岩一日游》全國旅遊散文三等獎,散文《夢惑》獲桃園詩刊「金秋疊夢」徵文比賽一等獎,作品散見於各報刊和各文學類微信公眾平台。背包行走江湖,不拘於事業編製束縛,不屑於繁瑣職稱評估。執教三尺講台,柴米油鹽、握筆書寫,嘻笑怒罵皆成文章。不惑半世,糊塗人生;有酒盈樽,山水怡情;質性駑鈍,道本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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