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幽默」的一點想法
我是個幽默的人嗎?這個問題常令我誠惶誠恐。
我認為自己是幽默的,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麼——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幽默,另一種人不幽默,後一種占多數;而不幽默的人又分兩種,一種不幽默且自知不幽默,另一種不幽默卻自認為幽默,同樣是後一種占多數。隨著「做個有趣的人」成為人們廣泛追求,肯承認自己不幽默的人變得越發少了。
一個似乎可以讓我相信自己有幽默感的證據是我喜歡寫段子,也喜歡講段子,可這同樣證明不了什麼——錢鍾書說過:「我們常把自己的寫作衝動誤認為自己的寫作才能,自以為要寫就意味著會寫」,同樣,誰又能保證我不是把自己對幽默的興趣當做了幽默的能力呢?
儘管不確定有沒有能力,但我一直保留著興趣,進行著對幽默的思考。我曾經認為,幽默的關鍵在於它的不可預料性和創造性,它是沒有規律可循,完全依賴天賦與靈感的,後來卻逐漸改變了看法。
有人說「幽默的本質是溫柔的冒犯」,我認為這有一定道理,比如《吐槽大會》等脫口秀節目就是以互相冒犯為形式進行的。但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冒犯的尺度很難把握——每一個觀眾能接受的冒犯程度不同,太弱就會失去幽默效果,太強就會讓人不快。由於我內斂的性格,讓我冒犯讀者是很難做到的,因此剩下的形式就只有兩種了:第一種是自嘲,第二就是冒犯讀者認識的熟人,以減輕冒犯帶來的心理壓力。
考慮到我是一個如此完美的人,自嘲實在是沒有什麼發揮空間,因此我主要採取的是方案二。我選取的熟人是我高中的同桌王一博。原因有三點:第一,讀者中有相當一部分人認識他,如果我選取一個陌生人,冒犯的笑果會大大降低;第二,他身上帶有突出特點,他的外號(科索沃王子)、頭的形狀(方)、習慣(愛抖腿)等可以為創作提供充足素材;第三,我們關係不錯,不用擔心他被冒犯後的報復。他是如此適合作為段子主角,以至於創作變得無比容易。以正在談的「幽默」為主題,我現在又瞬間寫出了一條段子:我決定授予王一博「著名幽默搞笑王子」的稱號,因為這樣,我就能成為「著名幽默搞笑大王」了。
郭德綱曾解釋過為什麼在相聲中總是調侃于謙、于謙媳婦和于謙爸爸。他說:「在表演相聲時沒有道具,只能靠一張嘴。沒有時間和能力去塑造人物,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身邊大家都熟悉的人為人物講故事。」同樣地,于謙也是有特點的人,他抽煙喝酒燙頭的愛好是絕佳的創作素材。當時看到郭德綱的這段解釋後,我不由感慨:「天才的想法總是相似的啊。」
後來寫得越來越多,一個人物已經不夠用了,於是我又創造了「王小二」這個人物。由於是憑空創造,過程變得困難很多,我不得不從頭表現他的性格和個性,將他塑造成為一個不解風情的直男形象。
不久前讀的一本《笑的科學》中對幽默做出了另一種解釋:人發笑的本質來源是矛盾與重塑,笑是大腦里之前的信息被新的信息糾正後人們給自己的獎勵。我拿出了幾條最近寫的段子,發現都很好地印證了這個解釋。
小熊和小豬都想出去玩,就去找小羊借自行車。可自行車只有一輛,小羊決定借給小豬。
「為什麼給他騎不給我騎?」小熊憤憤不平。
「因為小豬配騎!」小羊說。
這個段子中,人們腦中預設的信息是小豬配得上騎自行車,接著被小豬佩奇所取代,恍然大明白的愉悅感使人發笑。
「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二十歲生日時,王一博嚴肅地說:「……我是個寶寶!」
看到「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人們都覺得王一博一定是想被當成大人對待,誰知恰恰相反,他稱自己為寶寶,讀者的腦中的信息經歷了矛盾與重塑,從而發笑。
當發現幽默居然也有規律可循,甚至可以依照規律量產時,我不由有些失望,覺得這會失去靈光一現的創造快樂。但也許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就像是手工生產演進到大機器生產時人們的擔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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