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林：家有黃鼠狼
家有黃鼠狼
文/劉國林
三奶早上去生產隊的豆腐房換豆腐，在穀草垛旁發現一隻可憐的小黃鼠狼。它很纖弱，耗子般大小。小脖子細得像皮筋般柔軟，腦袋都托不起來了。兩隻眼睛倒是水汪汪的，像有哀憐的淚水往出淌。發出的聲音也是嘶啞的、細細的，要不是三奶耳朵好，這隻小黃鼠狼沒準兒就得餓死在穀草垛邊。
三奶像領養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喂完雞蛋糕時正在給它洗澡時，我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踏進屋來。一看見這隻小黃鼠狼就埋怨起三奶來：「你可真是的，撿它幹嘛？都見過拾貓拾狗的，誰見過拾黃鼠狼的。你在哪兒拾的，我給您送回去吧。」
三奶剛要說什麼，卻見小黃鼠狼已從水盆子里跳出來，像聽懂了我的話似的，吱吱地尖叫著，水淋淋地衝到我腳下。我一驚，抬腳就要踢：「怎麼著？脾氣還不小！不服咋的？敢和我叫勁兒，不怕我踩死你？」
三奶見狀趕忙打圓場：「傻孫子，跟它過不去幹啥？好歹也是條小命啊，來到這世上都不容易，哪能見死不救呢？」我知道三奶是吃齋念佛的人，誰家殺了小雞她都趕忙閉上眼睛，嘴裡念叨著：「罪過！罪過呀！」
說來也怪，這隻小黃鼠狼真的記了仇。只要我一來三奶家，它哪怕是和三奶玩得正歡，一見到我扭頭就走，躲得沒有蹤影了。只要我一離開，它便蹦蹦跳跳地跑回來，也不知它剛才躲到哪兒去了。一晃一個月過去了，小黃鼠狼出落得像個大黃鼠狼了，一見到我便前爪往前撲，後爪蹬開，尾巴豎起來，呲牙咧嘴地把鬍子乍撒開來，還真有點狼的那個味道兒。三奶見了便呵呵地笑：「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你對它不好，它見到你也像仇人似的。行了，我的乖乖，往後別記仇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是我的孫子，你是我的乖乖，都是我的心肝寶貝呢！」聽了三奶這番話，黃鼠狼再也不跟我使橫了，每次見到我，便像人一樣直立起來，兩隻前爪抱在一起，朝我點頭抱拳，頗有點江湖義氣呢，也不知它是跟誰學的。
一次，黃鼠狼可能是也想享受一下炕頭的溫暖，便跳上炕，倚偎在三奶的腿旁。三奶摸著它的頭說：「我再疼你，你也不能上炕待著。你要嫌涼，就趴在我的棉鞋上吧。」黃鼠狼像是聽懂了三奶的話，真的跳下炕來，乖乖地趴在三奶的棉鞋上休息，樣子十分可愛。只要三奶一下地，它就馬上躲開。三奶邊穿棉鞋邊誇獎它：「我的乖乖，中用了，知道給我焐鞋了。」
轉過年的正月，黃鼠狼突然失蹤了，一連幾天都沒有回來。我問三奶：「是不是丟了？」三奶卻說：「丟不了，它找伴兒去了！」正說著，卻見它疲憊地回來了，脊背上的毛濕漉漉的。三奶說：「八成是懷上崽子了。」於是，每頓飯三奶都給黃鼠狼加一個雞蛋，說是給它補身子。我知道，三奶自己都捨不得吃的雞蛋，卻捨得給黃鼠狼吃。看來，三奶真的將她的黃鼠狼當作心肝寶貝了。
頭一胎，黃鼠狼就生了兩隻崽子，皎黃皎黃的樣子，實在招人喜愛。尤其是它倆跳跳躍躍互相嬉戲玩耍時的情景，就像兩個頑皮的孩子，翻身打滾地在三奶的腳前腳後鑽跳，喜得三奶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有時，見黃鼠狼伸出薄薄的舌頭舔它的兩個崽子，三奶便咧開沒牙的嘴又感慨一番：「貓養貓疼，狗養狗疼，不養不疼。這就對了，當娘的，哪個不疼自己的孩子？」說罷，轉過身對我說：「反正你上學路過供銷社，給我買兩個鐵夾子，我想夾些麻雀給黃鼠狼的崽子吃，讓它倆吃點兒偏食長得快。」見三奶對黃鼠狼這般疼愛，我有些嫉妒了，便說：「三奶，你咋對黃鼠狼這麼親呢？還管它們成家立業，生兒育女？我小時候你咋沒這麼疼我呢？」三奶聽我這麼說，有些生氣了，沉下臉說：「我給你錢。你要不給我買，我自己去！」我見三奶真的生氣了，趕忙說：「行，行，我給你買回來就是了！」
黃鼠狼的生育周期是三個月一窩。過了三個月，它又生了一窩。這回可好，三胞胎。見到這番情景，我又對三奶發牢騷了：「你瞧瞧，還有完沒完了？前窩的還沒長成，後窩又跟上了，這回你倒有事做了。」三奶卻說：「小孩子懂啥，不信你看，黃鼠狼肯定會把前窩的兩隻送走的。」我不信，以為三奶在說謊。可是第二天我真的信了，那兩隻半大的黃鼠狼崽子真的被黃鼠狼送走了，也不知它把它的崽子送到了哪裡。
一天，我在空地里捉到一隻小刺蝟。回到家，我找來一個鐵盆，把小刺蝟扣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又在盆上壓了一塊磚，對三奶說：「它有天大的本事，也跑不掉了！」晚上三個黃鼠狼崽子鬼鬼祟祟地在鐵盆的周圍轉來轉去。它們斷定盆子里有獵物，卻抓耳撓腮地不知如何把獵物弄出來。
再說盆里的小刺蝟，它憋在裡面焦急萬分，想打洞鑽出去，然而水泥地面太堅硬了，它試著用爪子扒了扒，連個爪印也不見。如果是泥土地面，善於打洞的它完全可以溜之大吉了。它哪裡知道逃出去更危險，三隻黃鼠狼崽子正等它當美餐呢，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呆在裡面呢。可小刺蝟卻不想坐以待斃，便拿出了逃生的絕招兒。只見它匍匐在地，身子一下子變得扁平。原來刺蝟的軀體非常特殊，似乎沒有筋骨，所以能把身子變得扁扁的，而且還能拉細變長，倘若一個洞比它的身子細，它也能鑽進去。
刺蝟扁平的身子有巴掌大，側邊很薄，緊貼著盆子的邊沿，一排粗硬的刺針用力地鑽了出去，被外邊的三個黃鼠狼崽子發現了，也不知是什麼怪物，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瞧。這時，刺蝟的半個身子已經鑽出去了，它就像用上了千斤頂，盆子沿離地面有一寸高了，它又調整了一下身體，緩緩地向外擠，不一會兒，整個身子全出來了。三個黃鼠狼崽子見狀立即沖了上來，攔住了小刺蝟的去路。小刺蝟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因為它的四肢短小，跑也快不了，只有以靜制動見機行事。三個黃鼠狼崽子望著面前的怪物有點兒驚愕，平日它們隨母親捕食時卻從來沒見過眼前這個怪物。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它們不管三七二十一，勇猛地撲了上去。小刺蝟見勢不妙，蜷縮成一個刺球，嚴嚴實實地包住了腦袋和四肢。它們冒冒失失地用爪子去抓，卻被刺蝟的尖刺刺得吱吱怪叫，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個黃鼠狼崽子一閃身跑開了，不一會兒，領著它的母親趕來了。只見它們的母親用爪輕輕地把刺蝟扶了扶，讓刺蝟的腹部朝上，便轉過身子，把屁股對準小刺蝟的腦袋部位，立刻噴出一串惡臭的氣味，接著灑出一股臭液，原來黃鼠狼肛門附近有臭腺，能分泌具有惡臭的臭液和臭氣，奇臭無比，還有麻痹作用。再瞧那琥珀色的液體，沿著刺蝟腹部緊合的縫隙滲了進去，又流進了它的眼睛。小刺蝟立即感到眼睛又辣又疼，全身開始麻痹，繃緊的身子鬆弛了，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小腦袋，腹部也完全呈現出來。黃鼠狼沒給小刺蝟喘息的機會，一口咬住了小刺蝟的腹部，痛得小刺蝟尖叫著想要收縮全身，卻已經來不及了。黃鼠狼尖利的牙齒已經咬開了小刺蝟的肚皮，只見小刺蝟掙扎著發出幾聲哀鳴，便一動不動了。
三個黃鼠狼崽子見母親用巧妙的法子殺死了小刺蝟，便一擁而上，狼吞虎咽地美餐起來，眨眼的工夫，小刺蝟只剩下一張皮了。
第二天，我看見院子里那小刺蝟血淋淋的皮兒，立刻目瞪口呆，心裡納悶兒：扣著的盆子還是原樣兒，小刺蝟是怎麼鑽出來的？它又是怎麼被黃鼠狼吃掉的？我忙跑進屋去問三奶。經三奶如此這般地講解，我才知曉黃鼠狼竟有如此絕招兒克敵制勝。
又過了三個多月，這三個黃鼠狼崽子也變成半大的黃鼠狼了。這天早上，我正背著書包上學去，突然，一隻黃鼠狼從前邊迎過來，立著身子朝我拱爪作揖。見我納悶兒的樣子又咬住我的褲角往三奶的屋裡拖。我一下子明白了解：莫非三奶出現了不測？我飛快地往三奶家跑。到三奶家一看，可不，三奶歪在炕邊，嘴歪了，流著白沫兒。而她的手裡，還拿著加熱棒，已插進熱得快的暖瓶里。我急了，拔掉加熱棒扔到一旁，背起三奶直奔村衛生所。
搶救太及時了，三奶終於醒過來了。急急地問我：「電源插頭你拔下來了嗎？」經這一問，我的腦袋嗡地一下大了起來。我清楚地記得，自己順手將帶電的加熱棒扔到了炕上。想到這兒，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便一陣風似地往三奶家跑，推門進屋一看，眼前的情景讓我驚呆了：炕席被燒得糊了一大片，火竟然沒燃燒起來。細瞧，那個帶電的加熱棒被黃鼠狼死死地咬在嘴裡，它的身子已被燒焦了。再瞧它的身旁，它的三個崽子也和它一樣被電死了！我邊哭邊跑回家，把我看到的情景告訴了父母，父母也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末了，父親說了一句話：「從今往後，咱可要善待黃鼠狼，它對咱家有恩哪！」
作者簡介：
劉國林，1950年生，中國作家協會黑龍江分會會員。1975年以來，創作地域散文1000多篇，先後在《人民日報》《青年文學》《散文》等全國報刊發表散文作品近600篇。其中《草塘風情畫》1984年獲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央電視台、中國地理學會、中國少兒出版社聯合舉辦的《我愛祖國山河美》散文徵文中獲一等獎，並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入小學課本至今，題目改為《可愛的草塘》。2013年聘為《中國散文網》專欄作家、《草根文學網》駐站作家、《優酷網》作家劉國林作文大課堂主講。2016年被聘為《上海文藝網》簽約作家、中國老年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會員。2017年被世界漢語文學出版社與雜誌社聘為副總編輯，世界漢語文學作家協會中國東北分會主席，《作家劉國林作文大課堂》被聘為世界漢語文學作家協會理事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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