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太大，沈先生的情事嘎然而止
文/梅吉
01
沈寧是在一個商務餐會上注意到葉妮的。她的座位挨著他，沈寧一扭頭就可以看到她素凈的一張臉。她在靜靜地聽身邊的同事高談闊論，低垂的眼帘，眼波不經意間流轉千回。碰到沈寧的目光，她的眼神落下去，輕輕挾起一點菜，羞澀地俯下頭放進嘴裡，一低頭的瞬間露出白皙嬌嫩的脖頸，宛如高傲的天鵝。
那天因為兩家公司終於簽了合約，推杯換盞，酒喝得很盡興，葉妮不勝酒力，頻頻示弱，卻依然有同事鬧酒，一杯古越龍山端到葉妮面前。葉妮的臉微微地紅了，沈寧可以看到她脖頸間暗藍色的血管。
葉妮端著酒杯站起來，說：「一會兒公司里還有事，我就喝一點吧？」
那同事不肯，嚷著叫美女不給個面子？
沈寧站起來，接過葉妮手裡的酒杯：「來，我替她喝！」
同事起鬨，說沈寧這是在英雄救美，要連罰三杯。三杯酒進肚，沈寧走路有點晃了。
出門時，葉妮站在了沈寧身邊，伸手攔了輛車，手放在車身上沿扶沈寧進去。
沈寧笑著伸手過去說感謝，他的手熱，她的手涼。葉妮抬眼，笑岑岑地說：「應該說謝的人是我。」
沈寧說：「借一下手機。」
葉妮低頭把包里的手機遞給沈寧。沈寧拔了一串號碼，他包里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葉妮淺淺地笑了，原來他是用這種方法要她的電話號碼。
沈寧回到家，妻子田園正坐在客廳里做十字綉，電視里的一個節目主持人很興奮地八卦著娛樂新聞。見沈寧喝得醉醺醺地，板起臉嘟嚷著給他沖蜂蜜水。
02
第二天早晨醒時，田園早已經上班走了，桌子上留著做好的早飯。
因為宿醉，沈寧的頭有些疼，他的腦海里又晃出葉妮那張素白的臉，還有晨霧一樣淺淺的笑容。沈寧找到那個未接電話，按了回撥鍵，電話那端喂了一聲，像拂動的羽毛落到了沈寧的耳朵里，沈寧不出聲，好一會，他才說：」是我，沒事兒，我只是想聽聽你的呼吸聲！」
葉妮輕輕地笑了，說：「起床吧，不然該遲到了。」
他突然很孩子氣，說：「遲到就遲到，我就想跟你說說話。」
「你怎麼知道我一個人在家？」
沈寧想了想，頭有點疼：「哦，吃飯時，我聽你跟同事說你老公去搞援外醫療……」
葉妮那頭咯咯地笑了起來：「不光膽大，還心細。」
陽光暖暖地照進屋子裡，沈寧突然覺得灰暗的生活又有了光亮，這光亮像瓷一樣潤，把他一下子打磨得年輕了好幾歲。
他起床換了乾淨的襯衫，打上團花的領帶，頭上甚至還噴了些保濕啫喱。一進辦公室，就有人八卦：「沈主任今天容光煥發啊！」
沈寧一整天都興沖沖的。
晚上下班時，沈寧給葉妮發了條微信問她幹什麼呢。
葉妮回他說正準備下班。
沈寧追過去一條：然後呢？
然後回家吃飯睡覺。
沈寧敲出一行字：一起吃個飯吧！他卻猛地想起今天是周三，要送女兒去學鋼琴。
送女兒的路上，接到葉妮的微信。她說那天替我擋酒，謝謝嘍。
他笑了，她明明是謝過了，還這樣沒話找話地說。不過，他心裡是喜歡的。他很想摸一摸她雪白的頸子。
那幾天，他的微信消息格外多。也沒什麼要緊的，不過說些天冷了，加件衣服之類的話。
有時候看著葉妮微信頭像，他會不由地一笑。葉妮的頭像是個光著頸子向後仰著，似笑非笑的樣子，妖嬈誘惑。她微信名是素心若雪。
沈寧打過去一句話：素心裏面有秋波浮動嗎？
葉妮發過來害羞的表情。兩個人你來我往地聊。開始還都略略收著，說些不相干的話，說著說著，便無所顧及了。
沈寧問：一個人的夜晚，抱誰取暖？
葉妮答：抱著寂寞。
沈寧發過去一個擁抱的表情，說：讓你這樣的女人單著，罪過，罪過。
田園打電話過來，讓沈寧回岳母家吃飯，沈寧嗯嗯啊啊地答應著，他想：怎麼撒個謊就那麼難呢？其實，他是想說加班不回去的，然後約上葉妮，去吃一頓越南菜，一定很有風味。
03
因為合作的關係，沈寧常常可以和葉妮一起工作。在小會議室，他挨著她坐。
他的腿不經意間碰觸到她的，然後是腳，輕輕地糾纏在一起，心裡像鼓盪著的帆，一起一落的。沈寧偷偷瞅葉妮的眼睛，她的眼神落在手裡的案卷上，睫毛一動一動的，像翻飛的蝴蝶。
她穿了件紫色的裙裝，領口處配著一朵素白的小花，頭髮燙過，糾纏的髮捲貼在耳邊，很動人。沈寧甚至想伸手去幫她撩到耳後去。
中午臨近時，沈寧悄悄發了個微信給葉妮，說附近有家越南菜館不錯。午餐時間，兩個人若無其事的出門，在越南菜館落座時，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像是一對壞孩子。
吃飯時，兩個人的腳勾在了一起，腿輕輕地磨擦著。沈寧伸手把葉妮耳際的頭髮往後面別了別，她的皮膚光滑地猶如綢緞。
他說：「我有點抵抗不住了。」
她吃吃地笑：「那就舉手投降好了。」
「別誘惑我，不然我就把你吃掉。」
葉妮拿起菜單，問他：「吃什麼？」
沈寧壞壞地看著葉妮：「吃你！」
葉妮笑著拿菜單打他，口裡喊著：「壞蛋。」已經有了些撒嬌的味道。
吃過飯出門時，天上飄起了小雨，葉妮抱臂蜷著上身，沈寧脫下西裝上衣，很細心地幫她披上。葉妮微微地躲閃了一下，似嗔似怪地說：「人家會看出來的。」
沈寧噘了一下嘴，說：「關心女同事，也是領導應盡的本分。」
葉妮笑著拍了他一下。
進辦公大廈前，葉妮還是把西裝還給了沈寧。
04
坐在各自的辦公室里，沈寧在微信上說：你那樣挑逗我，我會受不了的。
葉妮明知故問：哪樣？
沈寧發過去一串字元：那樣那樣。
兩個人打著啞迷，很快樂。
葉妮突然說：很想你！
沈寧說：我也是。
一時兩個人都停了下來。沈寧點燃一支煙。兩個近在咫尺的成年人，當然知道彼此想的都是什麼。
半晌，沈寧重新在電腦前坐了下來，他說：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把你拿下。
葉妮說：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我可是上甘嶺。
沈寧笑了，有棋逢對手的快樂。
回到家，沈寧依然泡在網上。田園噘著嘴摔打著，不滿地說：「你就不能陪陪我們娘倆？天天對著個電腦傻笑，花痴啊？」
沈寧關掉窗口，進客廳抱住女兒，問：「咱家誰最丑？」
女兒偷偷指了指田園：「媽媽。」
「為什麼啊？」
「媽媽總是生氣。」女兒的話把田園也逗笑了。
「還不是讓你們爺倆給氣的。」田園起身給沈寧倒了杯綠茶，「這個周末帶我跟女兒去看桂花吧，聽說開得特別盛。」
沈寧撥弄著女兒的小辮子，心不在焉的答應著，心想不如約了葉妮去看桂花，那附近的龍源酒店可以住……這樣一走神，手裡的杯一偏，茶灑了出來。
田園忙問燙著沒有，捧起他的手幫他吹，他覺得挺可笑的，抽出手來，說：「哪那麼嬌氣，當我是小孩子啦？」
田園笑著打他：「從前你不就這樣疼我的嗎？」
沈寧恍然間想起談戀愛時有一次鬧彆扭，田園一腳踢倒了暖水瓶，水都灑在田園腳上，他心疼得不得了，幫她脫襪子時，竟然下不去手，捧著田園的腳使勁吹氣，比燙了自己還心疼。只是什麼時候，這愛倒過來了呢？
沈寧去陽台抽煙，微信的提示音響了一下。是葉妮，她說：想你了。
沈寧很想回，我也是。但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停，按了刪除鍵，關了手機。
05
周末，沈寧把田園跟女兒送到岳母家，說自己要陪客戶去看桂花。臨出門時，田園跑出來叮囑他早晨有霧，開車小心。沈寧看著田園心無城府的樣子，心裡內疚了一下，他過去抱了抱田園，說：「下周一定帶你跟寶貝去看桂花。」
田園捏了他的手一下，嬌嗔說：「磨叨。」
葉妮早早地等在十錦巷口，一條象牙白的亞麻布連衣裙配一頂米色寬檐帽，頭髮鬆鬆地用一根煙色髮帶綁著，是午後慵懶的嬌媚。沈寧五陵少年一樣打了一聲口哨，他說：「葉妮，越跟你接觸，覺得你越像一塊鑽石，有五顏六色的各種切割面，比如純凈，比如風情，比如誘惑……」
葉妮笑著打了他一下，裊娜著上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霧真的很大，兩米開外幾乎看不見車輛。沈寧的車開得很小心，路上的車燈閃閃爍爍。葉妮開始抱怨這個天氣出門不好，天氣預報說有雨的。
沈寧的一隻手落到葉妮的腿上，說：「那豈不正好？看什麼桂花啊，你比桂花香。」
這句話葉妮很受用，輕輕地哼了兩句歌，然後說：「晚上睡不著覺時，想你，感覺……挺好的。」
沈寧轉頭看了一眼葉妮，像第一次見那樣，她有著少婦少見的嬌羞。沈寧想著即將到來的一場歡愛，身體像是唱了一曲搖滾。
只一恍惚，沈寧看清了前面的車，好像一個長龍，他一慌，腳使勁踩了剎車，車子卻咣地一聲，跟前面的車追了尾。
停了兩秒鐘，兩個人驚魂未定。沈寧跳下車，原來是連環追尾，前面的寶來車成了一塊被壓碎的餅乾，一輛麵包車面目醜陋地橫在路中間。正有一些人在往外救人，車禍現場觸目驚心。沈寧突然想：如果剛才那麼一下子，自已也血糊淋拉的，田園非得急瘋了不可。自己的手被燙了一下就那樣了。原來，在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一直是她。
沈寧歸心似箭，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雅閣，還好，只是被颳了一下。他打開車門回到車裡時，葉妮正哭著一張臉在打電話，他聽到她說：「親愛的，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沈寧下意識地掏出手機，電話那端田園興沖沖地說：「我正說給你打電話呢，媽說晚上做桂花糕，你回來吃不？」
沈寧突然覺得很安心，他說我這就回去，霧太大了，今天哪兒都不去，就陪著你跟女兒。
掛了電話，葉妮的臉上還有淚。沈寧拍了拍方向盤，問：「我們還去嗎？」
葉妮瞟了沈寧一眼，沒吭聲。沈寧調轉車頭，往回駛去。
在十錦巷把葉妮放下，關車門的一瞬間，沈寧說：「對不起。」
他不知道葉妮聽沒聽見，葉妮沒回頭，腰直直地走進了一個樓洞。
不知什麼時候，太陽已經興沖沖地掛在了天空中。霧散了。
沈寧到岳母家時，田園正在看娛樂新聞。新聞里正放著陳道明的專訪，有提到他和左小青的緋聞。
田園說：「陳可有意思了，他說，出軌就像走神，人生那麼的漫長乏味，誰能保證一輩子不走神，只是走神後知道回來就好！哎，你走沒走過神？」
沈寧瞪了田園一眼，說：「真成八婆了。」
田園笑著掐他。他捉住田園的手，說：「還好今天有霧。」
田園嗯地一聲詢問，沈寧急忙說：「可以不陪客戶陪老婆啊！」
沈寧看著田園幸福安逸的臉龐，心想：幸好只是走了走神，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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