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司愛上我的未婚夫
文/風蕭藍黛
Chapter1
和趙志明分手後，我重新養了一隻狗。
是一隻雪瑞納，男性，銀灰色，鬍鬚偏白，像一個小老頭，所以我叫它老頭。
我帶它散步、幫它洗澡，在每一個清晨與黃昏，老頭陪伴著我，但我們彼此都覺得孤獨。我常常揪它的鬍鬚，跟它說一些莫明其妙的話，可是，它聽不懂。
沒有愛情的生活像墜入了寒冬，我很寂寞，我想適應一段時間就會好的。可趙志明三天兩頭地發微信給我，總是提一些過去的事情，很討厭。終於有一天我忍無可忍，拉黑了他。
雖然我的心很痛，但世界終於清靜了。
Chapter2
之前我是一個單身小公務員，我養過一隻狗，它叫仔仔，是一隻男貴賓，狗類智商排名第二，它能聽懂我說話，能摸清我的脾氣，能在我不開心的時候用舌頭舔我的手心。
仔仔三歲的時候，我認識了趙志明，我們在狗友會上第一次見面。作為一個資深愛狗女士，我一本正經地給他講如何給狗狗擠肛門腺。趙志明張大嘴巴對我表示佩服，說：「看不出來，這麼文雅的姑娘真下得去手。」
我瞅他一眼，問：「你幫狗洗澡的時候從來不擠嗎？」
他一臉無辜地答：「我沒有狗。」
「沒有狗你參加什麼狗友會？」
「誰規定有狗才能參加狗友會？」
我一時語塞，竟沒了反駁之詞。他突然呵呵笑了：「我只是先來考察一下，我喜歡狗，但養狗是件慎重的事，就像結婚一樣，養了就要負責到底的。」
他的話深得我心，於是我和他並肩坐下來，我一時技癢，嘚瑟地叫過仔仔來表演裝死，我把手比作手槍，「砰！」的一聲，仔仔配合著突然倒地，一動不動。
「哈哈哈，你的狗好聰明！」趙志明羨慕極了。
那天狗友聚會的小山坡綠油油的，很多狗狗撒歡地狂奔，趙志明很喜歡仔仔，一整個下午他都把仔仔抱在懷裡，很溫柔地摸它的毛，把它棕黃色的捲毛都摸出了靜電。我大體判斷這是城市裡眾多男人中的一個，有點落寞，有點孤獨，又有點清高。
就這樣結識了，外貿經理趙志明經常向我請教養狗的問題，包括他適合養什麼品種的狗，什麼品種的狗不掉毛等等。
為了表示感謝，他送了很多罐頭和玩具給仔仔，他約我去星巴克喝咖啡，或者去品嘗老巷子里藏匿的美味，有時候我們坐在室外餐椅上曬著西下的太陽，絮絮叨叨地聊點家常話，仔仔安靜地趴在我們腳邊，看路過的狗友們，露出一副得意的高冷相。
Chapter3
聊了很多關於狗狗的話題，可趙志明的狗一直沒買回來。
而我也無暇顧及他慎重的養狗問題，因為我不得不應付我媽我姨為我準備的一道又一道相親大餐。她們覺得我28歲還不找男人，一定是腦子有毛病了。
每一次我和趙志明在一起時，我就向他吐槽相親男。A是直男癌，一見面就提出要求要我給他生兩個兒子。B很騷包，噴的香水快把仔仔都熏昏了。C非常滑稽，快奔四的人了，一見仔仔就害怕，說小時候被狗咬過，心理有陰影。
他們都不喜歡仔仔，或者說，仔仔都不喜歡他們。我總結。
而趙志明就跟我吐槽狗。金毛乖是乖，但是太掉毛；薩摩耶精力太充沛，我HOLD不住；杜賓挺酷的，可是好兇猛。他在我總結的基礎上總結：看來選狗和選男人一樣困難。
「腫么辦？」我們異口同聲地嘆氣，然後哈哈大笑。
我問他：「你也29高齡了，怎麼不急著找女朋友？」
他說：「急什麼，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大哥，問題是豆腐你都沒見到一塊啊？」
他看了看我：「呵呵呵，是啊，先得找到豆腐。」
那年夏天很快結束了，秋天的雨水涼絲絲地落下來，趙志明在某一天買了菜去我家煮火鍋，他在煙霧繚繞中對我說：「我決定了，不買狗了。」
「為啥？」
他看了一眼仔仔，說：「我怕買來會和仔仔打架。」
我沒轉過彎來，塞了一顆魚丸瞪著疑問的眼睛，他笑嘻嘻地說：「我找到豆腐了，只是不知道熱不熱。」
「今天你沒買豆腐啊？」
「豆腐就是你啊。」他笑。
啊啊。我差點被魚丸封了吼，滿臉憋得通紅。在咕嘟嘟冒著氣泡的火鍋面前，我冷靜地把趙志明和所有相親男以及前男友都比較了一圈，我看他一邊忐忑地等我回答，一邊假裝不在意地給仔仔喂香腸，突然覺得臉紅心跳耳發燙。
他又追問：「行不行，行不行？」
Chapter4
當然行啊。
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仔仔不止有媽媽，還有了爸爸。它對突然冒出來的這位爸爸很喜歡，因為他很寵它，像伺候祖宗一樣給它買各種好吃好玩的，還排除萬難虛心學習如何給它擠肛門腺和理髮。
身為一個女人，只要男人對她的兒子好，什麼都好商量。於是我興緻勃勃地跟趙志明談戀愛，我們膩歪得很可怕，打電話叫彼此的小名，走路時五個指頭都要扣在一起，吃飯一定要你夾給我我夾給你。
沒多久，我們搬到一起住，仔仔被我趕出了房間，我說爸爸媽媽睡覺時少兒不宜哦。它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只得多給它增加了兩袋雞肉粒。食與色，皆性也。
我們愛得風生水起，就連我媽我姨都從老家殺上門來視察，我說你們有啥可查的？我現在有男人了，我很正常。
她們便追著跟趙志明聊天，有買房的打算嗎？婚禮喜歡西式還是中式啊，啥時候約你父母喝個茶啊？
我衝上去打斷她們：「我有這麼恨嫁嗎？」
她們點頭說：「我們恨。」
趙志明在她們走後也摟著我說：「蘇楠，我也恨啊，想早點娶你，想正式成為仔仔的爸。」
我甜膩地縮在他的懷裡，而仔仔又甜膩地縮在我懷裡，我們望著窗外城市的煙雲，幸福生活觸手可及。
Chapter5
我和趙志明經常幻想結婚的場景，應該是在一個美麗的夏日黃昏，煙霞滿天，日暮寧靜，仔仔穿著小西服，帥氣地站在我們腳邊，一起迎接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們，他們說著恭喜，而我們說謝謝。
可是，人生中有驚喜，也有意外。
踏實工作又能幹的趙志明被上司相中了，要外派他去上海分公司。這無疑是一個晉陞和鍛煉的大好機會，可他拒絕了。
他拒絕完才跟我說的，我正在廚房熬一鍋甜湯，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捨不得你啊，兩地分居，萬一我被人拐跑怎麼辦？萬一你也被人拐跑呢？」
我不禁失聲大笑：「趙志明，你能有點出息不？」
「我沒出息啊，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從狗友會見面那天起，我就以各種養狗的借口跟你在一起。」
我擦擦手，走上前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其實我感動極了，這個愛我的男人有時候真像一個粘人的小媳婦，我很幸福。
我們開始計劃著結婚，每到周末就滿城跑，比較來比較去，想選個物美價廉的樓盤。
這時候，我的單位下了通知，選派兩名人員去支持新農村建設，離家500公里，為期一年。我和另一個男同事被提了名，因為我們都未婚，沒家庭沒孩子沒負擔。
可我有趙志明啊，這明顯是歧視嘛。我很沮喪，趙志明更沮喪，卻又無可奈何。
我說你等我一年，回來咱就結婚。他給我買了很多東西，千叮萬囑。臨走時我狠狠擁抱了他和仔仔，我說兒子就交給你了。他說保證照顧好它，毛都不會少一根。我說行啊，回來我就數毛，少一根你就死定了。他呵呵笑著，湊過來親吻我的嘴唇。
趙志明送我上車，他抱著仔仔站在梧桐樹下揮手，他穿的那件灰色襯衫挺好看的，惹得我的眼睛潮潮的，原來愛情，就是遇到了一個讓你一秒鐘都不想離開的人。
Chapter6
我很想趙志明，也想仔仔。
一有假期，我就撒歡似地回去看他們，有時候趙志明來看我，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還有我能感受到的熾熱的思念，在暖烘烘的陽光里，朝我奔來。
我所在的鄉鎮寧靜且美，食物也地道好吃，我忙碌地工作，長胖了好幾斤。時間向前飛逝，感情好像也會沉澱，如沙塵在水中慢慢沉澱下來，變得安靜。
熬過了整個秋天和冬天，年底時趙志明趕項目成天加班，忙得快飛起來。月底是他的生日，我在鄉鎮的街市上給他買了別緻的手工銀墜，還給仔仔買了一個銅鈴鐺，我提前請了假回來，想給他一個驚喜。
在家裡等了好久，他還沒回來，我忍不住發微信問他在哪，他沒回，估計是帶仔仔去加班了。
我去公司找他，走到地鐵站遠遠地看到他的車泊在寵物醫院門口，我有了不好的預感，飛速跑過去。
趙志明和一個女人坐在輸液室的小格子間，因為地方狹小，他們挨得極近。仔仔虛弱地睡在小床上輸液，身上蓋著毛巾。
這女人的妝容精緻，塗著橙色口紅，她正在說話：「對不起，志明，都怪我最近沒好好照顧它，才讓它生了病。」
我看不見趙志明的臉，只聽他幽幽地說：「不怪你，怪我。」
女人又說：「你也別擔心了。如果治不好了，我重新買一隻給你啊，還有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事，你考慮下，和我去上海吧。我真的，很欣賞你。」
她居然一邊說一邊伸出細長的手，搭在趙志明的肩膀上，她看他的眼神帶著複雜的內容，這內容我懂，有情有愛也有赤裸裸的勾引。
我心裡有團火，它在燃燒在發燙，我衝進去把他們擠開，我用顫抖的手輕撫仔仔的頭，它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我，想搖尾巴，掙扎著兩下，卻只能眨眨眼睛。
我淚如雨下地吼他：「趙志明，你幹了什麼？！」
他看到我，表情內疚，說不出話來。女人搶著說：「志明前陣子出差，仔仔是我幫他照顧的，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得了黃疸性肝炎......」
我再聽不下去，我推了那女人一把，我說你給我滾！志明是你叫的嗎？你是誰啊你？
我毫無形象地大吼大叫，趙志明抱住我，叫她走。我哭著跌在他懷裡，聲嘶力竭。
Chapter7
仔仔沒能堅持太久。
它成天嘔吐，身子蜷成一團，胸腔劇烈起伏，直到什麼也吐不出來。在醫院只拖了五日，便再也沒醒過來。
我不相信仔仔就這樣不見了，那隻聰明又善解人意的小狗，那隻被我當作兒子的小狗，它會握手會轉圈會裝死會在我出門時一直趴在門邊等我，可它真的就這樣不見了。
我們把它埋在滴翠山上，和它所有的玩具一起，還有喝水的小壺和盛口糧的碗，土一撮撮蓋上去，我的心一點點灰了。
下山的時候我哭著叫趙志明滾，我說我們有過約定的，你沒照顧好它你就死定了，我們都死定了，我們結束了！
他的眼淚落下來，像粗重的雨點，他說我愛你，我說我不愛你了，我跑下山，風聲穿過山林，滿山的松柏發出尖厲的嗚咽。
Chapter8
我和趙志明就這樣完了。
他不同意，我們在電話里吵架。
「那個女人很欣賞你，你正好有機會換一個。」
「那是我女上司，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難怪你不敢去上海，是怕被她拐跑吧？你當時去上海就好了，我寧願失去你，也不願意仔仔死！」
話講得有點重了，那邊突然沒了聲音，只有濁重的呼吸。我變得很刻薄，一個失去兒子的女人，除了刻薄又能怎樣呢。
初春我又回到了鄉鎮，開始了我忙碌的生活，鄉鎮也有很多狗，它們在馬路上閑逛或者曬太陽，但都不是仔仔。
後來我回來這個城市，我搬了新家，有了老頭，可它也不是仔仔，它很木訥，不會打開我的小柜子偷零食，它經常趴在陽台上，看外面靜止的風景。一個月後，我表妹帶走了它，她說給我吧，我喜歡它。我說好。
Chapter9
一年以後，仔仔的樣子在我腦海里漸漸模糊。
我還是一有空就去滴翠山，我背一大瓶水，帶上一點乾糧，把那隻銅鈴鐺掛在背包上，我徒步爬山，去看仔仔，它的墓地有時會長滿雜草，還有紅色的蛇莓。但有時候又被人清理得乾乾淨淨，露出圓形的小土丘。我在那坐了很久，聽鈴鐺在風裡發出脆響，看看雲看看天，然後下山回家去。
過了30歲，我媽更怕我嫁不出去會孤獨終老，天天打電話來逼婚。她說趙志明挺好啊，仔仔的死又不能怪他，是意外嘛，他也不想的呀。要怪就怪那個女上司，不會照顧狗逞什麼強啊。
我拗不過她，我說好吧媽，我去相親。
於是又去相了幾次親，見了幾個男人，尬聊半天，索然無味。
開春的時候我決定不能這樣頹下去，我開始跑步，從地鐵站跑到翠湖，再從翠湖跑回來。跑了半個月以後，我遇到了趙志明，他跟在我身後，氣喘吁吁。
我停下來，說你先跑。他說他跑不動。
我跑起來，他又跟在後面，腳步聲嗒嗒嗒的，一直跟到我家門口。
我說：「你幹嘛？不上你的班跟著我幹嘛？」
他說：「我早就辭職了。」
「那你現在幹什麼？」我擦擦汗，看向他，一年多未見，他瘦了許多，汗涔涔的臉，眼睛裡依舊透露著我熟悉的光亮。
他說：「自己創業，開了個小公司。」
「哦。再見。」
我突然感到心酸，低了頭，不敢再看他，朝樓道里走，光線暗下來，他跟上來拍了我的肩膀，嗓音低沉：「蘇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我愛你，不管你離開我還是拉黑我，我都愛你。」
眼淚已經在沉默中流了下來，我沒有回答，也不敢回頭，蹬蹬跑上了樓。
偷偷站在窗檯看著趙志明落寞遠去的背影，我沮喪地發現，我還愛著他。
Ending
想仔仔了，那個周末我去了滴翠山。
空氣稀薄，早春天氣還有些很寒冷，我的鼻子凍得通紅。
仔仔的墓地已經被清理過了，還種了一圈小雛菊，冒了白團團的花苞。
除了趙志明，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地方。我知道，這一年多來，都是他在做這些。
風裡飄來春日的花香，山林里又涼又靜，我覺得恍惚，回想起從前的時光，彷彿一場大夢醒來，每個細節都可觸摸。其實我們都沒有超能力，沒辦法預估意外啊。
太陽落山之前，我回了家，剛下了公交車，一隻狗衝過來，嚇了我一跳。
仔仔？！
它和仔仔幾乎沒有區別，毛色、形體、大小，除了眼睛裡的陌生。
「蘇楠！」趙志明走過來，「這是一歲的仔仔，它想重新認識你。」
他吹了一聲口哨，仔仔飛馳著跑到他面前撒歡，他抱起它站到我面前：「我尋遍了這個城市所有的貴賓犬才找到它的，我養了它一年，雖然它不是原來的仔仔，但它是新的仔仔。仔仔會的所有東西，我都教會它了。」
我伸手摸摸它的頭，它看著我，眨巴著眼睛。
趙志明放下它，把手比作手槍指著它，「砰！」的一聲，仔仔配合著突然倒地，一動不動。
我的喉嚨很痛，我忍不住哭起來，趙志明說：「你說，如果仔仔還在，它會希望它的爸爸媽媽分開嗎？我那時候沒能當上它的爸爸，今天希望你能當仔仔的媽。」
他走上前，輕輕拉了拉我的手，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大哭。我捶他：「趙志明你這個渾蛋。」
「我是渾蛋。」
「不過我原諒你了。如果仔仔在，我想它也會原諒你的，仔仔是天使。」 我在他懷裡喃喃地說。我不想再恨了，不想因為一個意外，而錯過一個我愛的人，我願意給他，也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夕陽墜入山邊，春風吹過來，樹上落下了細碎的花瓣，仔仔在我們腳邊跑來跑去，它不停地嗅我的褲腿，我彎下腰抱起它，把銅鈴鐺掛在它脖子上。
我摸摸它的頭說：「仔仔，讓我重新認識你吧。」
它搖頭晃腦地看著我，鈴鐺發出脆響，像從前的愛情，發出了召喚與迴響。街角的咖啡店裡，飄來一首歌：
難得夜這樣的深
難得爐火這樣的溫
趁青春還剩下一點點的餘溫
溫暖著你的眼淚
我不怕寒冷
迎著這歲月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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