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毀掉了她的婚事
文/劉小念
01
從程晉家出來後，錢多多決定去見自己的生母。
因為十分鐘前，程晉的媽媽委婉地表示，她和自己兒子畢業就結婚的事，程家是不會同意的。
程媽媽說：「你們還年輕，工作剛起步，還是得把心思放在事業上，現在就結婚也太早了，我們做父母的，得替兒子的將來考慮。」
言外之意很清楚，結婚這件事，程晉一個人說了不算！
錢多多和程晉從大一就開始戀愛，如果不是這次意外懷孕，她可沒想過當畢婚族。
在程晉家，錢多多並沒有提及懷孕的事，她怕說了，在他爸媽眼裡，自己和那些不自愛的女孩就沒區別了。
細細回想，其實他爸媽一開始就不同意兩個人在一起,對她的態度也一直是客客氣氣的，那客氣中透著疏遠。
記得第一次去程家，當聽說她是孤兒時，程晉媽媽眼神里充滿了不解和不屑。
站在程晉家樓下，錢多多第一次那麼那麼的恨自己的生母！
這一切，都是她當年的拋棄造成的。
02
錢多多不是孤兒，她有媽，只不過「媽媽」這個詞，對她來說，既遙遠又陌生。
媽媽留給她的，只有「錢多多」這個名字。
小時候，看到別人都有媽媽，她沒有，她哭過鬧過，父親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你媽跟別的男人跑了！」
那時錢多多才6歲，從父親憤怒的表情里，她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
父親脾氣不好，但他對錢多多還是很好的，除了不能提及母親。
父親喝多了時，會抱著錢多多哭，喊著一個名字——雷青。
雷青是母親的名字。
後來，在錢多多12歲的時候，父親意外去世了，是奶奶一手將她帶大，家裡再也沒人提起這個名字，關於母親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直到18歲那年，奶奶才跟她講起關於母親雷青的瑣碎事情。
奶奶說：「多多，你已經成年了，有權利知道那個女人的所有事情！」
錢多多這才知道，母親在她1歲時就跟自己喜歡的人私奔了。
母親不喜歡父親，但卻嫁給了他。
都說愛烏及烏，相同的道理，不喜歡一個人連帶著討厭和他有關的所有。
就連和他生的孩子，她也不喜歡，所以「錢多多」這三個字，並不是母親希望她將來有很多錢，而是說，她是多餘的！
母親是一名語文老師，文采不錯，經常在報紙雜誌上發表文章，而父親是一個粗人，當浪漫主義遇到現實主義，日子永遠是不平靜的。
奶奶是在雷青的日記里發現了她和別人的私情。
她寫道：「我不愛他，他的孩子，我也不想多看一眼」。
奶奶把這一頁日記撕下來，她想留給成年後的錢多多看，看看她的母親當初是多麼的無情無恥！
可真到了這一天，奶奶卻提前燒掉了那張泛黃的紙。
奶奶說：「都過去了，你也長大了，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03
18歲那年，錢多多的人生還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錢多多考上了本地一所名牌大學，奶奶宴請左鄰右舍吃了兩天的流水席。
第二件是，消失已久的母親傳來了消息。
奶奶告訴她，雷青並沒有如願嫁給當初帶她走的那個人，而是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還成了別人的繼母。
男人的孩子都十歲了，根本就不認她這個後媽，除了找她要錢！
那個男人，總是家暴她，她的生活每況愈下。
錢多多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但她從沒想過回來找她。
嘮叨起這些，奶奶說：「都是因果報應！」
雖然缺爹少娘，但在奶奶的照料下，錢多多一直都很優秀，是讓人羨慕的「別人家的孩子。」
有好多次，奶奶都想帶錢多多去找雷青，要氣氣她。
奶奶說：「要讓那個女人知道，要讓她後悔，當初拋棄你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但說歸說，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奶奶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總說：「又不在一個城市，太麻煩了，她不值那點路費！」
04
錢多多對母親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高中一個要好的同學也是單親家庭，她們聊到對父母的恨，同學說：「離婚時，我爸說電視機和女兒你選一個，我媽選了電視機。」
同學特別恨她媽：「在我媽眼裡，我還不如一個電視機值錢。」
錢多多恨嗎？
當然。
畢竟在母親的眼裡，她也是多餘的！
曾經，錢多多試圖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可她發現自己的恨根本落實不到一個具體的人身上。
除了母親的名字，她長什麼樣子，她都不知道，家裡早就沒有她的相片。
有一次她問奶奶雷青的模樣，奶奶眯著眼睛打量了她半天說：「你要是把頭髮剪短了，就和那個女人有八分像。」
錢多多想像過無數次母親的樣子，短髮，戴副眼鏡，穿好看的裙子，說話溫柔，像時下流行的文藝女青年。
於是，錢多多把留了多年的長髮也剪短了，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和母親的樣子似乎重合了，要恨自己嗎？
那一刻，錢多多覺得好像沒有這個必要！
05
程晉大一的時候就知道錢多多母親的事情。
那時候，追錢多多的男生不少，在程晉之前，有一個男孩求愛被拒後，在宿舍割腕自殺，鬧得全校嘩然。
有同學勸錢多多，他都可以為你去死了，要不你就接受他！
和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那她豈不是要走母親的老路。
據說當初，母親嫁給父親，也是父親以死相逼！
所以，錢多多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因此，她多了一個標籤，鐵石心腸。
那個為她割腕的男生，後來開始追求另一個女同學，而且很快就在校園裡秀起了恩愛，遇到錢多多時，也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女朋友！」
錢多多明白，這世上沒有永恆的情感。
母親選擇了愛情，多少是隨了自己的心，她唯一錯的是，在已婚的狀態下跟別人走了。
程晉對她說：「你媽其實並沒有錯！」
那時候，他們已經開始約會，她心裡有陰影，害怕自己會變成母親一樣的人，畢竟她身上流著她的血。
程晉說：「你是你，你媽是你媽，這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人，哪怕你們是母女。」
錢多多想過去找母親，這樣才能解開這個心結，程晉說陪她一起去。
當他們坐車到了母親所在的城市，最後是錢多多退縮了，她怕見了，也不知道說什麼。
他們倆在母親的城市遊盪了一圈後，就回學校了。
06
第一次去程晉家，是大三的時候，程晉不讓錢多多提她母親的事情。
他的理由是：「我爸媽估計不愛聽這些，他們要是不提，你就不說。」
是啊，私奔並不是什麼好名聲，有這樣的母親，還不如說自己是孤兒。
程晉爸媽並不喜歡作為孤兒的錢多多，特別是知道她還有一個奶奶時，程媽張嘴就問：「你奶奶身體怎麼樣？是退休的老幹部？還是？你將來是要養你奶奶的吧？」
錢多多搖搖頭，又點點頭，奶奶是她的責任。
程晉的媽媽便不再說什麼。
後來問程晉，他媽媽對她什麼態度，程晉說：「還行吧！」
程晉說：「你不用管我媽的態度，將來我們肯定要結婚的，會永遠在一起！」
錢多多點點頭，她相信程晉的話。
年輕時代的愛情，除了地老天荒，就是海枯石爛！
直到這一刻，錢多多才明白，那都是多麼不靠譜的詞。
07
大學畢業後，程晉考上了公務員。
他爸媽說：「我兒子以後是要走仕途的，家裡的親戚都在政府部門工作，有這個資源。」
意思是，程晉將來娶的女孩，至少要門當戶對，沒爹沒媽算怎麼回事。
錢多多拿到了一家企業的OFFER，去做體檢的時候，她跟醫生說最近胃口不好，經常想吐，醫生建議她，最好婦科產科再做一個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懷孕了。
錢多多算了算，才發現自己的大姨媽有兩個月沒來了，這陣子光忙工作的事情，疏忽了。
她打電話和程晉說這件事，程晉正在外地培訓，沒有想像中的喜悅和興奮，只是淡淡地說：「我們還年輕，要孩子合適嗎？要不這樣，我先和我爸媽說結婚的事！」
錢多多默默地掛斷了電話，自從畢業後，程晉的心態發生了改變，他的初心也漸漸淡了色，感情已經不再是他的唯一。
錢多多心裡掠過一絲失望，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錢多多不知道，程晉是怎麼和爸媽說的結婚的事。
第二天，她便接到程晉媽媽的電話，說是有事情商量，讓她來一趟。
錢多多以為是談結婚的事，可是他媽媽卻義正言辭地說：「結婚的事，我們不同意！」
他們不同意的原因，歸根到底是嫌棄她家庭不好，沒父沒母，像一株漂泊不定的野草。
望著程晉媽媽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錢多多更不想再提孩子的事情。
08
錢多多買了去母親城市的火車票。
三個小時的車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找她。她和程晉不能結婚，是因為她嗎？如果當初她沒有拋棄自己，也許程晉爸媽就不會嫌棄她的出身。
錢多多想，見到她，一定要狠狠地罵她一頓，把這些年來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小時候，鄰居家的孩子罵她的母親是不要臉的破鞋，說她和她媽一樣。
她哭了很久，那是她第一次恨母親。
成年後，她不敢輕易交付感情，害怕變成母親一樣的人。
那時候，是她第二次恨母親。
只是，她一直把這些恨藏在心裡。
這些年，她變成了一個陽光活潑的女孩，可是沒人知道，包括程晉，他們都不知道，她時常害怕，害怕自己被心中那個黑暗的，像母親一樣的自己吞噬。
而這些傷害，都是她，是那個她該叫媽媽的女人造成的。
09
見到母親那一刻，錢多多所有的恨都化成了震驚。
母親和她想像中的樣子大不相同。
她一點也不文藝，穿了一件土黃色的西服，牛仔喇叭褲，一雙黑皮鞋。
西服看起來是很老舊的款式，洗的有些發白，喇叭褲有些土，皮鞋面上滿是灰塵。
母親不是短髮，她扎著一個馬尾，整個人灰沉沉的，倒是戴著一副眼鏡，可她說話的時候，漏出了一口黃牙。
那一瞬間，錢多多想到了奶奶的話，這些年她的日子過得很不好！
錢多多沉沉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母親抬頭看了她一下，說：「嗯，要進家裡坐坐嗎，就在後面！」
錢多多說：「不用了!」
說完，錢多多扭頭就走，母親沒有追過來，錢多多的眼淚像水龍頭似地，突然擰了開。
10
錢多多蹲在路邊一直哭，一直哭。
這麼多年，她對母親的恨全部都融進了眼淚里，流出來時，竟然沒有那種戳心戳肺的疼。
眼淚流幹了，心裡也釋然了。
每個出現在生命里的人，都有原因，有使命，母親的使命可能就是帶她來這個世上，然後用自己的遭遇告訴她，不對等的感情，註定是一場悲劇。
而程晉的出現，是讓她和自己心中的執念和解。
所以，既便不能在一起，也沒什麼，這原本就不是他最後的堅持。
因為，這樣的愛，和母親的愛一樣，都不會是她以為的，珍貴的東西，她不想要了。
想到這裡，錢多多擦乾了臉上的淚痕。
她給程晉發了一條消息，她說：「我們分手吧！」
是啊，在時間的面前，所有的愛，終究會一點點地消逝，直至她回憶起來的時候，都不會再覺得難受。
因為他和她，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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