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場詩歌近作13首
在閱讀時，我時常想起那些偉大作家和詩人命運坎坷、飽受苦難甚至生前十分低賤死後卻大放異彩的一生。寫作究竟意味著什麼？我自認為是個第一流的讀者，如今卻在學習寫作的路上前進。時間不長，但已基本確定，我在構建一個不同於他人認知和自己過去認知的世界。福兮禍兮？不得而知。但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到達和完成。祝福一切正在寫作或寫字的人。
雜感/壹場
單純地寫景，紙都看不下去了
一味地抒情，麻雀也不肯了
王勃死於海，李白死於江
徐志摩死於粉碎性空難
海子死在鐵軌燃燒的山海關
現在詩人，主要死於夾敘夾議
死於借景抒情，死於兩步走的套路
先把生活變成雞，再把一隻雞變成雞肋
報應出現了：苦難和飛翔，都就此被凍結
從夢裡醒來。從紙上寫景中醒來
從麻雀抒情中醒來，5月13號清晨
我一邊燒水一邊格物，思考被忽視的
那深沉跳動，嚴肅也帶一點可怕的
蘊藏在詩歌里的，人的命運
2018.5.13晨起有感
拎單反的姑娘/壹場
六點多我看見她蹲在草坪上
尋找可以進入畫框的月見草
七點多再次路過，她換了姿勢
面對著草坪構思。像一條漏網之魚
她在反襯周一早晨上班的繁忙
身後一隻白色鳥，正用修長頸脖
探向草地，探向這田園的最後一點抒情
我繼續朝前走。說不清胸口湧起的溫熱
是來自太陽，還是來自她單反鏡片的反光
2018.5.14路遇，地鐵上隨手記
食堂午餐/壹場
在三百人的食堂里，我把青菜
喂入體內。並盡量，保存安靜
植物，增加我感知世界的纖維
似乎也在降低一小片空間的嘈雜
經驗之一，不能用吃素對抗吃葷
正如不能用河水，去造海水的反
說，齒輪轉動，說，我們活著
也說接下來的一小截午休
整個午餐，我沒有說一句
關於人和人類的壞話
2018.5.14午餐後隨手記
秘密/壹場
一隻不起眼的小鳥，站在
避雷針上，多麼高絕的生活！
這就是把玫瑰種在炸藥上。
屏住呼吸。我幾乎不敢聯想
閃電一詞，怕輕微的舉動
也會被某種神秘力量覺察
它等待的
也許正是一根點燃的導火線
2018.5.14傍晚偶見下班路上隨手記
地鐵上的走神/壹場
紅色單詞本，綠荷色的連衣裙
靠在車廂中間金屬桿上。我無端地
覺得她姓梅，或者姓夏
抱歉的是，人太多也太嘈雜了
我想像用刪除鍵
刪掉整個地鐵里除她以外所有乘客
只留一個司機，只留這個靠著金屬桿
背單詞的姑娘。然後地鐵改名為火車
在又長又黑的隧道里，加速，加速
一直開到遙遠的，貧困的八十年代
而我作為一個被刪除的人
一個耽於虛幻和夢想的人
將在鐵軌旁迎接那越來越近
越來越耀眼的光芒
2018.5.15回憶早上偶見午休隨手記
站在陽台上/壹場
從我右耳傳進樓下池塘的蛙聲
靠近我左耳，是樓上空調的滴水聲
高高的前方，一顆明亮的星在天上
多麼完美的三角。
沒到陽台之前，我是簡單的隨意
站在陽台上，我一瞬間成為一張白紙
畫出自然，人類和永恆這個三角的白紙
2018.5.15夜5.20改
蘋果/壹場
沿著蘋果表面作一條切線
它將到達一棵樹，到達枝頭上
逐漸長大的日子
沿著蘋果的表面，作一條切線
它還可以到達最高的地方，天庭
亞當和夏娃那純潔的樂園
但這根切線，到達不了你的內心
到達不了初次見面，那五月輕微的共振
儘管我，依然保留了一個蘋果的芬芳
保留了沿著蘋果，作一根切線的衝動
2018.5.17
碎碟記/壹場
一個失手，瓷碟箭一般飛向地面
尖利清脆的聲音，瞬間復原了一個
面對碎碗哭泣的男孩
我愣了幾秒。為這光潔溫婉瓷器里
竟藏著如此多鋒利的斷口，也為
那個幾乎被徹底遺忘的
鄉下男孩的哭泣
2018.5.17傍晚偶然失手打碎瓷碟隨手記
傍晚暴雨/壹場
暴雨攪拌著閃電，降臨人世
高樓在微微傾斜。我推開窗
孩子一樣領受這突然的禮物
一掃悶熱的，酣暢淋漓
閃電越來越緊。我關上窗
幾十年的人世，不是白紙一張
也談不上品行高潔。我怕雷
會打到自己頭上
但雨越來越大。我又開了一點窗
一個俗人，居然寧可冒險，也不願意
錯過天地此刻的一篇大文章
2018.5.18傍晚暴雨隨手記
安靜/壹場
安靜就是讓水落下去
石頭露出來。就是看見一出
完整的戲：土被燒成磚，磚被砌進牆
安靜，就是一下子抓住了要害：
生活的痛苦，依然長在灌木叢里
人世的歡樂，變得既相似又淺薄
今晚我就坐在安靜之間。左看看
右看看，像一滴醒過來的水
成為一口深潭裡多出來的不安
一點多出來的動靜
2018.5.18夜獨坐
換燈記/壹場
我把兩把椅子疊在一起，站上去
將頭頂的節能燈換成LED燈。
胳膊舉起，我忽然記起當年學校
教室里的日光燈，記起鄉下瓦數不足的
白熾燈。我意識到技術進步
但更強烈地意識到，燈就是尺子
丈量時間的，一代代尺子
更深的奧秘是，每一個死去的燈
裡面都藏著沒有完全死掉的時間
一個偶然觸碰
就能讓它微微睜開眼的時間
2018.5.19傍晚換書房燈隨手記
5月20號超市/壹場
幾十年後的今天，我陪著愛人
在超市面對琳琅滿目的商品
廣播傳來促銷的喊叫聲。我確信
對生活，已經有了一點真知灼見
但不知道，這真知帶來的，是比他人
更多一點的幸福，還是更深一點的憂鬱
當我把手，插進眼前五穀雜糧的內部
深刻的謙卑，被一粒粒喚醒，一粒粒
清脆地，掉落在我人間的中年
2018.5.20超市隨手記
黃昏書/壹場
雨霧用緩慢的語調，把黃昏
介紹給我。幾棟高樓，幾行樹
幾輛駛過的汽車，填充著黃昏
一幅畫的局部。填充黃昏的
也可以是炊煙，犬吠，旅途中的歸人
以及一天下來內心臨近傍晚的疲憊
無需向黃昏介紹自己。它注視著我
彷彿在問：如果沒有光陰流逝
沒有世事滄桑，你，這個此刻站在
窗前的人，還能對生活抱有如許深情嗎？
2018.5.20傍晚看窗外隨手記
TAG:錢塘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