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孟子》：天爵與人爵

原文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上》）

注

①爵：爵位。爵位是代表貴族或功臣身份、地位的稱號，受封爵位後通常可得到食邑或相當數量的財富。天爵：天然的爵位。指高尚的道德修養。因德高而受人尊敬，勝於有爵位。②人爵：人為的爵位。指社會制度規定的官爵。③樂：以……為快樂。樂善：以行善為快樂。④公：周代以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是中央三種最高的官銜。卿：按照周朝的制度，天子和諸侯都設卿一級官職，地位在大夫之上，或說上大夫為卿。大（dà）夫：古職官名。周代在國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等；各等中又分上、中、下三級。⑤修：修飾，使美善。從：跟從，追隨。人爵從之：指人為的爵位自然會擁有。⑥要（yāo）：求，求取。⑦甚：嚴重，過分。惑之甚者：所有迷惑之中最嚴重的情況。⑧亡：喪失。

譯文

孟子說：「有天然的爵位，有人為的爵位。具備仁義忠信的品性，孜孜不倦以行善為快樂，這是天然的爵位。爬上三公九卿和大夫的高位，這是人為的爵位。古時候的人，修養自己天然的爵位，則人為的爵位隨之而來。如今的人們，修養自己天然的爵位，是作為手段來求取人為的爵位；在得到了人為的爵位之後，就把天然的爵位拋棄了。這真是糊塗透頂的行為，最終也必將喪失人為的爵位。」

讀後感

本章講個人的道德修養與追逐仕途獲取功名利祿之間的關係。孟子的基本觀點是：一個人要確立自己在社會上的地位，首先應憑藉自己的道德修養。他把「仁義忠信，樂善不倦」這樣的德性，視為一個人的天爵；天爵，是從自己的本性獲得的，是不需要別人封賜的；具備了這樣的德性，便擁有了在社會上託身立足、受到他人尊重的條件。再進一步，憑藉這樣的德性，也應當受到君王的欣賞和重用，因此，孟子說「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

古代仕途成功意味著榮華富貴，因此被人們普遍視為人生最輝煌的標籤。孟子認為，仕途成功，獲得權力地位，這是被社會和體制認可的表現。他用「人爵」命名，實際包含了更深一層的用意：官爵可以得到，也可能失去，並不能伴隨生命的始終。在位時受到他人的膜拜和禮敬，也並非是因自身的德性使然；他人所膜拜和禮敬的，在更大程度上是官爵地位。

孟子注意到一個社會現象：當時許多人踏上仕途之前，以其道德君子的名聲而享譽社會，因而在尚賢的社會背景下更容易獲得上位的機會。然而一旦爬上了權力高位，也就將自己修養的德性逐漸拋棄掉了。他認為，這樣的人原本是把道德修養作為追逐仕途的手段而已，即使一時得據高位，但最終不會有好的結局。

對這種得人爵而棄天爵的人，孟子稱為「惑之甚者」。所謂「惑」，是指因主觀上不明是非而導致的疑惑和認識上的混亂。一個人不明白道理，被物慾和權欲所驅使，膽大妄為，從而迷失了自己天賦的善性，在孟子看來，這樣的人實在是「惑之甚者」。

孟子本章的主旨，清晰地表達了修齊治平的政治理念。這樣的一種政治理念缺乏制度保障的設計，根本無法在社會實踐中得以運用，因而只能成為仁人志士的情懷和理想。在古代的權力運作中，厚黑學成為仕途的敲門磚，劣幣驅逐良幣成為必然；而德才兼備的賢者必須遇到聖君才有機會獲得權力，這樣的機遇實在是小概率事件。所以，懷才不遇的哀嘆便成為兩千多年士子們用無數詩文名篇反覆詮釋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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