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閑 寄李白書

劍客、道家、詩人都指向你。這三樣你做得都不賴。只說你的詩作，少有凡筆，詩作里的才情、意境、個性，自古至今為人稱道，足以令你成就不朽之名。但我不明白，你為何立意去趟政治這片渾水，是受傳統文化熏陶，是盛唐文人干謁潮流的慫動，抑或是「迫於恓惶，席不暇暖」？你的心理我無從剖白，但我顧慮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並不具備政治家的素質，自負之下必受戕害。更何況，從一介布衣到入仕的路途多麼艱難，竟能讓你，何等心高氣傲的一個人，顛覆自己的個性，低下頭去奉承拍馬，「歷抵卿相，遍干諸侯」，傲氣頓消，人格立貶。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長久以來，你幻想一步登天。遊盪的生活你過得慣膩了，又不願效仿陶潛一隱百了，你期望像大多數寒門學子夢寐的一樣，「一舉成名天下知」，你嘆一腔抱負欲伸無處伸。

科舉這個門檻你不能跨。沒有戶籍是你永生致命的傷；你不敢跨，落榜的聲名狼藉不是自詡狂傲的你能受得起的。於是你傾力物色一個能力推你走上仕途的助手，裴長書？韓荊州？李邕？你熱衷於去撒網，企圖捕獲機遇和保舉，甚至於再蒙昧良心的阿諛之言你也說了，才氣用到這份上，難道不怕留人挖苦的話柄嗎？你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哪兒去了？

「懷才不遇」真的是你的寫照嗎？未必。浪跡天涯，漂泊四海之時你可以這樣自憐，但十八年後，你仍是經由舉薦，卻不是你奉承的那些宦官，而是你的幾位好友，被唐玄宗一道聖旨招進宮做了個供奉翰林，達成夙願。你立時紅光撲面，自鳴得意「我輩豈是蓬蒿人」，然而事實呢？你的政治夢還沒開始做，就破滅在萌芽之初。公元144年，你被迫賜金還鄉，實是玄宗對你失望後的遺棄驅趕。

於是，你怪別人，怪天命，你發問「行路難，行路難，多岐路，今安在？」你猜度：是朝廷的昏暗？ 佞臣的攻訐？卻惟獨忘了自省。你始料未及的真正的原因，生根在你身上。那些性格上的弱點，自負，狂放，像沉痼一樣非但難愈還扼住你繼續夢想的錦銹前程。唐玄宗起用你完全出自對你才華的欣賞，「下輦而迎」，那個時候的你在他眼裡無瑕無玷。供奉翰林，雖是個無甚分量的官職，也可躬身力行，做些實在事，加之開元天寶年間朝廷的開明。可你呢，「日與飲徒，醉於酒肆」，醉吐在龍床上，甚至泄露了宮中秘聞，如此不拘形跡，口無遮攔，叫人談何容忍，怎去容忍？唐玄宗也只能憐你之才，「解聘」後還你自由身。

我不禁要問，你昔日所言的「抱負」呢？如果只是一紙空言，給你再大的官職你又有何德何能挑起重擔。

立身處世上，你不算成功，不客氣地說是個失敗者，後來歸隱後的二次出仕也是一場鬧劇，被逐夜郎。你讓我一個為你的詩句、為你立下的言深深折服而叫「好」的現代人，在穿越千年的流光讀你的生命歷程時，有著深而又深的失望。

遊歷，不也是很怡然的享受嗎？處處無家處處家。為什麼一定要嶄露頭角，揚名天下，風光給世人看：「當時笑我微賤者，卻來請謁為交歡」，月光、酒香皆化知音，把酒問月，不也落得個瀟洒倜儻？何況還有溫良賢德的妻子，岳父如此恢宏的家室地位。你執意走了普通人求仕的道路，飛黃騰達嗎？俗得徹徹底底，卻是風光乍謝，孤零慘淡收場。

我只願認識的永遠是詩中那個率真自信的你：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那個重交情，傷離懷的你：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其率真、感性如此，你不適做官呀！我只願你磊落、洒脫行事，不屈氣節，像你說出的話，寫下的詩。

作者：高 丹

圖片：來自網路

審核：胡愛萍

logo：譚 玲

排版：徐書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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