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後，日本首相曾想把東北還給中國，但卻……

談起日本侵華戰爭，咱們中國人有個官方說法，叫「給中國人民帶來深重災難的，是一小撮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廣大日本人民也是被裹挾的受害者」。這個說法在咱這兒頗為流行，不過你要是說給日本人聽，人家八成不會認這個帳，像井上清那樣的日本左翼歷史學家甚至還會告訴你，在他們看來，舊日本發動侵略戰爭恰恰是日本「全民迷走」的後果，反倒是有一小撮統治階級尚且保持著清醒，只可惜這批人，早在戰爭爆發前就已經被「愛好戰爭」的廣大日本人民用口水沫淹死了。著名的「五一五事件」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1932年5月15日，以數名日本海軍下層軍官為首的政變者衝進首相官邸，刺殺了時任日本首相的犬養毅。

如此明目張胆的刺殺國家首腦，放在哪個國家都是大罪，但邪門的是，這批政變者居然受到日本國民的廣泛同情。主審該案的法官這下可算見識到了什麼叫「洶洶民意」，累計收到了超過一百萬份來自日本各地的請願書，其中還包括十一根泡在福爾馬林裏手指頭——新瀉縣十一位青年斷指明志，表示願意替受審的十一位被告抵命。如此洶湧的民意大合唱只是為了表達一個意思：小夥子們殺犬養毅殺的好，誰讓這賣國賊要把滿洲還給中國？

是的，「五一五事件」的起因得從「九一八」開始談起。與我們認為日本發動侵華戰爭是蓄謀已久不同，這場關東軍突然甩出來的鍋著實打了日本政府一個手足無措，當時執政的若規禮次郎內閣根本無力應對這一突發局面，於政變第二個月就趕緊退位讓賢了。

關東軍暴走發動九一八事變，也讓日本國內的主和派措手不及。

九一八事變前兩天，若規禮次郎還在報紙上發文鼓吹東亞和諧，日本軍人突如其來的打臉讓這位首相信譽全無，只得辭職。

接替他當政的就是這個犬養毅，這位老政治家在當時的中國也算有點賢名，因為他跟國父孫中山是多年的老朋友，曾經賣房子賣地湊錢支持孫中山鬧革命，辛亥革命時甚至還親自去過武昌。老先生對中國這麼好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國際主義」精神。而是因為他比較認得清國際大勢，他知道以日本的國力想一口吃下中國有點難度，就算吃得下其他列強也不會答應，既然如此，就不如支持一個與日本關係友善的中國政府，共同繁榮東亞。這就是所謂的「亞洲主義」。秉承這種觀點的犬養毅當然把九一八視作了一個麻煩，因此上台之後立刻開展對華秘密談判，想儘快了解此事。

犬養毅的想法很有遠見，但無奈當時的日本民意卻不支持這麼干，九一八之後，東京街頭成天都在搞「祝捷遊行」，慶祝關東軍在中國東北的「赫赫武功」。日本民眾對侵略如此狂熱也不是本性使然，而是因為窮瘋了。一戰之後，日本表面上成為「世界五強」之一，有了世界一流的海軍和還得過去的陸軍。但這個花架子背後，日本老百姓卻窮得一塌糊塗，窮到不得不把年輕女孩成批送到南洋賣淫來補貼家用的地步，該運動後來還形成了一門蔚為壯觀的產業，位列日本賺取外匯產業中的第五名。

戰前的日本，在「世界五列強」的表皮包裹下，民眾活的毫無尊嚴可言，年輕女子甚至需要靠下南洋賣淫來補貼家用。

身為「列強」，老百姓卻過得如此之慘，日本窮兵黷武的政策是難辭其咎的，軍費開支長期佔到了政府支出50%以上，這日子怎麼能過好呢？然而在當時的日本，「強軍」這個理念是不能被質疑的，因為日本軍隊不僅僅是國家的軍隊，更是「天皇的近衛」，加上當時日本最愛宣揚的就是國際環境險惡，英美鬼畜忘我之心不死，誰敢讓皇上的近衛軍餓肚子？

民意總是欺軟怕硬的，既然軍隊不能裁，就只能是讓他們出去搶點「生存空間」，好讓農民們能離開貧瘠的列島，到「高粱肥、大豆香」的中國東北去多打點糧食，餵飽國內的轆轆飢腸。所以在「九一八事變」前，佔領中國東北幾乎是所有普通日本民眾熱盼的「民族利益」，其狂熱程度，大約和我們今天熱盼祖國統一有一拼。

然而，新上台的內閣，居然主張要把東北還給中國！這個犬養毅，真是狗娘養的！

在對華秘密談判的風聲走漏以後，面對舉國飛來的板磚，犬養毅首相觀察良久，最終得出了一個在今天看來也十分正確的觀點——煽動整個日本不能理性思考的，恰恰是「皇國」視為生命的軍隊。如果不是這幫人在那裡操縱輿論，民眾怎會如此不理智？說到底，如果不是軍隊多吃多佔，老百姓有怎能如此不理智。思慮再三之後，犬養毅做了一件之前歷代首相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列出了一個含有30多名「問題軍人」的名單，將名單上交給天皇，要求其動用權威讓軍部免除他們的職務。

今天日本歷史學家在回顧犬養毅的這封上奏時，十分痛心疾首，他們認為這是日本「大正民主運動」的頂峰——選舉產生的日本首相，終於要嘗試插手軍隊事務了。如果這一嘗試能夠達成，日本民選政府不久有了制約軍隊的權力了嗎？那麼之後讓日本陷入萬劫不復深淵的太平洋戰爭又怎會發生呢？然而，犬養毅扳正日本航向的努力也就到此為止了，上奏天皇后第三天，此事就又鬼使神差的走漏了風聲。惱羞成怒的軍人們立刻發動了「五一五事件」。犬養毅命喪當場，日本就此開始了向著軍國主義的狂奔。

在五一五事件中，有兩個細節頗具諷刺意味，其一，政變軍人們是唱著為這場政變專門寫的《昭和維新之歌》衝進首相官邸殺人的，歌詞中有言「財閥只知誇富貴，誰憐民生真哀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搞共產主義革命。其二，犬養毅在面對槍口時出奇的冷靜，居然對軍人們說了句「坐下來好好談吧」，試圖進行說服教育工作。而對方只是簡單的回了句「廢話少說，開槍！」就將首相就地正法了。可以看出殺人者在行兇是十分理直氣壯的——跟一個國人皆曰可殺的「賣國賊」，確實沒什麼廢話可以多說。

愛國，多少罪惡假汝名以行之。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王昱

（壹點號 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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