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公廁，吃穿不愁！揭秘百年前香港富豪們的「另類資產」

撰文：Peter 朗讀：蔡嘉苓

來過香港的朋友應該會發現，香港的公共廁所普遍治理有加，不僅乾淨整潔、鮮有異味，有些更是配備專人管理，隨時清潔。這也讓不少遊客讚賞有加。

然而，你可能想像不到的是，19世紀末的香港可完全不是這番光景。那時候的公廁可謂是臭氣熏天，但同時，卻也是政府、地產商眼中的香餑餑！投資蓋廁所竟然是一本萬利的好生意，商人們爭奪糞便所有權、熱衷於成為糞便承包商。

這是怎麼回事？有這麼一本「奇書」—— 《有廁出租》，今天咱們聽聽裡面記錄的香港廁所的故事。

公廁舊址，「便房」二字勉強可見

時間回到1867年，在殖民統治香港四分之一個世紀之後，殖民政府開始修建公共廁所。不過這件事一開始可謂是歷經磨難，拋開文化、生活習慣等問題，而最讓政府頭疼的，就是來自地產商的投訴。原因也不難理解，臭氣熏天影響到了人們的居住和營商。

不過鬧了一陣之後，在1868年，地產商、各個大家族態度大變！他們紛紛開始投資公廁，而且還搶著在自己的產業附近修建。

你可能想不到，造成這種變化的東西竟然是絲綢！

種桑、養蠶、製作絲綢在中國已有上千年歷史。而在第一次鴉片戰爭後，中國被迫打開國門，當時又適逢法國、義大利的絲綢生產遭到蟲害影響。於是廣東的絲綢產業便興盛起來。

據書中數據顯示，1845-1867僅20餘年間，珠三角絲綢出口瞬間由2,600擔增加到9,000擔，種桑的農地也由3,500公頃增加至12,600公頃。

這裡我們從一位旅遊作家在當年對珠三角地區的描繪中可以略見一二：

「在這三角洲，最少有1,000平方裡面積種植桑樹。乘船在區內行走一天，見到的全是桑田…」

種好桑樹的一個重要因素，當然是豐厚的肥料。而香港一貫被視為品質優良的糞便產地，再加上兩地水運網路成熟，不少內地商人都不惜穿州過省來香港採購糞便。

聽到這裡你應該明白了，香港商人們熱衷於修公廁這件事，其實真正目的並非改善衛生，而是收集糞便並外銷廣東。

那麼這個生意有得賺嗎？答案當然是「有」。由於以往香港的所有糞便都歸政府所有，於是政府靈機一動開始就「糞便收集權」進行招標。

當時的投標價競爭可謂異常激烈，1870年的價格為400-1,656元不等，兩年之後中標價就已升至2,750元，一名投標者甚至揚言願意出價4,000元！而縱觀1869年至1902年，政府通過「糞便競標」的收入，從240元飆升至67,920元！升幅高達300倍！

上圖為1870年發出的政府公廁糞便招標公告

政府已經賺成這樣，商人們通過收集糞便、出售糞便的收入就可想而知了。

話說當年，有一個名叫陳培的有錢人，1890年代中期，他就已經在皇后大道西、三多里、歌賦街等地區持有、承租多個公廁，可以說是當時的「糞便大王」了。

那麼陳培的這些廁所有多值錢呢？書中專門找到他的遺囑：

從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他在灣仔大王東街的6家店鋪加在一起僅值15,000元，但他在上環的一間公廁卻價值高達21,000元！

個中原理其實不難理解，「有吃就有拉」，這是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只要持有公廁（糞便收集站），那麼源源不斷的糞便就到手了。一個多世紀前的香港公廁，儼然已經成為了資本累積的場所。

一時間，無論是政府的、私人的公廁數量都在猛增，走在街上你會發現「總有一間在附近」。看似方便，但背後的龐大利益當時卻鮮有人知。

紅圈處就是一間公廁

政府、商人開心賺錢，但當時的香港市民卻只能扮演拉線木偶的角色。

首先，商業公廁在選址上可謂用心良苦。這些公廁悉數集中在華人社區，這裡幾乎全都是素質低劣、家裡沒有廁所的房屋，於是這些草根階級的住客就在不知不覺中源源不斷地為地產商供應了糞便。

另外，商業公廁一般會建造非常之多的廁格。一些「客流量」高的地區，如的輔導、皇后大道西往往廁格會高達40多個，而最高記錄保持者是皇后大道西256號公廁，共有56個廁格，公廁甚至需要設置兩個出入口才能應對人流。

當時外國人查維克對香港商業公廁進行了描述：

「這些公廁都是龐大的建築，通常屹立或靠近民居或店鋪，設有很多沒有頂而且只有等腰高的格子。格子里有坐廁或平台，下面有一個木桶收集糞便… 還有一種公廁，坐廁位於上層，糞便通過金屬管道流到樓下那層的地面，這種安排令人感到噁心，因為根本無法清理管道。」

查維克繪製的公廁示意圖

如此設置大家應該能夠想像到現場的濃烈氣味吧？但在當時，任何除臭劑或消毒用品都不會被用在糞便上，因為這樣會損害肥料價值。而由於商業公廁中的糞便被定義為「私人財產」，即使政府也沒有權利進行消毒。

作為一個平凡的草根市民，既然無法控制自己的生理需求，那麼只能忍氣吞聲使用公廁。有趣的是，一直以來政府卻並未怎麼收到市民的投訴。

對此坊間解釋不少，有人說是當時人口流動性高，人們無暇估計臭氣；也有人說農耕中使用糞便做肥料在中國歷史悠久，所以華人對臭味習以為常；當然也有說法是，在當時一個具有階級性的社會內，草根階層出於對富人、大家族的懼怕，不敢投訴。

鴨巴甸街地下公廁

鴨巴甸地下公廁內部，2013

於是，這樣的商品化公廁一直持續了近半個世紀，直到1910年。當時廣東省天災頻繁、政治混亂，絲綢市場也開始衰退。於是珠三角各大絲綢重鎮對香港糞便的需求也開始銳減。失去了糞便買家，香港商業公廁紛紛宣布倒閉。

還是剛才那句話，「有吃就有拉」，市民可顧不了那麼多。於是在大量商業公廁倒閉後，香港本來已經十分惡劣的衛生情況進一步惡化。

在收到歐洲商人的強烈投訴後，大英帝國政府也開始醒悟。在政治壓力下，港英殖民政府終於算是負起了責任，開始緩慢引入沖水廁所，改善衛生環境。

威靈頓地下公廁，2013

香港舊公廁的故事就講到這裡，不過這本《有廁出租》還是非常推薦一讀。

除了剛才講述的故事，書中收集了大量的數據、圖表，同時書中還有不少有趣、值得思考的發現。例如，當時公廁分布在香港各地，但唯獨是歐洲人居住的中環、金鐘地區卻一間公廁都沒有。書中對這個問題也有非常深入的研究與分析。

由公共廁所，看懂一個多世紀前香港的歷史、政治、社會，非常有趣。

這本《有廁出租》，推薦給你。

《有廁出租：政商共謀的殖民城市管治（1860-1920）》

作者：庄玉惜

出版社：商務印書館（香港）

出版日期：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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