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大狗」——從林肯公園到抑鬱症，我們還要輕視它多久

2017年7月20日晚8點，美國加州洛杉磯，忙碌了整日的人們終於結束了辛勤的工作，開始享受一天中屬於自己的休閑時間。而就在同一時刻，一所住宅內，一個剛步入中年的男人獨自一人走上了沒有燈光的二樓，他的家人剛剛出門，而他的好友們都在忙著自己的生活。這個男人在黑暗中靜默了許久，終於用手將早已準備好的繩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隨後，伴隨著一聲不那麼響亮的碰撞聲，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面，而他的靈魂也在短暫的痛苦中得到了解脫。凌晨兩點，BBC發出報道：世界著名搖滾樂隊《Linkin Park（林肯公園）》的主唱：查斯特·貝南頓自殺身亡，年僅41歲。這一消息瞬間傳遍了全世界，引起了軒然大波，被許多年輕人視為搖滾樂引路人的林肯公園在這一刻，用這樣一種方式宣告了自己的落幕，而這一切，與查斯特·貝南頓不堪忍受其折磨的抑鬱症，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抑鬱症，這個名詞對於很多人來說既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這種不知所以然的疾病直到今天，依然沒有引起很大的關注。有時候你也許會在報紙上微博上看到有關它的消息，伴隨著的往往是某人自殺的新聞，又或者是在身邊朋友的閑談中，得知某某人總說自己活的很抑鬱，這時候人們往往總是會用「這人就是太矯情」「太脆弱了，這點事都受不了」等等類似的評價來下個定論。而「抑鬱症」似乎在很多人的眼中，也真的就只是「想太多了」導致的一種沒理由的「矯情」而已。真的僅僅是這樣嗎？實際上，抑鬱症不光是一種非常正式而嚴肅的疾病，並且它的影響也非常巨大，根據衛生組織的統計顯示：抑鬱症是世界第四大疾病，預計到2020年將成為第二大；但我國對抑鬱症的醫療防治還處在識別率低的局面，地級市以上的醫院對其識別率不足20%，只有不到10%的患者接受了相關的藥物治療；而且，同時，抑鬱症的發病（和自殺事件）已開始出現低齡（大學，乃至中小學生群體）化趨勢，中國每年有20多萬人因抑鬱症自殺。除了查斯特，我們熟知的被抑鬱症困擾甚至自殺的著名的人物還包括張國榮，他的死帶走了多少人的心；自從中國好聲音以來被笑稱「一年32場演唱會」的楊坤曾坦言：「因為抑鬱症，我受了整整6年的苦，其中最痛苦的兩年，是我還不知道『抑鬱症』是什麼的時候。」；老牌歌手周華健曾經因為抑鬱症閉門不出，甚至有過輕生的想法；而就在2016年，年輕藝人喬任梁在上海自殺身亡，年僅28歲。看看這些數字與活生生的例子就能感受到，它並非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抑鬱症到底是什麼，牛津大學的Mark Williams定義抑鬱症是：一種綜合症，是許多同時發生的癥狀的組合——多數人知道悲傷是什麼，多數人也知道有時候早起有多麼痛苦，諸如此類的小事。抑鬱症和它們不同。它有很多的併發症狀，滿足這些癥狀中任意4-5種的組合被常常認為是確診抑鬱症所必需的，當這些癥狀在大多數時候同時出現，至少兩周（甚至是數月），這種情況就會被診斷為抑鬱症（短暫的抑鬱情緒並非抑鬱症）。這些癥狀有：

1.沮喪的情緒，感到絕望，感到非常悲傷，無精打采。

2.精力不足，喪失了對曾經興緻勃勃的事物的熱情。

3.食慾的改變，甚至體重減輕，而有些時候人們吃的過多而體重異常增加。

4.睡眠改變，所以有些人在夜晚很難入睡，甚至直到半夜也睡不著，或者在早上醒的異常早，偶爾的，對於有些患有季節性情緒失調（也叫冬季憂鬱症，Seasonal Affective Disorder，SAD）的患者來說則是睡眠時間過長，就好像是希望永遠的休眠下去。不過普遍的抑鬱症癥狀還是無法入眠，即失眠症（insomnia）。

5.罪惡感。他們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常常帶有過分的自責與愧疚。

6.注意力缺失。

7.感到很焦慮（agitated）或行動緩慢。

8.總是感到疲倦，

9.自殺念頭——他們覺得比起成為家庭的負擔還不如死去。

抑鬱症的重點是，這些癥狀的出現阻止人們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這是一種醫學上的功能缺陷（medical functional impairment），並且很難用生理上的疾病來解釋。它們降臨於你，如影隨形，難以脫身。它的起因非常多樣化，是典型的「複雜性疾病」，包括大腦激素、神經遞質的不平衡，基因易損性，遺傳，生活中的壓力事件，藥物以及藥物濫用問題。一般來說，我們認為是這些因素中的部分或全部共同作用導致了抑鬱症。既然醫學上有著明確的定義，為何這種日益增多的疾病不像癌症或是心血管疾病那樣被大眾所熟知呢？我想，首先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心理疾病這一特殊的疾病項目本身，並不能通過簡單的身體檢查來查明，很多時候患者本身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這樣的問題；另外一點，就是我們現在的社會並沒有那麼發達，每個人生活中會都被各種各樣的問題所困擾，再加上我們的傳統文化中往往對於展現自身內在脆弱一面抱有一種「羞恥感」，因而就算是其本人感受到了痛苦，但出於根深蒂固的思維或是各種別的原因，也不願意去正視，更別說去尋找專門的心理醫生的幫助了。「他們往往在人前表現的外向活潑，生機勃勃，或是孤僻離群，不善交流，生怕被人看穿自己；而一旦回到了自己的空間，內心的痛苦常常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在我詳細了解這一疾病的過程中，我與許多被它困擾的人進行了交流，雖然我們互不相識，但透過屏幕看著那些映射在慘白屏幕上的黑色文字，我也能感受到他們深深的無奈。我覺得這些人是勇敢的，他們承受著他人的不理解甚至是嘲笑依然在努力工作生活，想要讓自己恢復正常的狀態；而有些人最終承受不了選擇了離開，我除了惋惜但也覺得理解，作為沒有這樣感受的人，實在不應該在死亡這樣沉重的話題面前還故作高姿態。有人說，他們為什麼想法那麼鑽牛角尖？為什麼不能想開點？我記得在知乎上有一個回答非常貼切，他說，你如何叫一個哮喘病人正常呼吸？是的，就如同我們能理解有生理疾病的人一樣，為何我們直到今天始終不敢正視心理上的疾病？

還記得在觀看TED的一次演講中，主講人把抑鬱症比作一隻「灰色的大狗」，「這隻狗悄悄地出現在生活中，無形中漸漸長的很大，直到它大到壓得你無法呼吸。也許有一天我終將消滅它，或是被它咬斷喉嚨，但我將一生都與它共存，與它搏鬥。」而對歌迷們來說，貝南頓和林肯公園從1996年出道至今所提供的精神力量都是穩定的。他們像一座黑暗中的燈塔，燈塔殘破歷經風霜。它在黑暗中發光最初只是為使自己不至覆滅，漸漸聚攏船隻仰賴它的光前進。他們始終探討同一個話題，在咀嚼痛苦和釋放痛苦，自控和失控，厭惡自己和正視自己，建立希望和發現虛無中沉浮。查斯特-貝南頓本人在與黑暗情緒和成癮問題鬥爭的過程中一方面極力擺脫，寫的歌每一首都在教人堅強，一方面又依賴它們，它們是他的核心，沒有這些就不成貝南頓。他一直在做一個危險的遊戲，「讓自己對痛苦麻木，負面的東西通過音樂發泄掉」。有時候他成功了，「我能夠把這些感覺當作寫作和歌唱的對象。這些詞句賣了幾百萬張唱片，得了兩座格萊美，為我賺到很多錢。」但他是在玩火。自我沉溺和不太成功的數次新嘗試之後，林肯公園逐漸成為一張陳年標籤。他們高開低走，勇氣可嘉，但終於沒有成為一支「偉大」的樂隊。但一支樂隊在人心裡留下的東西，與「偉大」與否沒有關係。於貝南頓，曾經音樂與他的悲傷旗鼓相當。中年之後，音樂漸漸成為生活中的小冒險。也許，黑暗失去勢均力敵的對手，最終吞噬他。現在看起來，他一生都在唱一首歌，與同一件事/同一個自己搏鬥。《OneMore Light》中每一首歌都像他在告別，豎中指告別，絕望地告別，溫柔地告別，希望猶存地告別，孤獨地告別。《Battle Symphony》是他最後的戰鬥曲，音樂與人生最終完整一致，雖敗猶榮。

Battle Symphony

 One More Light

Linkin Park 

00:00/03:36

寫到這裡我已經不知道耳機里的《Numb》重複了多少遍，我也迷失過生活的意義，時常思考自己在做的這一切有什麼用呢？我的存在似乎沒有意義沒有價值。但如果你在看完這些文字後，能夠重新認識「抑鬱症」，能在察覺到自己或是身邊的人有患上它的徵兆時，不是抱著固有的想法站在高地去評價，而是去傾聽，去引導，或是去尋求專業醫生的幫助，讓一個被黑暗籠罩的心靈能夠抓到光明，那這篇在深夜寫下文字就有了一點意義。抑鬱症是應當認真對待的疾病，但也不用妖魔化它，正視心理疾病，只有當人們能夠直面它時，SCP-3020才有被真正戰勝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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