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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的記憶

那個年代的記憶

俞州兄在微信朋友圈中連續推出《南樓故事》系列文章,勾起了我對往事的回憶,於是參與了一些文章的討論,俞州兄鼓勵我把一些值得回憶的往事寫出來,當時我未置可否,清明節回到宜州掃墓,抽空和幾個朋友聊了一晚上天,回來後突然產生了寫東西的衝動,於是我試著用俞州兄《南樓故事》系列文章的寫作手法把它表述出來。

寫什麼呢?我想了一下,寫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經歷最合適,於公,那是中國改革開放之初最具活力的年代,在中國革命史上絕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段歷史,是時大量的新思想新思潮從打開的國門湧進來讓人有坐在過山車上目不暇接的感覺,深圳珠海廈門汕頭經濟特區的設立為中國的經濟改革殺開了血路樹立了樣板,打工潮的興起港台流行歌曲的大量流入,春節聯歡晚會上費翔那首《冬天裡的一把火》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字,「激情燃燒」,計件工資、績效工資、獎金的恢複發放讓中國人的口袋迅速的鼓起來,冰箱彩電洗衣機新三大件替代之前的單車手錶收音機進入尋常百姓家庭,曾經影響國民日常生產生活二十多年的糧票油票肉票布票單車衣車豆腐煤油肥皂票等等種類繁多不勝枚舉五花八門奇奇怪怪的全國票據省市票據縣級乃至公社級票據終於退出了流通領域而讓位於市場經濟,感覺生活每天都是新的。於私,這是我人生最年富力強最具有生命活力最值得懷念的歲月,我那時進廠當工人已經好幾個年頭,徒弟都帶出了幾撥。日新月異的形勢讓我們這撥「文革」的初中生在新一輪的工業革命浪潮中相形見拙,於是縣總工會開辦了文化夜校補習班,讓我們利用倒班時間輪流去補習文化,當時開設了三門功課是數學物理和機械製圖。數學老師李傳斌,物理老師陸一峰,機械製圖老師是右派平反後恢復公職的何老師。我對何老師印象最深,因為他在三個老師中經歷最為傳奇。

一個五十年代初期的大學畢業生因為某種政治原因成了右派被遣送回原籍勞動改造,成為一個體力勞動者,和他的古巴籍的妻子每天趕馬車從事最臟最累最重的搬運工作養育他們的三個孩子,他家住在法院旁的魚塘邊,小時候我每天上學都要從他家的小木屋旁走過。他的妻子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外國人,他們生育的三個混血小孩尤其是那個女孩子特別的漂亮。何老師後來移民加拿大,那個漂亮女兒後來嫁給香港的一個珠寶商。後來在浙江的義烏開了一家珠寶分店。何老師二00八年以加拿大華人詩詞學會會長的身份回國省親得到過市委統戰部領導的親切接待和高度讚賞,那年他都已經八十多了。

於私還有一件事值得寫一下,那年我正在和我的妻子談戀愛,那時我已經二十八九的年紀了,放在現在不算什麼,但當時已經是大齡青年了。我是屬於那種慢熱型的人,我的家庭經濟狀況很不樂觀,我的工資收入必須負擔我兩個正在讀高中的妹妹的在校開銷。我每月都有條件搞到幾張當時緊俏的肉票,這些肉票讓我能堂而皇之的從食品公司的櫃檯上買走讓別人眼饞的豬肉排骨豬肚豬肝。這些豬肉豬肝豬肚排骨除了滿足我和好朋友的味蕾之外還要分出一些送給在校住宿的妹妹補充營養,這樣我的資金預算就缺少了一大塊,這一大塊的缺口又由我的一個在廠里基建科的老鄉在基建裝卸和房屋門窗油漆以及室內粉刷的工作中補上,簡單說就是在廠里兼職打零工。這樣抱起磚頭我就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談情說愛。我和妻子談情是我的第三段感情,這個感情三段論讓我想起江蘇衛視的大型綜合類服務節目《非誠勿擾》主持人孟非的一段經典笑侃,他說一般人在說到男女之間的感情時都喜歡說有三段,因為說四段呢讓人聽了有點糾結,讓人覺得有點花心,有點不舒服,說兩段呢又讓人感覺少了點,尤其是上了二十五六歲以上年紀的人,所以說三段正好,同時三段也符合中國人「好事不過三」的習慣。但我認真的想了一下,我和我妻子的感情應該算是第三段,除了之前有朋友給我介紹過他的表妹之外,我還有過一次,至於以前在農村插隊時的那一段我想就算了吧。

在總工會舉辦的工人文化夜校補習班剛開始上課時曾搞過一次摸底測驗以了解我們的真實水平,其結果許多人連初中一年級數學的有理數的加減都弄不明白。我在那次測驗中成績是最好的,於是立馬讓我當了班長,我之所以測驗成績好得力於我以前在農村插隊時的一段經歷。

我是一九七0年初下鄉插隊的,在農村廣闊天地里接受過貧下中農四年零六個月的再教育,屬於老三屆的初中生。我插隊的地方緊靠當年放衛星畝產十三萬的環江,自然條件非常好,號稱公社的烏克蘭。屯裡四十戶二百零幾的人口卻擁有四百畝田地而且絕大部分是旱澇保收的水田,這個條件夠牛逼了吧,但與之對應的生產條件卻並不匹配,在當時沒有實行計劃生育的農村,一個家庭擁有三四個五六個甚至七八個孩子的情況還是很普遍的,於是村屯裡的壯勞力的比例就很低了,很多家庭的小孩讀完初小就輟學在家或是帶弟妹或是參加生產勞動,在沒有任何現代農業機械的年代,如此少的勞力要完成如此繁重的勞動量是很難做到精耕細作的,所以自然條件雖好但生活條件也很一般,遇到荒年的話甚至還要吃國家返銷糧。我看過一些微信上有寫農村生活的文章,背景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寫得相當的浪漫 ,有趣而且可愛,一派田園風光,有革命浪漫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的情懷,文筆也很不錯,文通字順,但我看著覺得不真實,估計作者是七0或是八0 後出生的文科生,是根據父輩們的講述或是描述加工出來的。

當時像我這樣的插隊青年在這種偏僻的農村已經算是很有文化的了,我很快就做了生產隊的記工員,後來又做了倉庫保管。在雙搶和秋收農活最繁重的季節保管員是不用下到大田幹活的,但是這個責任並不輕鬆,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來把曬穀坪打掃乾淨把頭天打下的稻穀挑出來晾曬,等到上午十點鐘左右頭一擔稻穀送回來晾曬時就要一直忙碌到天黑。最討厭的是夏天的雨說來就來事先也不打聲招呼,有時剛把稻穀攤開天就變得黑壓壓了,剛把稻穀攏好蓋好天又放晴了,如是者二三,搞得人真的很狼狽。如果遇到連續的陰雨天就是最慘的了,我們必須每天不停的翻動稻穀不讓它發熱發霉有時要忙到深夜,到手的糧食可不敢毀在了咱們的手裡。一個雙搶三十天竟沒有一天休閑時間上街買菜,就靠在大隊代銷點小賣部里出售的辣椒醬豆腐乳和醬油咸鹽下飯,常常弄到指甲和手皮脫落到慘不忍睹的狀況。等到雙搶結束轉入田間護理別人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我們還得馬不停蹄的用最原始的風車加班連軸轉的把稻穀風乾凈上繳當年的公購糧,那種一整天戴著帽子口罩紮緊袖口褲腳風稻穀的感覺和夏天在甘蔗地里打農藥剝甘蔗葉的滋味一想起來就讓人覺得難受。但這還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文化的空白和精神上的空虛和苦悶。那時我已經十九二十的年紀了,會思考一些問題了,不會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吧。隨著鄧公重新回到中央主持工作,工農業形勢開始好轉,七三年夏秋又提考試招生的事了,我由生產隊提名大隊通知參加了那年的公社摸底文化考試,稀里糊塗的進去稀里糊塗的出來,在考場外遇到一個老三屆姓余的高中插友,他也是那年的考生之一,他為我們這幫考生現場模擬了幾道數學考題,他嫻熟的解題方式讓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神的不得了。雖然那一年的考試後來弄出來一個「張鐵生罷考事件」被徹底整黃了,被說成是「十七年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回潮」受到全國性批判,但卻極大的刺激了我要學習文化知識的積極性。那時實行學制要縮短,教育要革命,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實行初中兩年高中兩年的學制。提出大學不出縣,中學(包括高中)不出公社,小學不出大隊的教育改革方針,小學直接戴帽初中。我到大隊中心小學借到文革時期的初高中課本拚命的閱讀做習題,期待著下一年的考試,在我信心滿滿準備再戰考場時,公社革委會管插青的陳副主任找我談話,說縣裡剛上馬一套小氮肥設備,準備推薦我去做工人,我說我想讀書,她當時覺得我的想法很奇怪,讀書實行的是社來社去的政策,讀書畢業了最多能安排到公社,而進廠做工人馬上就是國家正式工了,這種別人擠破腦袋想要的事情我卻往外推,我說我還是想讀書,她後來沒辦法說服我就找了我的母親,我於是進廠當了工人。

進廠後我有過幾次代培委培的機會,但奇怪的是此時的我卻對上學的事提不起興趣,七七年恢復高考時我的幾個考上分數線的插友都奇怪我為什麼不去參加考試,說如果我參加的話考上專科線是有可能的,但第二年我還是放棄了。

那時在廠里上班,鉗工師傅最大的能耐就是下料前的放大樣,是一門絕對的基本功。有一次鉗工們在加工一個槽罐的封頭時對於下料的尺寸出現分歧時我說我可以用數學的圓弧原理直接求出工件的直徑他們開始還半信半疑,因為之前沒人這樣做過,直到我計算出精確到厘米後面兩位數的求值驗證了他們放大樣的尺寸後他們才信服數學的精確性。

我的妻子經歷和我很相似,都是五0 後,都有上山下鄉四年以上的插隊經歷,只是她比我還複雜一些,她插隊之前家裡已經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過鄉了,按政策她已經被安排到一個偏遠的山區林場做過一個小賣部的營業員,她是主動要求去農村插隊的。她後來通過努力考上中專畢業後分配到醫院上班,共同的經歷和家庭背景讓我們有了許多共同的話題,在我去參加夜校補習文化課的那段時間裡我常常缺課,但已經學過高中課程的我完全沒有必要和工友們一起重讀那些簡單的解方程求證勾股定律開方解三角函數之類的初級功課。我那時瘋狂的喜歡上了文學,什麼傷痕文學暴露文學改革文學,《人民文學》《當代》《十月》《花城》《小說月報》,王蒙張潔張賢亮劉心武高曉聲汪曾褀蔣子龍,北島舒婷顧城海子,以及後來的瓊瑤三毛席慕容,我通宵達旦的閱讀這些人的作品,還報讀了《河池日報》社開辦的由伍應祿藍懷昌聶震寧擔任主講的《金城》雜誌文學函授班,在八十年代中期國家普及電大夜大函大教育和自學考試階段我報讀了廣西師大的漢語言文學函授專業並通過了自學考試拿到了國家承認學歷的大專文憑。在我拿到文憑後我還曾經試圖去教育局考試應聘過中學語文教師,只是因為調到事業單位的調令早於考試結果才通知取消我的考試成績。

佛教講究修行,講究結緣,勸人善待。一個人在他的生活里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曲折,遇到這樣那樣的人,不管是貴人還是不貴的人,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是你上輩子結下的緣份修來的福份,躲不開也繞不過,所以要學會用平常心來善待。每個人獨一無二的經歷都是生活賦予自己的禮物,都是人生最美好的贈予。沒有礁石的攔阻,就沒有浪花的絢麗;沒有千刀萬剮的雕琢,成不了紫檀木菩薩;沒有死去活來的愛情折磨,成就不了梁祝的絕世經典。酸甜苦辣都嘗過的人,才算真正領悟了人生的大美。

在今年全國上下隆重紀念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的日子裡我把這些感想寫出來,是為記。

(後排左三為作者寧靜致遠)

寧靜志遠,男,原名蔣氏,原籍廣西羅城,生於上世紀50十年代,做過農民,當過工人,任過單位財務主管,搞過宣傳,2013年年退休。現居南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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