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鹽、鼠尾草和藍風鈴
Mystery of Love
Call Me By Your Name (Original Motion Picture Soundtrack)
Sufjan Stev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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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地方離海邊很近，二樓的窗子旁邊可以看見白色的沙灘，遠處的海鷗發出一聲聲啼鳴，略腥的海風吹過來，空氣里就散布著木質夾雜著海水的獨特味道。所以沒事幹的時候，我就發獃。
你知道，我總是喜歡大海和森林。
夏天的時候，房屋背後的樹林會傳來陣陣蟬鳴，偶爾還有鼠尾草和檸檬葉摩擦的聲音。8月中旬，這些聲音聽起來炎熱卻清新。
我能在暑假裡窩在房間一整天都不出來，跳著看很多部小說，卻只聽一首音樂。我穿著背心和短褲，睡在木地板上盯著牆上掛著的那些田園或是天空的油畫風景。
Hippo是一隻灰黑雜毛的狗，它以前跟著父親回家。當其他人都不在家，我就盯著它，學著它趴在地上吐舌頭，又或者抱著它，對著風扇說一下午的話。
有的時候，我會心血來潮跑到一樓的廚房，把蛋液、麵粉和牛奶攪和在一起注入磨具里。我甚至嘗試過加一點白葡萄酒，麵粉發酵以後，放進烤爐裡面，香氣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我拿了一個給祖母嘗嘗，她說還可以。
我自己咬了一口，呸，苦極了。
某個夏天，我們隔壁搬來了新鄰居。當時，我正赤腳坐在二樓的陽台上倚在窗台上看著海發獃，一輛大卡車停在隔壁空曠的庭院前。一位男士把大件的傢具從大貨車上卸下，身旁一個穿著綠松石色長裙的女士回頭似乎叮囑些什麼。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走在在他們身後，穿著一件普通的襯衫，袖口卷到手肘的部位，露出的皮膚比其他部位顏色更深一些，他拖沓著沙灘鞋，似乎認真地在聆聽那位女士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有些漫不經心。他看上去比我大一些，一兩歲？三四歲？他們為什麼搬來這裡？
他背著吉他，手裡捧著一沓書，往房間走去。Hippo聽到隔壁的動靜，在一樓的花園裡隔著鐵柵門叫了起來。
他停下來，把書放在地上，像是突然注意到我們家的庭院里種著的藍風鈴。他站在那裡看了好久，他似乎想摘一朵，又在猶豫，無所適從的樣子，像是赫拉克勒斯不忍心去撫摸著赫柏的髮絲。
我饒有趣味地盯著他，太陽烈了都沒有移開眼睛。
「快回來幫忙搬東西。」那位穿著弔帶連衣裙的女士這樣喊他，我想那是他的母親。
他放下書走回去，突然向樓上看過來，嚇得我差點一頭栽下去，那一定是我一生中最窘迫的時刻。
他說：「嗨」
「你為什麼不摘它呢?」我指了指風鈴。
他打開剛剛抱著那一疊書其中一本，硬殼看起來有種古樸的感覺。「我以前摘過。」他從書頁中拿起一株保存的很好的植物標本。
「那不是風鈴。」我戳穿他。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我覺得它是。」
我對他的態度有些生氣。「那不是，那是小蒼蘭。」
「可我覺得它是風鈴，」他把那張標本放在柵欄前。「那我把它送給你。」
大概是因為他說話的聲音，或是對話時注視著的黑色眼睛，是鬈曲的黑髮，是被太陽晒成金色的眼睫，很多事情就是從不經意開始。
從他母親那裡得知，他們原本住在寒冷的北邊，這個暑假借了朋友的房子來海邊避寒。
我們從來不約好出去哪裡，只是有時候我一個人帶著Hippo在海邊散步，剛好看到他也在那裡。他似乎看很多的書和電影，會彈幾十年前曲調的樂曲總能說一些我不曾聽到過的奇聞異事。
我喜歡聽他談論他了解的東西，那些多年前的老電影或是古舊的書籍總能挑起他的熱情，我喜歡他推薦的書和電影，熱衷於看見他興緻勃勃地談論它們的神情。
有時候我們坐在海邊，不說話。他會突然即興彈起一些旋律。
我會因為一段旋律觸動，笨拙地想要分享風穿過林間的感受，他總是在聽完我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後一語中的。
但即使是看同一本書，聽同一段樂曲，他總能想的比我深，多少讓我有些喪氣。
「為什麼你懂這麼多東西？」
「大概因為我很無聊吧？」他低頭調音。
我冥思苦想自己無聊的時候都在幹什麼。想著先前的無數個夏天我都躺在木地板上，透過飄動的窗帘，呼吸原木和泥土。我騎著單車從高地俯衝下去，假裝自己是泰西斯或者阿爾忒彌斯，掌管海洋和森林中的生靈。
但我永遠都變不成他的樣子。
「我也很無聊，為什麼我不懂呢？」
他突然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你懂的，只是你不說出來。」
「好吧。」
他開始彈奏一首樂曲，我沒聽過的旋律。陽光透過棕櫚在沙灘上灑下斑駁的樹影，晃得我有些頭暈。我不敢看他的臉，就只好盯著他撥弄琴弦的手指。從那雙手泄露出來的音調突然間就有了畫面感，我敢擔保那雙手一定有松香的味道，我剋制住想要撫摸一下那上面紋路的衝動。
那雙有著松香味道，能彈奏出森林和大海的雙手讓我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段話：「回顧那年夏天，我不敢相信在我費盡心機思考如何與『火』或『情迷意亂』共存之時，猶能注意到生活中的美好時刻。義大利的夏季，午後一兩點鐘的嘈雜蟬鳴、我的房間、他的房間、把全世界隔絕在外的陽台、微風追逐花園裡的水汽，沿著樓梯往上吹進我的房間。那年夏天我愛上釣魚，因為他愛。愛上慢跑，因為他愛。愛上章魚、愛上赫拉克利特、《特里斯坦》。那年夏天我聽鳥歡唱，聞百草香，感覺霧氣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從腳下升起，而我警醒的感官總是不由自主全湧向他。」
我想這大概能百分之八十地描述我的心情，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都在我的夢境里。
「這首曲子寫給你的藍風鈴，」他看見我發獃，像是要把我的思緒抓回來。「但很明顯你沒有在聽。」
我注視著他，思緒千迴百轉，回到嘴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你手上的紋路真多。」
他突然笑了：「你的腦子裡平時裝的是什麼東西？」
「你不在意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意？」
「我就是知道。」
他把吉他扔在一邊，開始跟我分享他最新看的電影。
唉，他真是充滿生命力。
Hippo在海邊追逐浪花，我能坐在沙灘上聽他說著我未曾聽過的老故事，直到落日餘暉染紅我的手臂和他的眉眼。
「我們該回去了。」
我突然開始期待，不再想像以前一樣只依賴偶然和巧遇，裝作隨意一提：「明年暑假你還來嗎？」
沉默。
我對他的沉默選擇了置若罔聞，牽起hippo。「那麼明年再見吧。」
「明年見。」夢境里的他這樣回答。
我的夏天，我的海邊，我的花園裡種著我愛的藍風鈴，我喜歡的男孩兒住在我的隔壁。
好久不見啦~最近在看《call me by your name》的原著，多少有一些被打動，腦海里總是有一些畫面揮之不去。我儘可能用一些簡單的詞句記錄下來，雖然完成度不及腦海中的萬分之一，但總算是寫出來啦~
摘錄一段喜歡的對話：
「大家都在這裡做些什麼？」「不做什麼，等夏天結束。」
「那麼冬天做什麼？」 「等夏天來臨。」
圖/來自互聯網 文/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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