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怎麼辦

今年諾獎不頒文學獎。這是個好消息。因為我最鍾情的作家村上春樹先生如果又沒得獎，勢必又要遭到凡人們的嘲笑；如果得獎了，那麼就會有一大群根本沒讀過他的人湧出來，假裝跟他很熟的樣子。雖然他已經很暢銷，但如果僅因為得獎而被更多人閱讀，我大概會忍不住地燃起幼稚的嫉妒心。就像男朋友被人搶走了。

認真讀完的他的第一本書好像是《大蘿蔔和難挑的鱷梨》。也有可能是《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記得是有天睡覺前躺在床上，隨意地讀了兩篇，心裡很震驚，推翻了以前對他的「禁慾系」印象。原來村上春樹是這種風格啊。他溫和優雅，文風清爽，毫不迴避自己內心的黑暗面。很多作家喜歡自誇（比如馮唐），把自己描寫得很完美，其實真人很討厭；還有些作家喜歡掉書袋，寫一篇短文也要刻意引經據典，顯擺自己的學問，其實內容空洞而做作。我喜歡對自己、對讀者捧出一顆真心的作家，村上春樹恰好是這種類型。

愛上一個作家，一本書就夠了。後來在各處網羅他的書來看，他實在是寫得太多了，根本沒有一家出版社有他的全部版權。不同的版本，不同的出版社，找起來很費勁。不過那種費勁的過程也讓人覺得心甘情願。每看完他一本書，尤其是隨筆，就想了解他更多。以前看到他的照片會覺得是個普通大叔，現在看到他的照片總會兩眼發光，覺得他相當迷人。果然才華會讓一個人樣貌平平的人也變得非同一般。

最喜歡的是他在著名的《挪威的森林》里寫的那段著名的對話，因為村上春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溫柔都展現其中（雖然它已經流傳甚廣，但如果因為它廣為人知就偽裝自己，那就太虛偽了）：

「最最喜歡你，綠子。」

「什麼程度？」

「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

「春天的熊？」綠子再次揚起臉，「什麼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到：『你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么？』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這麼喜歡你。」

反覆讀了很多遍的書則是《我的小說是職業家》。看到他整整寫了一本書，無私地分享自己的創作方法和與之匹配的生活方式，第一反應是：不愧是我愛的作家啊。跟著他回憶從起步時被同學嘲諷，到成名，且不斷潛入自我的內部，一本接一本、勤勉自律地創作，只覺得他值得擁有世上他想擁有的一切。對於寫作者來說，村上春樹先生是在寫作戰場的最前線衝鋒的人，他寫了很多，獲得了足夠的名氣、財富和影響力，還在持續地創作。他就是我職業生涯的燈塔，只要想到他，心裡就會湧起無盡的能量。尤其在旅行且需要寫作時，經常會想起他。因為會感受自己和村上春樹的差距之一就在於：他在旅行的途中仍然能大量創作，而我卻回到酒店就想睡覺。

任何正常人類讀完二十萬字《我的小說是職業家》，應該都會明白他對寫作的持久的愛。荒唐的是最近看到有人評論，他的最新小說是為了得諾獎而寫。他的作品包含隨筆、遊記、短篇小說、中篇小說、長篇小說，簡直像個超大規模海上艦隊。嘲笑他為諾獎而寫作就好比這支艦隊最近又打造了一艘新的航母，一輩子也沒見過大海的庸人們卻評論說，船長的目的是去小河裡撈一條鯽魚。

我相信他是有野心的，不然他也不會在《挪威的森林》成名之後，躲到國外一段時間，進行寫作上新的突圍。他所寫的主題，從一開始的小情小愛，一步步走向了更深遠、廣闊甚至黑暗的題材。得了諾獎，村上春樹肯定會高興；但沒得，相信他不會掛記在心上。諾貝爾文學獎這種充滿黑幕、由性侵者把控多年的獎項，我看不得也罷。

經常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是我居然和他活在同一個時代，畢竟我喜歡的很多作家都已經去世了。在他的書里，他說自己在西班牙籤售，讀者們走到他面前都會說：「拜託親我一下。」他只好假裝無奈地親吻那些讀者。如果有生之年可以見到他，我也要鼓起勇氣、假裝冷靜地對他說：「村上先生，請吻我。我愛您。」

禪定時分

世上好人很多，但「真」人很少。因為虛偽比面對自我容易多了。

本周讀書

《喬布斯傳》《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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