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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選擇一次,人生會不會更好?-《萬箭穿心》的悲劇性與批判性

(內含劇透,慎入)

或許,每個遭遇婚姻破裂的當事人,都應該對那段慘痛的教訓,進行全方位的審視和準確的自我評價。這不僅是對上一次情感失敗的認真反思,更是對未來生活的高度負責。唯有如此,人生才能成長,悲劇的延續才有可能被遏制。

《萬箭穿心》的故事主線,立足於主人公李寶莉的女性視角,重點關切構成參與其婚姻生活重要角色的發展軌跡,深刻分析和討論了寶莉在內的各色人物撕裂和掙扎的婚姻和家庭生活,並對構成這種倫理悲劇的成因進行更深層面的追問。

該片獲得了第15屆電影華表獎優秀故事獎,豆瓣評分8.5。演員顏丙燕更是憑藉對李寶莉形象角色的精準拿捏,獲得華表獎最佳女主角。影片成功之處,在於通過拆解寶莉的婚姻生活經歷,為觀眾營造出代入感極強的觀影體驗,並有效延展出對影片母題更為深入的討論和思考。

李寶莉暴擊+群傷,極端性格下的行為失控

在婚姻生活中,寶莉的權威和主導地位不容置疑。她控場的角落甚至覆蓋到了馬學武給搬家工人發煙、買汽水這種細枝末節。寶莉是個厲害的女人,在一點在女鄰居和男老闆以及對茶室服務員的側寫中都有交代。她用情感中的高壓政策,維繫著婚姻家庭中虛假的穩定與和諧。在這種長期的霸凌狀態下,可以想像另外兩位家庭成員,丈夫馬學武和兒子馬文昭的心理陰影面積。

當馬學武提出要跟自己離婚,寶莉完全意想不到。她根本無法想像性格懦弱的丈夫,哪兒來的這狂風驟雨般的反抗勇氣。這種強烈的行為反差,造成寶莉嚴重的情感受挫,鏡頭多次通過痛苦來展示寶莉仿徨的內心。她常年對夫妻情感思考的匱乏,這一刻顯現出應對複雜問題無力的惡果。

於是,大多數女性慣常的訴諸情感的感性宣洩便不可抑制。當年丈夫對自己的苦苦哀求和海誓山盟,進一步讓她徹底喪失了認真思考婚姻現實中根本問題的核心所在。

事實上,寶莉的閨蜜小景作為旁觀者,對馬李二人的婚姻狀態有一個相對清醒的認識。她曾善意的規勸寶莉要收斂性格,用妻子應有的方式對待自己的丈夫。她反覆駁斥寶莉用施捨、憐憫的心態衡量婚姻中的平衡觀,讓婚姻變質成某種交易或者對等關係。然而,由於小景自身的婚姻狀態也同樣面臨著相似的解體問題。她的點撥缺乏現實依據的有力支撐。因此,並不能真正從根本上幫助寶莉形成正確分析和行為指導。

在生活中,寶莉的習慣性做法是,能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就堅決不用常規武器;能照頭掄一棒,就絕不給屁股上踢一腳。她性格中的最大缺陷,就是根本不懂得男人的臉和女人的心其實同等重要。她手輪板斧喊打喊殺、看似威武的背後,是對夫妻間情感溝通的失語和錯位。也正因為此,缺少外場支援與引導的寶莉,不斷重複強化著自己對待婚姻失當的行為方式。這種非理性的戰術運用,最終將逃離婚姻的丈夫推向了萬劫不復的同時,也捎帶上了自己。

在處理「馬學武出軌」事件的做法上,寶莉前後思考了兩種解決方案,一種是破門而入做奸在床,另一種即是以賣淫嫖娼的罪名打電話報警。事實上,兩種處理方式都可以達到寶莉抓住丈夫把柄的目的。無論是維持婚姻現狀還是選擇離婚,她都完全佔據了主導地位。但顯然,第一種方案的涉及面更小,消弭事件造成惡劣影響也更為容易。第二種方案的後果,則直接為日後丈夫的自殺埋下了禍根,也為自己與婆婆和兒子之間的矛盾種下了緣起的因。

十年間,寶莉生活的全部目的,就是為這個幾乎破碎的家庭,提供維持下去的經濟來源。她的人生已經簡單的濃縮為兩個字,「掙錢」。她的情感生活隨著馬學武的死,被徹底抽空。在現實生存壓力的碾壓下,她還要面對視之如寇讎的婆婆和兒子。

愛情和親情在她的身上,雙雙陣亡。

馬學武 在沉默和隱忍中爆發的懦夫

以「自殺事件」分野,馬學武分別以現實和虛擬狀態,存在於妻子李寶莉的情感糾葛中。

在現實存在的上半場,馬學武具有比妻子更高的文化素養、經濟收入和社會地位。然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其在家庭中極其弱勢的情感地位。形成這種強烈反差的原因,是他出身農村的「鳳凰男」人設。

寶莉認為,馬學武能娶到自己,與他而言叫做「高攀」,於己而言叫做「下嫁」。在她眼裡,即便自己的丈夫當上了廠辦主任,仍然是「鄉下人」。他的母親、自己的婆婆,仍然不應該和他們住在一起。

可以說,搬家工人的嘲諷,漂亮的完成了促使馬學武徹底對寶莉失去幻想的重要一擊。他意識到自己再如何努力改變家庭的物質條件,也無法從根本上扭轉寶莉對自己的情感俯視。他的自尊心、屈辱感激發了長期沉默後的強烈反抗。為了「男權的尊嚴」,他決定以角色退出的方式,解決與自己妻子的情感關係。

因為無法與妻子產生有效的情感溝通,在對待夫妻性愛這一重要情感溝通行為,馬學武總是採取主動迴避的態度。唯一的一次主動,還是打算跟暴力商量接老娘來共同生活。原本增進夫妻感情的性愛,變成取悅妻子的「賄賂」。這種尊嚴受損下的「不舉」造成的不歡而散,實在是理所當然、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種行為暗示,基本上已經宣告了婚姻即將破裂。然而,他沒法完成「離婚」這個行為動作。他的內心充滿了各種顧慮與猶疑,他懦弱的性格難以作出堅決而準確的抉擇。

分析馬學武的性格特徵,就必須追溯他的母親--馬老太太。從其登場後的一系列動作觀察,這位性格堅毅的老人同樣也是位強勢女性。可以想像,她對兒子懦弱性格養成,一定起到了相當深刻的影響。於是,當「婆媳矛盾」這對關係再進入到這個生態失衡的家庭,更為緊張的夫妻關係變得更為複雜。家庭中的多方角力,反襯出馬學武明顯缺少處理家庭關係的智慧和手腕。在這個問題似乎在「媽寶男」中普遍存在。當然,女性主義的迅速崛起和「男權」的垮塌,這也客觀上收縮了男性作為婆媳間「關係緩衝地」的戰略面積。於是乎,各種家庭矛盾的疊加,讓本已不堪重負的男人瀕臨崩潰。喪失勇氣和責任的男人,就必然選擇逃避。

馬學武最讓人不可原諒的,在於其用婚內出軌的解決方式,排遣內心的壓抑和苦悶。這種行為本身有多不負責任不言自明,更何況,連「劉學冬」這種「江湖高手」都在小景手中翻把。他自己操作這種事,絕對是「茅房裡打燈籠」。

身敗名裂、前途盡毀、黯然下崗、拋母棄子。馬學武最終通過選擇自殺,將他與寶莉婚姻的決裂關係推向了最頂端。在記錄遺書的筆記本上,他沒有留給自己的妻子隻言片語的遺言。他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表達了在這段婚姻中自己對妻子忍無可忍的感受,並有效的將這種憤懣的情緒準確的傳遞給了對方。

在與寶莉的情感對峙中,馬學武表現出的,是一個失智、失據、失衡,最終進而失態的演化過程。在這期間,他沒有圓融,沒有擔當,也沒有魄力。只有虛無的顏面和急切的魯莽,以及看似悲壯的縱身一躍,和身後三位至親的「萬箭穿心」。

帶著悲憤和困惑死去的馬學武,以一種靈魂附著在兒子身上的方式,存在於整片影片的下半場。他通過馬文昭對母親的情感對抗,表達著自己的憤怒;通過兒子對妻子的敵視,延續著自己的恨意。

作為文化人,馬學武用自殺完成了對寶莉的肉體攻擊;用對妻子不著一字的遺書,完成了對寶莉的精神打擊。顯然,後者更為有效。他通過這種更為極端的以暴制暴,成功的回擊了所謂「毀了他一生」的女人。

只是可悲的是,他還捎帶手的,搭上了兒子原本可以過的相對平靜的生活。

馬文昭 孩子,才是破碎婚姻中的真正創傷

在李寶莉與馬學武的婚姻拉鋸中,兒子馬文昭是唯一無辜的受害者。

他的人生,過早的充斥著對婚姻生活的負面情緒,完全湮滅在了一團漆黑的絕望中。他將父親的死,歸咎於母親情感上的戕害。於是乎,在失去父親的同時,他也斬斷了對母親的情感依賴。

十年間,他拒絕與母親在生活上任何形式的的情感溝通。母子親情,瞬間粉轉黑。然而,母親對自己的不斷付出,又讓他的這種對抗情緒無法做到完全決裂。可以想像,長期處於這種矛盾的生活狀態,馬文昭對未來的婚姻觀以及與妻子相處,或許會發生一定程度的扭曲。最低限度,也導致他在成長的過程中缺少合格的榜樣可供學習和參考。

這種心理創傷的成因是只能歸咎於李寶莉和馬學武失敗的婚姻生活。而這種狀態存在於中國部分離異的單親家庭,直接影響了兩代人的人生走向。

對於馬文昭對待寶莉的絕情,似乎也無法過多的指責。畢竟當他知道了自己的母親設計陷害了自己的父親,間接導致後者自殺身亡,導致自己家庭破裂,無論是誰都將難以接受。

不過,影片留白處的馬文昭,隨著生活閱歷的增長,一定會原諒自己的母親,同時也認識到父親並不是悲壯的英雄。一個情感破裂的家庭,責任一定是雙方的。自己對於一方的苛責,便必然產生對另一方的誤解。

關於這一點,我堅信。

結語 「如果當初離婚,生活會更好嗎?」

全片的尾聲,寶莉收拾自己的行李,挑著扁擔離開苦熬了十年的「家」。在臨出門的一刻,她平淡的對婆婆說,「如果當初自己與馬學武離婚,會不會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事。」

在寶莉看來,自己這些年所遭受的苦難,或許是當初堅持沒有離婚這個錯誤導致的悲慘結果。那麼,如果當初寶莉選擇與馬學武離婚,她的生活會不會沒有後來那麼多事,會不會好一些?

如果不是兒子馬文昭抓住了自己構陷丈夫的證據,她會不會意識到,自己對婚姻和家庭所作出的傷害?當兒子跟自己在天台對峙的那一刻,在兒子的詰問聲中,她或許才開始懷疑自己當初陷害馬學武行為的正當性,進而意識到她婚姻和家庭生活的悲慘狀態或許有這個動作有著莫大的關聯。

就婚姻而言,作為頂著全家整片天的大女人,寶莉太過強勢,太過凌厲,缺少了女人似水的柔情與溫存。她的一味剛猛既傷害到了別人,也傷害到自己。正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在婚姻的世界裡,她拼的越向前,自己和對方就傷的越痛苦。她不知道有的時候退一步比進一步更重要,而這種婚姻生活中應有的智慧藝術,她始終都沒有真正參悟到。

就自身而言,寶莉缺乏對時代變遷的敏銳感知。她習慣性的恪守原有的生活模式,拒絕通過學習進入陌生的領域。如此一來,她改變自己現狀的可能性被難以突破的自我所框定,範圍僅僅局限在了「扁擔」這個代表著即將被淘汰的行當,以及她背後又將再次被歷史驅逐的人生。關於這一點,寶莉甚至沒有坐了十多年牢的建建看的明白。

好在影片的尾聲,在江邊煙火絢麗的爆裂聲中、在跟兒子一般無二幾個年輕人歡樂的笑聲中,圓滿完成撫養兒子長大成人的寶莉獲得了徹底釋然。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已經完成了對這個家庭的責任,把房產劃分給兒子,她在心理上便不再背負任何的債務。

將來的人生,寶莉要走出前半生的陰霾,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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