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都出去，福都進來

有部書稿看了大半，基本總結出寫作者的標籤：愛喝熱拿鐵，去羅森便利店買東西，好袋裝啤酒，平時只穿D&G白襯衫，用同一牌子的潔面膏，天秤男，很容易感動飆淚，隨時隨地準備出發去旅行，事前無計劃，會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城市的任意一家酒店懷念已逝的感情，不下雨不出門，出門也不打傘，最大愛好是用專業相機拍照。

那些照片果然驚艷，美得炫目。

很多人對他的評價是裝，可我還挺喜歡這個調調，後來我終於從書中找到答案，原來，他最愛的作家是亦舒，這在男性裡面實屬異類。

標籤鮮明是個好事，至少對於出版商來說，推出一個相當有概念的作者，總比說一籮筐的話也解釋不清這人到底好在哪究竟是誰要強得多。

地鐵門一開，湧出來的全是面目模糊的人，與眾不同的個性在這個時候顯得尤為珍貴。

書里寫到他在尼泊爾乘小型飛機，異常緊張，因為這種飛機的空難率全世界第一，短短15分鐘，比一生還漫長。那次他也經歷了顛簸和事故，但最終還是平穩落地，而就在他寫完這篇文章時，尼泊爾傳來空難的消息。

和朋友聊天提到這件事，他說，遇難的人里，有他朋友的朋友，他們是去徒步的，沒想到命喪此地。我很好奇，既然知道那裡的飛機危險，為什麼不選擇坐大巴呢？只是時間長了些，至少安全。

他說大概是想趕時間快些上山，然後我們倆同時發了個感慨，表達了同樣的意思，人生固然是要立刻執行，想到就做，可很多時候欲速則不達，過猶不及。其中尺度，需要好好拿捏。

很多人對生活的安排格外有天賦，按部就班，其樂融融，所有歡樂都在預算之中，他們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如無意外，這一生……

這種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幸福，叫人艷羨。

趁周末看了好多集《冷暖人間》，相比《慾望都市》的放縱浮華，這部長劇踏實安穩，平凡溫暖，一間間小小日式公寓，充滿人間煙火之樂趣，吵吵鬧鬧，有老有小，時間一下子消磨掉，轉眼就是一天，根本不必數日子，無人有暇沉浸在兒女私情中，一切順其自然發展，接受命運與際遇安排。

在日本，有一個諺語是「人世間並沒有鬼」（渡る世間に鬼はなし），而這部劇卻以「人世間儘是鬼」（渡る世間は鬼ばかり）做標題，但它通篇講述的卻是普通人的故事。

這應該是我看過的最長的電視劇，劇中所有演員都演了十年的跨度，上中學的小孩子演到大人，結婚生子。演媽媽的一直演到去世，是真的演員去世了，只好安排這個角色也去世了。劇中的父親一直都在，老鷹一樣保護著五個女兒。

這裡沒有高帥富，也沒有白富美，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甲乙，就像我們周遭的人一樣，為工作焦慮，為家庭煩惱，要面對婆媳關係，要為孩子升學發愁，生活並不富裕，大家都活得辛苦，拚命賺錢，養家糊口，逢年過節全家聚會，拍張歡樂的全家福。

五個女兒的名字很有意思，根據她們出生的月份取的，分別叫彌生，五月，文子，葉子，長子。

故事就圍繞著岡倉大吉家這七口人展開，女兒們各有自己的小家庭，於是組成一個大家族，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很現實的情節是，女兒嫁人後都以夫家為重，很少會回來關心寂寞的父母，不願在娘家多留一分鐘。但一與夫家吵架，離家出走，便馬上投入父母懷抱，敲開娘家的門，請求收留。

每逢此時，最開心的就是老兩口，他們內心裡反而倒盼望其中一個女兒離婚，回娘家住，幫忙帶外孫，樂得合不攏嘴。

在開篇，頭三個女兒的家庭各有各煩，大女兒當了16年家庭主婦，突然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要出去工作。二女兒常年在夫家的拉麵店裡忍氣吞聲當牛做馬，被婆婆趕出門後跑回娘家。三女兒事業家庭忙得團團轉，冷靜應對各種家庭危機。四女兒留學夏威夷，不想回日本陪伴父母。五女兒還在讀大學，總是懶得回家，嫌父母啰嗦，恨不得早點嫁人擺脫他們。

日本仍然是個男尊女卑的國度，男人工作，女人管家，天經地義，男人回到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對女人呼來喝去，當傭人使喚。而女人們也都習慣於此，默默忍受，一丈之內就是夫，丈夫是天，不敢不遵從。

也有少數事業女性工作出色，比如收入職位都高於丈夫的文子，因此獲得了家庭地位，兩人分攤家務，但也承受了許多指責和嘲笑，最後也要以離婚收場。

其實都是再家常不過的情節了，家人吵架，鬧矛盾，做飯，打掃衛生，忙碌，照顧孩子，全是這些瑣碎的細節，但也正是這些尋常滋味，讓人唏噓不已。

在日本有個風俗，立春的前夜，要全家人一起撒豆子，用小盆裝著豆子，往門外用力拋撒，一邊撒一邊大聲喊著：鬼都出去，福都進來，鬼都出去，福都進來。

我想起多年前的一個春節前夕，也是媽媽生病的那一年，有人敲我家的門，說送福字。我聽見推銷的就煩，沒有理他。媽媽說該給他開門的，福來了為什麼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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