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香的麵條
【原創首發】作者| 呂建周（原創作品 侵權必究）
天沒亮，就預示著又是一個高溫天氣，沒有一絲風，身體像鑽進了大蒸籠，渾身燥熱。辛勤的小蜜蜂，踏著晨曦，開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
養蜂很辛苦的，起早貪黑的，兩頭見星星。我準備好割蜜刀、蜂掃、搖蜜機、蜜桶，先搖蜂蜜，再挖蜂王漿……
路邊有個人，比我起得更早，是個老頭，旁邊放了輛電動三輪車，手裡拿著一部手機打電話，面對著縣城的方向，估計是在等人吧。九點的太陽像火爐一樣烤著大地，樹葉一動不動耷拉著，路上的行人都匆匆而過，生怕給太陽烤焦。只有那老頭依舊站在路邊，時不時地擺弄著手機……我擦把汗，收工，做飯，補充能量。
「有水嗎？老鄉，尋口水喝。」老頭問。
「有，來樹陰下坐會喝口水吧，看你老早就過來了，是在這接人的吧？」
「可不是嘛，我在這等孫女呢。」老頭回答。
「孫女二年多沒回來了，打電話說今天回來，我來路上接接她。」
給老人倒了碗水，遞了支煙，和老人閑聊起來。老人家就在離公路不到一里地的村住，是位地地道道的農民，有一兒一女，早些年生活還算不錯，女兒嫁人，兒子娶妻生了個孫女。天有不測風雲，孫女四歲那年，兒子外出打工從六層樓上摔下來，拋下妻女父母走了，工頭賠付了些錢，他和兒媳各拿一半，兒媳沒有改嫁，在鎮里打工，剛開始還隔三差五的回家來住住，買這買那地給老公公要點錢，老公公手裡沒錢後，兒媳婦就很少回家了，撇下五歲的女兒由老人照看，一年都難得回來兩次，聽說在鎮里和一個離了婚的男人在一起，還生了個兒子……老頭喝了那碗水，紅著眼圈，點燃煙，吭吭吭咳嗽了幾聲，繼續講他的事。
老兩口種了幾畝薄田，養了三四頭牛，省吃儉用，拉扯著孫女，供她讀書，前年高中畢業。一位表叔介紹孫女去北京一家物流公司上班，說是趁暑假回家來看看，老頭就早早起來來接孫女。老頭說自己六十六歲了，腿腳不利索不養牛了，現在種那幾畝地都感到吃力。66？歲月滄桑在老頭臉上刻下深深的印記，駝著的背和實際年齡很難相符。他用手整理了一下稀疏又凌亂花白的蒼髮，早已滅了的香煙灰掉在頭髮上，他用胳膊袖擦了下頭，順便擦掉臉上的汗水和淚水……
「諾，你看，那就是我兒子的墳頭。」
順著他指的方向，不遠處一坐孤零零的墳頭上，長滿了雜草。
「我打電話問問，快回來了沒有，可不能耽誤接孫女。」
看著老人蹣跚微瘸的離去，心中感慨，世間苦難人咋恁多呢！抓起兩個饅頭，送到老頭手中……
天更熱，樹上的蟬兒也熱得停止了鳴叫，熱浪一波又一波，呼吸都感覺困難，熱的讓人窒息。
「小呂，用下你的手機，我手機沒電了。」
拔通了號碼，老頭可能用不了智能手機，喂喂喂地干著急，我拿過手機，聽到電話里一個女人著急的問：「爺爺，你在哪裡？」
「你現在到哪兒了？你爺爺在合順廠村南路東一個養蜂的這裡等你呢。」
「我早起從北京坐火車出來，現在已經坐上咱縣到東姚鎮的班車了，一會就回去了，從早上爺爺一個勁兒打電話，他耳朵有點背聽不清，真是的啊。」對方掛了電話。
我給老頭解釋，你孫女過了縣城，一會就回來了，沒注意啥時候三輪車邊多了位老婦人，聽到我說的話，滿是汗水的臉頓時樂開了花：「我孫女回來了，我這次真的可以見到孫女了……」我索性停下手中的活，端了兩碗蜜水給兩位老人，坐在路邊和老人共同等待分享這重逢的喜悅。
班車過了好幾趟，老人踮著腳，站在顯眼的路上，望著縣城方面來的車，生怕孫女看不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終於有趟車減速了，車窗伸出半個身子的一位姑娘揮舞著手喊著：「爺爺奶奶，你們回去吧，我去同學家玩兩天，過兩天就回家了。」
車沒有停，加速後開往鎮里的方向，路中間站著兩位面無表情、呆若木雞的老人，我趕緊把兩位老人拉離危險的馬路中央，勸解老人：「回去吧，小孩家貪玩，她去同學家玩兩天就回去了。」
老頭嘟囔老婆：「你在家幹啥了，這會兒才過來接孫女，鬆了，接不到了吧。」
「我在家準備好飯菜，就趕緊過來了，你咋就不攔住車，讓車跑了呀。」
兩位老人互相埋怨著，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希望孫女能回來，失望無奈的眼，紅紅的。攔得住車，攔不住人，攔住了人，能攔得住心嗎！我心裡清楚，那姑娘是去看她的娘親了，世上只有媽媽好，可老人養了她二十年，寵了她二十年，早已超越了媽媽的愛！有些習慣了的情，就會變得麻木不仁，當某一時刻觸動心靈，感情爆發的一瞬間，才會體會到珍貴！
我憤怒了，拔通了那姑娘的電話。
「你爺爺天不亮就到路邊等你，這麼熱的天，你奶奶步行到路邊接你，你是他們的希望，你是他們的命根，他們把你當成寶貝，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你倒好，養你二十年的爺爺奶奶，還不如你的一個同學，咋養了你這個白眼狼，無情無義的傢伙。」對方無禮地掛了電話。
一片黑雲飄過來，遮住了太陽，遠處傳來老婦人的哭聲：「兒啊，娘想你啊，你拋下爹娘你走了，讓我們咋活啊……」老婦人爬在墳頭嚎啕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老頭蹲在墳邊，清理著墳頭上的雜草……那情景凄涼，不忍直視！
一聲悶雷，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樹葉在雨中瑟瑟發抖，下吧下吧，暴風雨更猛烈一些吧，洗刷走這人間的苦難吧！
半個月後，再次見到了兩位老人，大概是上午九點多，掂了茄子南瓜一大包菜，方便袋裡裝著不少麵條，笑眯眯地走進我的帳篷，讓坐、遞煙後才明白，他們剛送走孫女，從地里摘了菜，擀了麵條來謝我的。
老頭興奮地講起了他的事。
那天大雨中淋了個透，回到家門口，遠遠隱隱約約看到有人雨中站在家門口，走近才看清是孫女，獃獃地一動不動面對著門，老婆子從車上爬下來，跌跌撞撞撲向孫女，腳下一滑，躺到水坑裡，孫女扔下包裹，把奶奶摟在懷裡，用身子擋住無情的大雨：「奶奶，奶奶咱們回家，孫女回來了，孫女回到咱家了。」
老頭遞給我一支煙，自己點了一支，煙味瀰漫了整個帳篷，老頭繼續講他的故事：孫女帶了好多水果，都叫不上名字來，各種味道都有，酸的、甜的、還有的帶點苦味呢，看看我們穿的衣服，都是孫女帶我們去鎮上買的，一件都上百呢，心疼毀我們了，還來你這買了二三十斤蜂蜜呢，你的蜜真甜真好吃，我讓她把蜜都給她媽帶去，她硬是留下了二十來斤……
「我的蜜？三十斤，明白了，就是前四五天來的那位姑娘吧，忘記了長啥樣子了，記得進來張口就要三十斤蜜，也不問價格，讓她嘗嘗蜜她卻說，人品好才會有高質量的蜜，不用嘗，直接裝，哈哈哈，原來她就是你孫女啊……」
目送兩位老人遠去，心裡特別的高興，默默祝福老人晚年幸福，手機收到一條簡訊，是老人孫女發的。
「我不知道是叫你叔叔還是大伯，謝謝您，您罵的好，把我罵清醒了，爺爺奶奶養我疼我二十年，路邊等我一上午接我回家，我差點就忘記了家，傷害了他們，您罵我後我趕緊下車，抄小路回到家，看到的是那把冰涼生鏽的門鎖，我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年，這裡才是我真正的家，我有鑰匙，可我不回家，我要在雨地里等爺爺奶奶一塊回家。謝謝你的蜂蜜，讓爺爺奶奶也嘗嘗甜蜜，真心祝福您好人一生平安！」
那天吃的麵條，是老婦人送的，炒南瓜茄子菜。
那天吃的很飽，那是我吃的最香最可口的麵條。 爽口爽心！
呂建周筆名北方蒼狼，70後，職業養蜂，愛好文學。
原創作品 作者授權發布 部分圖片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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