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不起房的以色列年輕人走上了街頭

6月到了，特拉維夫的鳳凰花開了。

羅斯柴爾德街邊的鳳凰花開了一樹又一樹，艷紅似火。

公園步行道上人來人往，有人在慢跑，有人在遛狗，有人在推著嬰兒車散步，一副美好的生活圖景。而生活並不會總是這樣歲月靜好。

2011年7月，中東的革命之風帶著粗糲而滾燙的沙子，席捲了政局一向穩定的以色列。

一批不安分的年輕人在羅斯柴爾德大街街心綠地上搭起帳篷，以此表達不滿與抗議。

「帳篷抗議」得到了以色列人的響應，越來越多的人走上街頭參加示威遊行，其中規模最大的一次人數達到40多萬，創下了以色列建國以來的歷史之最。

不過，示威遊行與中東和平無關，而是為了呼籲社會公正，聲討以色列近年來高居不下的物價房價、令人不滿的社會福利以及大資本家對經濟的壟斷。

根據研究統計，自2008年以來，以色列房價的增長率已超過87%。房租上漲約60%，特拉維夫漲幅超過70%。許多剛從軍隊退役和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人突然發現已經買不起房，也租不起房住了。

此外，以色列物價也漲得厲害，直逼北歐水平。雖說以色列經濟發達，但人均收入卻不及歐美國家，民眾稅賦也不輕。

由此聯想到了中國一線大城市的高房價，生活在北上廣深的年輕人承受的經濟壓力比起特拉維夫的年輕人有過之而不及。

人均收入不高，但生活成本高，通常意味著貧富差距。

不同於阿拉伯國家的動蕩局面，以色列的抗議以「非暴力」的形式進行，較為理性有序，並沒有引起大規模的衝突與騷亂。

在草地上搭帳篷抗議的年輕人，像是流浪的波西米亞或是開音樂節的嬉皮士。不少人晚上吃完飯，牽著狗、喝著咖啡就上街參加遊行了。

他們吹吹露天的風、喊喊口號、舉舉標語，一起探討以色列的未來與前途，像是參加某種盛大的戶外集會。

後來天下起雨，住帳篷的人散了，上街遊行的人也散了，各自回到各自原有的生活軌跡。

地中海上的太陽照常升起，房價沒降，物價沒跌，一切歸於平穩。有效的改革或許需要一個積年累月的漸進過程。

至少，走上街頭的人們清晰地傳達了一個信息：對於今天的以色列，確保國家安全之外，處理好民生與社會公平問題也非常緊要。

但是，抗議過去了多年，以色列的房價亦然高燒不退，全球的高凈值猶太人賣家與投資客紛紛湧入，房地產市場需求旺盛。打個比方，正如我國各省市的富人（特別是幾年前山西煤老闆）都對北京的房產情有獨鍾，不停的買買買。

另一方面，以色列政府認為，建築工人少，人工成本高，也是推高以色列房價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引入了大量中國工人赴以色列做建築工程。

今天的以色列，社會體制半社半資。

以色列版的「人民公社」——基布茲已漸漸走向沒落。在市場經濟盛行的時代，基布茲同樣開始實行私有化，向合營旅遊公司的模式發展。

經濟新自由主義持續30多年來，以色列經濟騰飛的同時，國家經濟命脈也被20個最有權勢的大家族控制。

重返建國之初的社會主義道路，還是繼續推進資本主義經濟自由化？

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在以色列引起了爭辯。

在成熟的民主國家，平等意味著對富人的高稅收及對窮人的高福利，會放縱人性中的惰性與依賴，削弱進取心與競爭力。太平等往往就是不平等。

經濟自由化有利於競爭，但又難免形成利益壟斷集團，造就富翁的同時也製造更多的窮人，拉大社會貧富差距，導致階級分化。

追求人人平等的理想雖然純真美好，但也始終會撞上堅硬的現實地面。「消除階級，現實平等」可能永遠只是個社會空想。

···

喬治·奧威爾在《1984》中寫的一段話讓我影響深刻，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有史以來，大概是從新石器時代以來，全世界共有三種人，即上等人、中等人、下等人。他們又通過各種方式進一步分為多種人。即使發生了巨大的動蕩和改變之後，相同的社會格局總是再次出現。這三種人的目標是完全不可調和的。上等人的目標是保持他們的地位。中等人的目標是與上等人交換地位。而下等人總是勞累之極，因此偶爾才會估計日常生活之外的事情，而如果他們有目標的話，那麼就是取消等級區別，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

奧威爾的預言無數次得到印證。大革命爆發後，舊的社會被打破。起初，社會大同，一片平等。慢慢地，階級分化再次恢復，再次出現貧富差距加大、階級固化、社會不公等等現象。

雖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但我相信歷史應該是一條螺旋上升的曲線——雖有曲折反覆，但文明總在進步，新的時代，改革不應該再伴隨著動蕩，而應以理性有序的方式進行。

結果平等雖然並不現實，但機會平等應該得到保障。

平等的真義就在於機會平等。每個人無論出身如何，都能擁有平等的權利和發展機會，並且在公平的規則下自由競爭。這才能推動社會的進步。

從特拉維夫的海灘回憶起當年的心境，又從包豪斯建築聯想到了社會的公平與正義，話題與思維在發散。

···

離開巴以地區前的一個星期，我再次去了特拉維夫，再次去了海邊。

7月的海邊陽光強烈，我一個人沿著沙灘走了很久。

站在海邊，雙腳埋進被太陽曬得溫熱的細沙。

總一些浪頭會涌得很高，把我的雙腳打濕。

我愛這個遊戲。

那一刻，此前心情無論如何，都終會漸漸平靜下來。

我在海邊又度過了快樂的一天。

逃離與反抗，總覺得電影《飛越瘋人院》中的主題和情節，曾經出現在了我的生活中。

不可思議，卻又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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