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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群文閱讀

特約撰稿人:張彥

春,漢語漢字,音chun,會意。甲骨文字形,從艹(木),草木春時生長;中間是「屯」字,似草木破土而出,土上臃腫部分,即剛破土的胚芽形,表示春季萬木生長。「屯」亦兼作聲符。小篆字形,隸變以後,除「日」之外,其他部分都看不出來了。春天是生機勃勃、萬物復甦的季節。無數文人墨客曾經描繪、讚美過春天。但不同的人面對春天的景和物卻有不同的抒懷手法,也會有不同感觸和感悟。正所謂:「覽物之情,得無異乎?」讓我們一起品讀名篇,披文入情,發現文章的異乎尋常的情思吧!

一日的春光

冰心

去年冬末,我給一位遠方的朋友寫信,曾說我要盡量的吞咽今年北平的春天。

今年北平的春天來的特別的晚,而且在還不知春在哪裡的時候,抬頭忽見黃塵中綠葉成陰,柳絮亂飛,才曉得在厚厚的塵沙黃幕之後,春還未曾露面,已悄悄的遠行了。

天下事都是如此——

去年冬天是特別地冷,也顯得特別地長。每天夜裡,燈下孤坐,聽著撲窗怒號的朔風,小樓震動,覺得身上心裡都沒有一絲暖氣。一冬來,一切的快樂、活潑、力量和生命,似乎都凍得蜷伏在每一個細胞的深處。我無聊地安慰自己說:「等著罷,冬天來了,春天還能很遠么?」

然而這狂風、大雪,冬天的行列,排得意外地長,似乎沒有完盡的時候。有一天看見湖上冰軟了,我的心頓然歡喜,說:「春天來了!」當天夜裡,北風又捲起漫天匝地的黃沙,憤怒的撲著我的窗戶,把我心中的春意又吹得四散。有一天看見柳梢嫩黃了,那天的下午,又不住地下著不成雪的冷雨,黃昏時節,嚴冬的衣服,又披上了身。

九十天看看過盡——我不信了春天!

幾位朋友說:「到大覺寺看杏花去罷。」雖然我的心中始終未曾得到春的消息,卻也跟著大家去了。到了管家嶺,撲面的風塵里,幾百棵杏樹枝頭,一望已儘是殘花敗蕊;轉到了大工,向陽的山谷之中,還有幾株盛開的紅杏,然而盛開中氣力已盡,不是那滿樹濃紅、花蕊相間的情態了。

我想,「春去了就去了罷!」歸途中心裡倒也坦然,這坦然中是三分悼惜,七分憎嫌,總之,我不信春天了。

4月30日的下午,有位朋友約我到掛甲屯吳家花園看海棠,「且喜天氣晴明」——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是九十春光中惟一的春天--海棠花又是我所深愛的,就欣然地答應了。

東坡恨海棠無香,我卻以為若是香得不妙,寧可無香。我的院里栽了幾棵丁香和珍珠梅,夏天還有玉簪,秋天還有菊花,栽後都很後悔。因為這些花香,都使我頭痛,不能折來養在屋裡。所以有香的花中,我只愛蘭花、桂花、香豆花和玫瑰,無香的花中,海棠要算我最喜歡的了。

海棠是淺淺的紅,紅得「樂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傷」,又有滿樹的綠葉掩映著,穠纖適中,像一個天真、健美、歡悅的少女,同是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斜陽里,我正對著那幾樹繁花坐下。

春在眼前了!

這四棵海棠在懷馨堂前,北邊的那兩棵較大,高出堂檐約五六尺。花後是響晴蔚藍的天,淡淡的半圓的月,遙俯樹梢。這四棵樹上,有千千萬萬玲瓏嬌艷的花朵,亂烘烘地在繁枝上擠著開……

看見過幼稚園放學沒有?從小小的門裡,擠著的跳出湧出使人眼花繚亂的一大群的快樂、活潑、力量、生命;這一大群跳著涌著的分散在極大的周圍,在生的季候里做成了永遠的春天!

那在海棠枝上賣力的春,使我當時有同樣的感覺。

一春來對於春的憎嫌,這時都消失了。喜悅地仰首,眼前是爛漫的春,驕奢的春,光艷的春--似乎春在九十日來無數的徘徊瞻顧,百就千攔,只為的是今日在此樹枝頭,快意恣情的一放!

看得恰到好處,便辭謝了主人回來。這春天吞咽得口有餘香!過了三四天,又有友人來約同去,我卻回絕了。今年到處尋春,總是太晚,我知道那時若去,已是「落紅萬點愁如海」,春來蕭索如斯,大不必去惹那如海的愁緒。

雖然九十天中,只有一日的春光,而對於春天,似乎已得了酬報,不再怨恨憎嫌了。只是滿意之餘,還覺得有些遺憾,如同小孩子打架後相尋,大家忍不住回嗔作喜,卻又不肯即時言歸於好,只背著臉,低著頭,撅著嘴說:「早知道你又來哄我找我,當初又何必把我冰在那裡呢?這世道!唉!」(選自《冰心散文集》)

【點讀】

文章開頭「我要盡量地吞咽今年北平的春天。」一句中,作者將「吞咽」一詞移用到「春天」上,可見作者盼春的心情非常急切,作者想盡情地享受春天。可是文中卻反覆說:「我不信了春天」,因為作者苦苦等待春天,春天卻遲遲不來,許多次春天剛一露面,就被寒風冷雨驅散,到處尋找春天,卻發現春天早已遠逝。作者採用了欲揚先抑的手法,先前「不信了春天」到後來讚美一日春光。「一日的春光」爛漫、驕奢、光艷、使作者感受到快樂、活潑、力量和生命。這「一日的春光」,酬報了作者九十日的苦苦的等待,作者也不再怨恨春天了。

總有那一片蛙鳴

古清生

在南國的時候,我的窗前有那麼一塊低洼的草地,春天的日子來臨,它便會生長許多的小草,甚至開出一些小小的花朵,招引一些蜜蜂在那裡抖著金翅嗡嗡地飛。許多小孩子,很喜歡在那塊草地上採花或者玩一些他們認為好玩的遊戲。這樣的日子總是很溫馨的,因為陽光、花草和小孩子們,足以把春天裝點得美麗而又親切,讓人忍不住掩卷,心馳神往。但是在五月的時節,就會有一場場的雨水降臨,雨水把草地旁的冬青樹洗得很綠,那種很清涼的綠,並且注滿整個的草地。於是孩子們用紙折起小小的潔白的紙船,來到草地那片水窪子上,啟航他們的小小的夢想。

唯有月夜,那塊草地是完全屬於我的。這時候夜安睡了,一輪皎潔的月兒來到水窪子上,映得那水好一片白。在白水之上,忽然有不知來於何處的小蛙,歡快地跌跌地跳躍,彷彿是要把那一輪月兒從水中端詳個究竟,或者坐在月兒之上,讓月兒浮托它走。小蛙們如同孩子,待它們遊戲得盡情的時候,就一齊坐在水上唱歌。那就是在我的生命中離不去的蛙聲了。慣於在夜裡讀書和寫作的我,就極愛著那一扇窗,起起伏伏的蛙聲,能讓我的思緒飄浮,進入這樣一個季節深處。

但我卻沒有了南國的那一扇窗子,羈旅北京的日子,我的窗前,縱是也有這樣一塊草地,一簇綠柳,在春天的陽光里,還會有一樹杏花裝點。但是北國沒有雨季,我看不到小孩子們摺紙船的情景。北京是要到七月或者八月才會有雨,那是槐花開放的時節了。北京的雨會與槐花下了一街,一街的槐花雨把整個日子都流淌得芬芬芳芳,但即是這樣的雨,仍不會積上一窪水,引來天使一般的小蛙,所以即使雨後有月,她也在這芬芳里找不到棲落和梳洗的地方。

我固執地想,如是北京的槐花雨能夠積成一個窪子,這樣一個清淺的瀰漫著槐花芬芳的水窪子,有一輪皎月把水映得銀銀的白,有一群天使般的小蛙,它們圍著月兒唱歌,那該是多麼的好啊。我常常在雨後的北京的夜裡出走,我以為我是能夠找到這樣一個地方的,它就在某一扇窗下,甚至那窗前也有一個痴情展卷的學子,甚至水邊,還留著孩童戲水的赤足的腳印。可是,我的出走,卻並沒有找到這樣一個地方,我想終歸是有這樣一個地方的,是我沒有找見它罷了。

居京的月夜,於我它是散文化的時光,我在鍵盤上演繹著一個個的夢,情至深處,會忽然在某一段落,浮起一片蛙聲,是南國的春宵里那天真爛漫的蛙鳴,初是淺淺低低的幾聲,孤獨而悠遠,漸漸地匯合起蛙的合唱,且愈來愈臨近我的窗,彷彿就在那一簇柳下。此時人便恍惚地進入以往的時光,一顆羈旅中的心,忽然的一熱,為之深深的感動。但待我有心凝神細細地聆聽,卻發現窗外是一片寂靜,靜得月的清輝飄落到柳葉兒上發出的細小的沙沙聲都能夠聽到,只是沒有了蛙聲。哦,此時的我,這才感到深深的失落,原來那一片蛙聲,它源於我的夢裡,或者說,是那永遠也拂不去的幻聽了。

春天的今夜,便又是這樣,我打開了電腦,輕輕地敲出一段懷想的文字,不覺間窗外就有了一片蛙聲,是如許的親切,如許的溫馨,它拂動著春夜的暖風,沿了情感的脈絡縷縷入心。然我猛然地覺醒,卻分明是,寂夜無邊!人不由得發現,那暖暖的一縷情思,竟也就化成兩滴浸冷的淚珠,冰凌般的掛在兩腮。

(選自《漂泊者的晚宴》作家出版社)

【點讀】

文章起筆先寫南國窗前的春日風光,渲染春日故鄉溫馨的氛圍,為下文寫蛙鳴作鋪墊。北國沒有雨季,和故鄉溫馨的氛圍形成對比:即使下了槐花雨也不會積上一窪水引來小蛙,因為蛙鳴源於羈旅遊子的心靈深處。「總有那一片蛙聲」意味著那蛙聲只是作者自己夢裡的蛙聲,是永遠也拂不去的幻聽,是作者故鄉生活中一種難以忘記的聲音。無論何地,春夜的晚上,作者總會回憶起生命中離不開的蛙聲,因為蛙聲寄託了羈旅遊子強烈的思鄉之情。

北平的春天

周作人

北平的春天似乎已經開始了,雖然我還不大覺得。立春已過了十天,現在是六九六十三的起頭了,布袖攤在兩肩,窮人該有欣欣向榮之意。光緒甲辰即一九0四年小除那時我在江南水師學堂曾作一詩云:

「一年倏就除,風物何凄緊。百歲良悠悠,向日催人盡。既不為大椿,便應如朝菌。一死息群生,何處問靈蠢。」但是第二天除夕我又做了這樣一首云:

「東風三月煙花好,涼意千山雲樹幽,冬最無情今歸去,明朝又得及春遊,」這詩是一樣的不成東西,不過可以表示我總是很愛春天的。春天有什麼好呢,要講他的力量及其道德的意義,最好去查盲詩人愛羅先河的抒情詩的演說,那篇世界語原稿是由我筆錄,譯本也是我寫的,所以約略都還記得,但是這裡謄錄自然也更可不必了。春天的是官能的美,是要去直接領略的,關門歌頌一無是處,所以這裡抽象的話暫且割愛。

且說我自己的關於春的經驗,都是與游有相關的。古人雖說以鳥鳴春,但我覺得還是在別方面更感到春的印象,即是水與花木。迂闊的說一句,或者這正是活物的根本的緣故罷。小時候,在春天總有些出遊的機會,掃墓與香市是主要的兩件事,而通行只有水路,所在又多是山上野外,那麼這水與花木自然就不會缺少的。

香市是公眾的行事,禹廟南鎮香爐峰為其代表。掃墓是私家的,會稽的烏石頭調馬場等地方至今在我的記憶中還是一種代表的春景。庚子年三月十六日的日記云:

「晨坐船出東郭門,挽纖行十里,至繞門山,今稱東湖,為陶心雲先生所創修,堤計長二百丈,皆植千葉桃垂柳及女貞子各樹,遊人頗多。又三十里至富盛埠,乘兜橋過市行三里許,越嶺,約千餘級。山中映山紅牛郎花甚多,又有蕉藤數株,著花蔚藍色,狀如豆花,結實即刀豆也,可入葯。路皆竹林,竹吻之出土者粗於碗口而長僅二三寸,頗為可觀。忽聞有聲如雞鳴,閣閣然,山谷皆響,問之轎夫,雲系雉雞叫也。又二里許過一溪,闊數丈,水沒及肝,界者亂流而渡,水中圓石顆顆,大如鵝卵,整潔可喜。行一二里至墓所,松柏夾道,頗稱閎壯。方祭時,小雨籟籟落衣袂間,幸即晴霧。下山午餐,下午開船。將進城門,忽天色如墨,雷電並作,大雨傾注,至家不息。」

舊事重提,本來沒有多大意思,這裡只是舉個例子,說明我春遊的觀念而已。我們本是水鄉的居民,平常對於水不覺得怎麼新奇,要去臨流賞玩一番,可是生平與水太相習了,自有一種情分,彷彿覺得生活的美與悅樂之背景里都有水在,由水而生的草木次之,禽蟲又次之。我非不喜禽蟲,但它總離不了草木,不但是吃食,也實是必要的寄託,蓋即使以鳥鳴春,這鳴也得在枝頭或草原上才好,若是雕籠金鎖,無論怎樣的鳴得起勁,總使人聽了索然興盡也。

話休煩絮。到底北京的春天怎麼樣了呢,老實說,我住在北京和北平已將二十年,不可謂不久矣,對於春遊卻並無什麼經驗。妙峰山雖熱鬧,尚無暇瞻仰,清明郊遊只有野哭可聽耳。北平缺少水氣,使春光減了成色,而氣候變化稍劇,春天似不曾獨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頭,亦不妨稱為冬的尾,總之風和日暖讓我們著了單抬可以隨意倘佯的時候是極少,剛覺得不冷就要熱了起來了。不過這春的季候自然還是有的。第一,冬之後明明是春,且不說節氣上的立春也已過了。第二,生物的發生當然是春的證據,牛山和尚詩云,春叫貓兒貓叫春,是也。人在春天卻只是懶散,雅人稱曰春困,這似乎是別一種表示。所以北平到底還是有他的春天,不過太慌張一點了,又欠腴潤一點,叫人有時來不及嘗他的味兒,有時嘗了覺得稍枯燥了,雖然名字還叫作春天,但是實在就把他當作冬的尾,要不然便是夏的頭,反正這兩者在表面上雖差得遠,實際上對於不大承認他是春天原是一樣的。我倒還是愛北平的冬天。春天總是故鄉的有意思,雖然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現在怎麼樣我不知道。至於冬天,就是三四十年前的故鄉的冬天我也不喜歡:那些手腳生凍瘃,半夜裡醒過來像是懸空掛著似的上下四旁都是冷氣的感覺,很不好受,在北平的紙糊過的屋子裡就不會有的。在屋裡不苦寒,冬天便有一種好處,可以讓人家作事:手不僵凍,不必炙硯呵筆,於我們寫文章的人大有利益。北平雖幾乎沒有春天,我並無什麼不滿意,蓋吾以冬讀代春遊之樂久矣。

(選自周作人《風雨談》)

【點讀】

作者有閑談起筆,以散淡的筆調由「春」聊到「春遊」的話題上來,接著引用日記來說明自己「春遊的觀念」——春天是一種官能的美,要以五官直接去領略,所以感受春天就要去春遊,而春遊又必須跟水與花草樹木有直接的聯繫。作者明要寫「北平的春天」,可卻把目光投向了北平的冬天。全文以春遊始,以冬讀結,打破了讀者的閱讀慣性,使文章產生了波瀾。而作者用懷舊的筆調直接敘寫幼時紹興鄉村的春天美景,表現了他崇尚自然、悠閑超脫的思想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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