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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詩人偶像的 3 種形態

在今年 4 月 23 日世界讀書日,單向空間遠赴秦皇島的大海邊,與阿那亞聯合打造了以「孤獨及其所創造的」為主題的「駐館創作計劃」。

第一期嘉賓是曾獲第三屆單向街·書店文學獎年度致敬者的詩人黃燦然。自 2014 年從大公報辭職後,黃燦然搬到深圳背洞村,潛心做隨筆及詩歌的譯著。在駐館結束的分享會上,他避開談論在駐館期間的翻譯工作,聊了聊在他文字創作中的三類偶像。詩人眼裡的偶像,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樣。

「孤獨及其所創造的」,黃燦然篇

在一場創作分享會上,黃燦然坦言,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來到秦皇島的「孤獨圖書館」,出現在這場活動之中,他甚至都記不得分享會原定的那句很長的主題。然而,如他所言,「這個世界總有很多很奇妙的東西」,把人們帶到一個相同的地點。

由單向空間與阿那亞聯合推出的「駐館創作計劃」——「大海、異鄉、孤獨」,圍觀一場事先張揚的創作,便是這場 「從秦皇島到美索不達米亞:來自古波斯的詩意」沙龍活動的「始作俑者」。駐館期間,詩人在「孤獨圖書館」二樓的書房內,開啟了伊朗導演阿巴斯編選的古波斯詩歌集的翻譯。出人意料的是,在駐館結束的分享會上,他卻並未談論這段經歷,而是聊了聊自己在創作與翻譯上的榜樣,他的「偶像」們。

單向空間 x 阿那亞「駐館創作計劃」第一期駐館創作者:詩人、翻譯家黃燦然

耶穌與佛

「一個是生,一個是死。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為別人。」

1989 年至 1992 年期間,我二十多、三十歲的時候,兩個宗教人物對我的影響特別大。有一本大陸出版的書,是關於耶穌,尤其是《新約》。雖然是介紹的名目,但是它大段大段地引用了《新約》的摘錄。當時看得我很感動,從此耶穌成為了我生命中經常去想的一個人。

《新約聖經》是基督教「《聖經》全書」里繼《舊約聖經》之後的其餘部分,強調耶穌的身份、生平和地位。

再往後一些,我在香港的《大公報》工作。有個同事,他是做校對的,跟我同一個宿舍。他以前好像做過黑社會,後來信佛了,也吃素。因為我生病了,他就經常勸我讀點佛經。我很偶然地從他的書架上拿到一本佛傳。書是誰寫的,書名是什麼,我都忘記了,這個同事也失去聯繫,去了別的地方。

很奇怪,這兩本書具體的書名我都不知道,但是後來它們一直影響著我。

《大公報》是中國發行時間最長的中文報紙之一,創刊於 1902 年的天津法租界,至今已有百年歷史。

這一時期結束之後,大概在我四十來歲的時候,迎來這麼一個關頭,我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與工作的意義。正是在這個關頭,我發現,佛跟耶穌雖然差異很大,佛是來自上層的王子,耶穌來自於底層。佛呢,因為他突然悟到,就決定留下來傳教,普度眾生;耶穌,他是上十字架。一個是生,一個是死,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為別人。

想到這點的時候,我突然有所悟:我可以什麼都不管了,來做點為別人的事情,什麼都不計較。詩歌是隱形的東西,而翻譯是比較可見的,正因為這樣,它沒有什麼物質、甚至精神的東西。但是,它讓我不再去想工作、翻譯、其他的亂七八糟的問題,我就用行動來做事情,這樣生活就變得簡單,思想也變得很簡單。

黃燦然在活動現場,講述杜甫對他的影響。

杜甫

「他的倒霉剛好是他的幸運」

我大學的時候讀過杜甫的詩,當時很感動。但真正讓我對他感興趣的轉折點,是馮至的《杜甫傳》。我是在香港一個書店的舊書架上看到這本書,出版於五十年代,還是豎排排版。後來好幾次碰到,我就買來送給朋友。書里有很多關於杜甫的苦難的描寫,並且沒有虛構的成份。書是很小、很薄的一本,因為這樣,我開始系統地讀杜甫。最終,我在詩歌上也有了一個大的領悟。

《杜甫傳》

作者:馮至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應該怎麼寫詩呢?

在劉寬拍的那部紀錄片里,有我讀詩的片段。當時我腰椎有問題,所以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非常辛苦,我需要調整身體來讀詩。正是因為這樣,我讀的時候有一種很自然甚至很無助的狀態,這時候我才第一次發現,我可以讀得這麼好。這個「好」不是說發音很准,正好相反,它是要突破這些。

像我們南方人,讀詩用普通話,人家會計較你讀得準不準。問題是,當我自己讀出那首詩,我才發現,要讀好一首詩可能要比寫好幾首、幾十首詩還困難,因為那是一種比靈感還難得的時刻,進入一種極端的最自然的完全沒有標準的狀態。寫詩也這樣,大部分人寫詩是為了符合一個標準,寫出「好詩」。直到有一天我們突然遇到危機,顧不得用別人的標準、別人眼中的好詩來寫詩的時候,真正的詩才會產生。

好多小城市裡面,原來說話都是方言腔,現在再也聽不到了。我前不久回老家,我們那種地方的普通話是最不標準的,但是小孩子說的都是標準普通話。我突然發現,我說的這種帶著廣普、閩普的普通話,已經快滅絕了,過一兩代就沒有了。我們寫詩的時候,按別人的方式來寫,然後到了某個節點,可能是機緣巧合、或者社會外部的繁衍變遷,你會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東西才是最寶貴的。你的心理、你的精神、那種忘不掉的、刪除不了的、個性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黃燦然和他的洞背

杜甫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去到哪裡寫到哪裡,有什麼話就說什麼。

現在看杜甫是最偉大的詩人,但在當時沒有幾個人認識他,年輕的同事在背後嘲笑他。他很符合早些年大眾心目中的詩人形象:窮困潦倒又可笑的樣子。但是,詩人恰恰應該被最偉大的詩歌時代拋棄,他才能真正成為最偉大的詩人。杜甫的詩,經歷了三四百年,才完全奠定了他最終的地位,這是非常長遠的過程。我所理解的杜甫,他的倒霉剛好是他的幸運。碰到倒霉的事,一輩子都很艱苦,正是在這種完全沒有觀念和束縛的狀態,最終就成了他的偉大。

他多麼渺小,相對於他的詩歌;

他的生平捉襟見肘,像他的生活,

只給我們留下一個襤褸的形象,

叫無憂者發愁,痛苦者堅強。

上天要他高尚,所以讓他平凡,

他的日子像白米,每粒都是艱難。

漢語的靈魂要尋找恰當的載體,

而這個流亡者正是他安穩的家。

歷史跟他相比,只是一段插曲,

戰爭若知道他,定會停止干戈;

痛苦,也要在他身上尋找深度。

上天賦予他不起眼的軀殼,

裝著山川、風物、喪亂和愛,

讓他一個人活出一個時代。

《杜甫》

——由黃燦然寫於二十年前

活動當天( 4 月 30 日)的紀念版單向歷,上面印有《杜甫》的最後一句。

拉金、佩索阿、卡瓦菲斯

「一輩子就生活在一個地方」

佩索阿與卡瓦菲斯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詩人,拉金是二十世紀後半葉最受歡迎和影響最大的英國詩人。他們三個人有個特點:待在一個地方,基本上不出外旅行。卡瓦菲斯和拉金都是頂著現代主義的風暴、能站穩腳跟的詩人。他們無所求,只專註於寫自己的東西,根本不理會潮流,最後確立了自身非常獨特的東西。

你說:「我要去另一個國家,另一片海岸,

尋找另一個比這裡好的城市。

無論我做什麼,結果總是事與願違。

而我的心靈被埋沒,好像一件死去的東西。

我枯竭的思想還能在這個地方維持多久?

無論我往哪裡轉,無論我往哪裡瞧,

我看到的都是我生命的黑色廢墟,在這裡,

我虛度了很多年時光,很多年完全被我毀掉了。」

你不會找到一個新的國家,不會找到另一片海岸。

這個城市會永遠跟著你。你會走在同樣的街道上,

衰老在同樣熟悉的地方,白髮蒼蒼在同樣這些屋子裡。

你會永遠發現自己還是在這個城市裡。不要對別處的事物

抱什麼希望:那裡沒有你的船,那裡沒有你的路。

就像你已經在這裡,在這個小小角落浪費了你的生命,

你也已經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毀掉了它。

《城市》

——卡瓦菲斯 著,黃燦然 譯

卡瓦菲斯( C.P.Cavafy ,1863 - 1933 ),希臘現代詩人。生於埃及亞歷山大,少年時代曾在英國待過七年,後來除若干次出國旅行和治病外,都生活在亞歷山大。

《城市》這首詩,其實是卡瓦菲斯為自己人生寫的一個宣言。包括佩索阿與拉金,他們大概是懷著同樣的心態,來看待他們的生命與創作。不得不承認,我在香港生活的時候,也是同樣的心態。這看起來很悲觀,其實很積極,因為它讓一個人真正安於自己創作的現狀,安於自己對世界的感受,不必去外求。

「有人說我是一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我想這更多的是指我在文學上的榜樣,像卡瓦菲斯、佩索阿、拉金,大半輩子都是沉默的,待在一個地方,不出門,自己干自己的事。比如杜甫,顛沛流離。這些人對我是榜樣,也是安慰。」

——黃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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