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鎖住的女人
文/涵露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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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走，別和這個小狐狸精說話。」一個老太太像躲瘟疫一般拉走了自己的孫子，就在剛才，那個小男孩正興高采烈地向林秀展示自己剛捕捉到的蝴蝶，他們正在討論蝴蝶的翅膀有幾種顏色。
那一年，林秀七歲。
從小，林秀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無論走到哪裡，總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罵她是小狐狸。
這一切都源於自己的母親，母親長著一張和明星一樣漂亮的臉，還有一頭烏黑亮麗的披肩長發，但在封閉落後的農村，美麗卻成了一種不可饒恕的原罪。
幾乎所有的女人都覺得，林秀母親有勾引自己男人的潛在威脅，所以看她的眼神里永遠都充滿著敵意，時不時還會說不堪入耳的話擠兌母親，因此母親總是很少出門。
只是林秀當時年紀還小，免不了貪玩，但她幾乎每次都是哭著回去的，那些孩子也會學著大人罵她小狐狸精，還會合起伙來欺負她。
林秀其實也覺得納悶，母親那樣一個美人，怎麼會嫁給皮膚黝黑、其貌不揚的父親，而且父親經常會在喝醉酒以後，把母親關在房間里打，別人家打架，還會有鄰居去勸架，但每次家暴，不僅沒人去勸父親，還會變相夸父親打得好，說母親這樣的狐狸精就得收拾，省得去外面勾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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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大一些以後，才得知了真相，原來母親當年喜歡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也喜歡她，但外公為了收父親的彩禮給舅舅蓋新房，硬是五花大綁地把母親塞進了花轎。
母親嫁過來以後，父親怕母親會逃跑，特意找人在窗戶上裝了鐵柵欄，白天出去幹活的時候，便把母親鎖在屋裡，那樣的日子，就像坐牢。
就在母親受不了折磨，要尋短見時，竟發現自己懷孕了，林秀的到來重新燃起了母親活下去的勇氣。
和母親相好的男人準備到外地打工，想帶著母親一起私奔，但母親捨不得拋下林秀，所以就沒走，男人臨走那晚，兩人在村頭的河邊坐著說了好久的話，儘管什麼都沒發生，甚至連個擁抱都沒有，但還是被好事者撞見，並把這個消息敲鑼打鼓地散布了出去。
那一晚，母親回去時，父親二話沒說，拿著板凳就往母親頭上砸，母親的頭上立刻鮮血直流，但父親並沒因此停下來，像一頭髮瘋的獅子一樣用腳狠狠地踹母親，那些堵在門口看熱鬧的人覺得這樣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這才上前勸了架。
那之後，父親隔三差五地就找理由打母親，菜太淡了，洗澡水太燙了，母親那張好看的臉，永遠都有各種各樣的淤青。
後來，村裡人對母親的謾罵很快就在林秀出落得愈發俊俏之後，轉移到了林秀身上。
林秀和母親一樣，都長了一副俏面孔，而且發育得早，中學時，胸脯就已經鼓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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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十七歲的時候，有個笑起來很好看的男孩說喜歡她，林秀的春心在那個夏天盛開了。那段日子，連每次村裡人揶揄她「一副狐媚樣」，她也不生氣了，她反而為自己的美貌暗自竊喜。
但之後一個晚上，林秀哭哭啼啼地從學校回到了家，一到家，正在吃飯的父母看著林秀，察覺出了異樣，父親粗暴地問道「怎麼回事？」
本就哆嗦的林秀哆嗦得更厲害了，一直哭，母親見狀對父親說道「讓我來和她談吧。」
父親聽後十分惱火，上去就扇了母親一巴掌，因為太用力，母親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巴掌印。
林秀嚇得趕緊說道「我說，我說，你別打媽媽了。」母親心疼地一把抱住了林秀，林秀覺得母親的擁抱太溫暖，一下子放聲痛哭起來，斷斷續續地說了整件事原委，原來那個喜歡她的男孩，居然準備輕薄她，她極力反抗才逃掉，林秀最後說了句「我不想再去上學了。」
母親聽後說道「別怕，我和你去找老師。」
父親聽後一把攔住了母親「女孩子，不上學就不去好了，再說了，這事傳出去，得多丟人，非得讓全村人都知道我們家又出了一個小狐狸精嗎？」
林秀做夢都沒想到，那個一向低眉順眼的母親，竟然反駁了父親，她迎著父親的目光，堅定地說道「女兒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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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母親帶林秀在鎮上小旅館裡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帶林秀去了學校，但走到學校門口，林秀的腳步便慢了下來。
林秀說「我還是不敢去，我怕被同學們說閑話。」
母親回道「村裡人不也一直說閑話，你不理會就好了。」
「那不一樣。」
「既然是閑話，就都是一樣的。」
林秀突然就惱火了，沖著母親喊道「爸爸一直都打你，你不也是一直都受著，你現在為何要逼著我去面對這件事，我不敢去學校，我要回家。」說完，便準備往回走。
但林秀沒走幾步，身後的母親便回道「你只要肯去學校，我今天就回去和你爸爸提離婚。」
林秀轉頭看了母親一眼，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父親有一次把她的胳膊都打骨折了，她都沒說過要離婚。
最後，在林秀母親的堅持下，學校處罰了那個欲行不軌男同學，林秀也重新回到了學校，母親也真的踐行承諾，和父親離了婚。
之後，林秀上大學，接著畢業、工作，工作幾年後，又遇到了一個喜歡的男人，男人向她表白那天，林秀給母親打了電話「媽，謝謝你，當年如果不是你給了我重新回到學校的勇氣，我根本就不會擁有現在的生活，也不會遇到他，當時，我差點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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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後，林秀母親一個人站在窗檯，滿足而又欣慰地看向遠方，似乎已經看到了林秀未來的幸福。
當年，林秀外公為了給舅舅蓋新房，堅持要母親嫁給父親，因為父親願意出一筆不菲的彩禮，雖然那筆彩禮一大半都是借的，這也意味著，結婚以後要母親跟著父親一起還債，但外公顯然管不了那麼多了，對他來說，早點給兒子蓋新房娶媳婦，才是要緊大事。
母親因為不肯嫁，絕食、逃跑這些法子都用過，最後，外公和父親合謀用了狠招，給母親下了葯，母親在上花轎之前，便被父親佔了身子。
母親當年覺得，自己身子已經不清白了，配不上那個心愛的人，但儘管如此，母親還是不願意跟父親過日子，她心裡恨透了父親，但母親的逃跑計劃，在懷孕以後，便擱淺了。
那年，當她得知林秀差點遭受侵犯時，心像錐子扎一樣地痛，但她知道，如果不讓林秀邁過那個坎，林秀就要和她當年一樣悲屈、妥協地活著。
當年，她沒有鼓起抗爭的勇氣，但為了女兒，她願意勇敢一回。
父親一開始不願意離婚，但母親說，要是他不答應，就報警說他當年強姦了自己。
幾年後的一天，林秀去看母親的時候，當年那個叔叔正透過老花鏡給母親穿針線，叔叔眼睛也看得不太清楚，穿了好幾次才把線傳到針眼裡，那一刻，林秀竟第一次在母親臉上看到了一種歲月靜好。叔叔的老伴前兩年得病走了，打聽到母親也離了婚，所以隔著千山萬水找到了母親。
母親和叔叔看到自己進來，都有些難為情，母親吞吞吐吐地介紹道「這是你叔叔，當年.......」叔叔拘謹地站在一旁，沖著林秀討好似地笑。
母親還沒說完，林秀便熱情地上前打了招呼「叔叔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那天飯後，母親在廚房裡洗碗，林秀和母親小聲地聊到「我們單位最近和媒體聯合舉辦了一場老年人集體婚禮，要不我給你和叔叔報個名吧。」
母親正在洗碗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我們，我們不是......」
林秀打斷母親道「是我，我想讓你幸福。」
母親聽後，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我一直怕你不答應，沒敢提。要是你沒意見，我們叫上你叔叔家的孩子，大家一起吃頓飯就行了。」
林秀說「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幹嘛藏著掖著，得辦得隆重體面才行。」
母親聽後，欣喜得差點熱淚盈眶「都聽你的。」
其實，林秀非得讓母親辦這麼一場婚禮，就是要用婚禮堵住身邊人的閑言碎語，雖然她早就離開了家鄉，不會再有人因為她長得漂亮而罵她是狐狸精，但任何地方都不乏愛說閑話的人。
所以，母親一直沒敢和叔叔在一起，就是怕旁人說閑話，也怕旁人說林秀的閑話。
但當初林秀差點遭受侵犯時，是母親給她撐起了一片天，也撐起了她的生活，現在，林秀也想做一回母親的守護神，就像母親從小到大，保護她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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