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路過未來》的導演李睿珺，看國內青年導演的生存現狀

最新 05-24

看過李睿珺導演的《路過未來》，感覺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能享盡榮華富貴，有些人卻命中注定命如草芥。最令人心灰意冷的還是舉步維艱後的雪上加霜。一個人，難道連通過勤實付出改變自己命運的資格都沒有嗎，然而，至少，《路過未來》中的耀婷就沒有。

耀婷祖籍甘肅，她和妹妹在深圳出生長大，是沒有深圳戶口的深圳人。08年金融海嘯後，這個依靠代工生產走向繁華的城市結束了29年的狂飆突進，步入經濟寒冬。

許多工廠大量裁員，耀婷的父母也不幸成為其中的兩位，原本省吃儉用卻其樂融融的生活不復存在，單是一月三千的房租就讓這個家庭捉襟見肘。

思來想去，父母還是決定回甘肅老家。

然而，農民工和農民雖然只差一個字，但生活方式卻迥然不同。想從在外打拚退回到面朝黃土背朝天，不僅有技藝上的生疏，更有心理上的落差。

而溫順乖巧的耀婷對此也心知肚明。她知道：當年正是因為自己的肝移植手術，家裡著手買房的計劃才宣告落空。

耀婷為了卻內心愧疚，也為父母居有定所，她毅然加入房奴一族，但多年積蓄在巨額首付面前實在杯水車薪，而伴隨工廠效益的每況愈下，無薪休假時有發生，閑暇時間越來越多，財力狀況也越來越差。無奈之下，耀婷和工友加入了試藥志願者的行列。

新葯上市前，先要進行臨床試驗，這其中的風險自然不言而喻，但錢多、速來也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醫院規定：試藥周期必須相隔三個月，但在暴利面前，志願者的僥倖，中介的貪婪，使這一行為規範形同虛設。

而耀婷當然不是無知者無畏，只是在生存第一、健康第二的處境中別無選擇而已。

然而，在多次無規律試藥後，耀婷由來已久的肝病再次劇烈爆發。

但《路過未來》的巧妙之處就在於，片中那位名叫「新民」的試藥中介居然是耀婷朝思暮想的網友，兩人雖未謀面，但在虛擬世界裡早已成為彼此的精神支柱。

在發現自己在世間唯一的在乎就是自己的客戶，而最愛卻慘遭自己毒手後，強烈的自責令新民第三次體會到什麼是失去，第一次是母親離家出走，第二次是父親去世。他曾經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現在卻甘願為自己的過錯背負起耀婷生命的難以承受之重。

然而，再年輕的軀體，再熾熱的內心在冰冷的現實面前也難於招架，最終，耀婷還是踏上了返鄉之旅。

在有新民護送的列車上，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她在似睡非睡間看到了不久前英年早逝的工友，就像路過了自己的未來……

賺錢不是拍電影的唯一目的，但它一定是目的之一

導演李睿珺用《路過未來》作為自己「故鄉三部曲」的延續。

與賈樟柯痴迷山西臨汾一樣，李睿珺對甘肅張掖也情有獨鍾。他的劇情長片《老驢頭》《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皆在此地展開故事講述，而《路過未來》雖然走出了甘肅，卻最終又回到了甘肅。

然而，對於，第四部作品才挺進院線的導演，李睿珺與賈樟柯的處境也頗為相似，都是牆內開花牆外香。

談起如何看待作品與觀眾的聯繫，李睿珺導演希望能夠平衡自我表達和大眾之間的需求。而在相關機構對國內青年導演生存狀態的調查中，59%的受訪者也持有此類觀點；另有18%的導演致力於服務有品位的小眾人群；而也有20%的導演則「堅持活在自我營造的世界裡」，只有3%的導演致力於服務和娛樂大眾，創作他們喜聞樂見的作品。

電影是具有文化屬性的商品，因此，賺錢絕對不是拍電影的唯一目的，但一定是目的之一。商業片可以有文藝氣質，文藝片也能有商業價值，青年導演不應該陷入孤芳自賞的怪圈，但電影也絕不應該成為斂財工具。要麼定位清晰，徜徉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要麼精耕自作之後熱烈擁抱市場，將年輕電影人的熱忱與雄心揮灑自如，在展現影像之魅的同時締造票房奇蹟。

導演處女作融資，究竟有多難？

為拍攝電影處女作《夏至》，李睿珺欠下30萬債務，融資究竟有多難，已經無需贅言。

據統計，在青年導演中，有高達38%的創作者通過自籌資金完成了首部作品，而融資周期在一年以內的比例只佔被調查者的41%。

處女作完成融資的時間佔比

然而，即使作品在獲得投資、成功立項後，也仍有夭折的可能，40%的受訪者都曾有過終止項目的經歷，其中一半就因為投資方撤資。

項目失敗的原因

直至今天，李安導演也說：資金對他永遠是個問題。無論是新人導演，還是影壇巨擘，拍電影，不差錢幾乎無從談起。先從小成本拍起，用內涵以小博大，順帶聚攏起核心受眾，在步步為營中實現財務自由。

導演最需要的是下一個詹姆斯·沙姆斯

然而，比錢更難找的是製片人。

尋找合適的製片人就像尋找最佳結婚對象，真愛難尋，專業製片人更是屈指可數，李睿珺導演也是在等待多年後，才與金牌製片人江志強合作了《路過未來》。

只用了喝碗粥的時間，江老闆就決定投資，他問李睿珺預算是多少，對方回答1000萬，之後便是一手交錢，一手奉上決策權，江老闆全程對李睿珺零干預。

一直以來，拍商業片賺錢，拍文藝片圓夢的江老闆認為：作者電影與商業電影有著本質區別，前者，導演的感受最重要。因此，在為數不多的幾次討論會上，面對安樂影業員工提出的修改意見，江老闆在會後卻輕聲告訴李導演：你認為合適，就改，不合適，就保持不變，一切由你定奪。

然而，這種高規格待遇實在可遇而不可求。

儘管在受訪者中，有接近四成表示自己性格內向，不善言辭，但在優秀製片人鳳毛麟角的現實面前，仍要自己參與社交應酬，與投資人洽談融資或闡述項目。而對於難於盈利的藝術片，製片人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所以，文藝片製片人大多都是導演的生活伴侶。

中國電影產業最缺乏哪些專業人才？

鑒於國內電影產業化時間不長，第一代優秀製片人現在大多已經成為公司掌門人，第二代製片人卻仍在孕育之中。有位八面玲瓏、未雨綢繆，同時具有敏銳藝術判斷力，並願意傾聽導演訴求的製片人當然求之不得，但在當下殘酷的境遇里，就需要導演在創作之餘還要學會推銷作品，如何講好一個故事，說得不僅是拍電影，也是拉投資。

曲線救國是為了更好救國

《路過未來》由李睿珺導演親自剪輯，而這對於許多青年導演而言，多少有些遙不可及。很多受訪者表示：創作和製作不可同日而語，不要說新人導演，哪怕是行業翹楚，也很難獲得最終剪輯權。因此，對於一位想可持續發展的導演而言，在和投資方的交涉中，要明白哪些是可以讓渡的權益，哪些則是要堅守的初衷。

張小北導演的《拓星者》被稱為「國產科幻電影的拓荒者，但已是業界翹楚的他依舊沒有獲得影片的最終剪輯權

但是萬事俱備就能無往不利嗎？創作之路之所以始終進退維谷，緣於它挑戰自我、超越自我的實質讓參與者不僅要有精湛的技藝打磨作品，更要有強大的內心消化挫敗。因此，是否能打破安全壁壘，能否在嘔心瀝血後獲得巨大成就感，它都需要青年導演有過人的自我信任與調節能力，而這些可貴品格也決定了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永遠是大浪淘沙後的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