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足球評論《神話的誕生與覆滅》：2000年歐洲杯英德大戰

天下 05-24

我這篇足球評論寫於2000年6月18日，發表在《國際航空報》上。十八年前的老文章現在看來真是時過境遷，但內在的發展規律至今仍在發揮作用。在2018年世界盃開始前，回顧歷史，展望大賽的進程，與德迷一起分享，別有一番情趣。

圖片1：改寫歷史的英格蘭前鋒希勒

北京時間6月18日凌晨，在2000年歐洲足球錦標賽中，英格蘭隊以1：0擊敗德國隊，三十四年來首次在重大國際賽事中戰勝對手，「逢德不勝」的神話頃刻間灰飛煙滅。

在體育比賽中常有「剋星」的說法，表面上體現了「陰陽五行」中「相生相剋」的辯證法，實際上不過是蒙在實力差異表面的一層陰影罷了。英德之間的恩怨體現了兩支足壇勁旅間實力此削彼漲的歷史淵源。

神話是在國際足球潮流的起伏中誕生的。

英國作為現代足球的發源地，其足球思想和技藝曾一度處於世界領先水平，並形成了以長傳沖調為基本特徵的英式打法。這種粗獷、豪放的足球理念在偏重進攻、忽視防守的年代取得了很好的實戰效果，在與技術型球隊的對抗中表現得更加實用。1966年英格蘭隊在決賽中以4：2戰勝德國隊，勇奪雷米特杯，使英式打法走到了光輝的頂點。

圖片2：英格蘭奪得1966年世界盃冠軍

然而，隨著世界足球向攻守平衡的方向發展，英式打法暴露出了套路簡單、技術呆板的弱點，逐漸淡出足壇。特別是1983年海德爾慘案發生後，英格蘭隊被國際足聯禁止參加國際比賽長達五年之久。英格蘭也因此而喪失了與國際交往、提高的外界空間。三十多年對德國隊的不勝記錄正是伴隨著英格蘭打法落伍和實力下降而降臨的。

反觀德國隊，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德國隊順應全攻全守的全新足球觀念，依靠本國球員充沛的體力和二戰後德國人特有的民族復興精神，推出了「意志足球」的獨特風格。

在技術上，強化了中後衛的進攻組織作用，誕生了貝肯鮑爾、薩默爾等世界級「自由人」；在整體打法上，依託擠壓式的積極拼搶、實用型的傳切配合、富有創造力的多點進攻以及迅猛的瞬間攻防轉換。

從1974年至1990年，德國的「意志足球」在歐洲乃至世界足壇處於領先地位。「德國戰車」在此期間兩奪世界冠軍，並多次殺入四強，憑藉銳利的進攻和良好的心理素質，創造了無數反敗為勝的經典戰例。德國隊製造的「神話」是自身實力上升和順應先進足球理念的必然結果。

圖片3：德國隊獲得1990年世界盃冠軍

神話的破滅也同樣遵循著足球自身發展的規律。

經過長時間的徘徊，英格蘭隊逐漸吸取了失敗的教訓，英超大量引進了外籍球員，包括很多注重技術的南美球員，英格蘭隊中也啟用了大量腳法細膩的隊員，如加斯科茵、希勒、歐文、貝克漢姆，在打法上強調短傳配合。

1996年歐錦賽中，英國人精妙的組織、煥然一新的多層次推進，給世界足壇帶來了新的生氣，讓世人看到了一支生機昂然的英格蘭隊。在半決賽中，英格蘭點球惜敗給德國隊，如果不是那個射失的點球，英國人完全有實力在四年前改寫恥辱的記錄。

在英格蘭實力回升的九十年代，德國隊卻從顛峰走向了谷底。過分相信經驗和傳統的德國人變得越來越保守，隊中三十歲上下的球員比比皆是，卻很少能見到新面孔，「信任」老隊員的直接後果便是德國隊在體力方面的傳統優勢喪失殆盡，90分鐘的比賽往往只能堅持60至70分鐘，而後便疲於應付，昔日強有力的快速突破和攻防轉換蕩然無存。

圖片4：2000年歐錦賽德國隊首發陣容

「意志足球」完全要仰仗意志了。德國「意志足球」的最後一次升騰恰恰就出現在1996年歐錦賽上，傷兵滿營的德國隊憑藉克林斯曼的神勇、薩默爾的堅韌和比爾霍夫的靈秀，磕磕絆絆地死裡逃生，最後竟奇蹟般地獲得了冠軍。然而，這次勝利對於昨日黃花的德國隊來說，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平心而論，2000年6月18日的英德大戰中，英格蘭的表現並不理想，在對方壓迫式的拼搶面前辦法不多，幾乎完全放棄了中場，彷彿1940年敦刻爾克撤退時一樣狼狽。

而德國隊的超水平發揮掩蓋不了進攻乏術、腳法粗糙的真實面目。動作僵硬、畏縮不前的「自由人」馬特烏斯（39歲），夢遊晃動、難覓蹤影的前鋒基爾斯滕（34歲），目光獃滯、無所適從的左前衛齊格（28歲），老邁的德國隊早已沒了披荊斬棘的颯爽英姿，倒是中場20歲的小將戴斯勒（但慌亂有餘，果敢不足）還些許給人以生機和希望。

圖片5：2000年歐錦賽英格蘭隊首發陣容

歷史並沒有辜負英格蘭的新生代。他們用細膩的腳法和精準的傳球把握住了唯一的機會，攻入了致命一球。一球落後的德國隊意志大大動搖了，曾經的自信和沉穩此時變成了無奈的長傳急攻，自亂陣腳的德國人再也無法上演「起死回生」的經典絕唱，而只能接受失敗的現實。

作為德國隊的球迷，我卻為英格蘭能取勝德國並打破「神話」而欣喜。球隊的發展總要經歷盛衰起伏的磨練，勝敗榮辱自有其不可抗拒的內在法則的左右。「神話」是人製造的，也只有靠人、靠實力結束這個亦幻亦真的「神話」。由此就不會有「工體不敗」的妄言和「逢韓必敗」的怪圈。

可能真是巧合，就在6月18日，全國足球甲A聯賽中，大連隊在工體改寫了對北京隊連續六年的不勝記錄。而此前有些記者竟還在為處在保級邊緣的北京隊渲染「工體不敗」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