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埋在沙里的鴕鳥

高一的日記本上寫著，15歲的生日願望是能交到更多朋友。

這個願望直到現在也沒有實現，看看微信列表裡寥寥三百多號人，深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真不是虛言。身邊不乏社交能手，每每在我竭力向他們表達我的羨慕時，他們總是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麼，大部分又都不認識，聯繫都不聯繫。」

我懂他們的意思：朋友嘛，貴精不貴多。

可還是難過於自己的遲疑和封閉。強烈的自我厭惡和自負在內心打架，導致我對別人的每句評價既拒絕又放在心上。無法打開自己，便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來往中逐漸試探彼此的「度」，想想都覺得累，於是也越來越懶的試，這樣一看，怪不得朋友會少。

所以一邊羨慕擁有「人設」的人，將角色深刻鎖進生活中，把自己在人群中的形象經營的妥妥噹噹，自如表演；一邊羨慕絕對自信的人，任爾東西南北風，老子的世界老子是就是上帝，不用一群蝦米教我做人。

但有時我也會懷疑自己其實並不想走出去，就如現在這樣已經夠小的圈子，有時候也會令我倦怠。時而會後悔，為什麼就沒能留住一些曾經的朋友，但也沒有絲毫敘舊的興趣和念想；煩惱於滿腹廢話傾吐給誰才不顯得「僭越」和打擾，卻也在友人發來消息時假裝不在稍後回復。

我這樣的人，大多數時候對大多數事情守口如瓶。寧願浪費半天的時間翻舊照片和聊天記錄懷念，連上廁所都在想開場白該怎麼說才妥帖，卻直到最後也不肯花掉不到十秒的時間問問屏幕對面的你近來如何。

能夠且擅長在任何一個非工作日的時候，甩掉所有種類的情緒，一個人沉默很久。像一隻鴕鳥把頭埋進沙里，假意人間蒸發，親密的人來了又走，我只在原地眨眨眼點點頭，指指不遠處的出口，也沒有心痛，只有砂礫才會哭。

深知沒有那份幸運、力量和勇氣去向自己和盤托出，有的只是十分懦弱和十二分強硬，十分怕輸和十二分假裝，天真幼稚的相信誰更在乎就是輸了，還深受張愛玲語錄的荼毒，所以絕不會比任何一方率先承認愛的存在，即便對方主動「跳井」我都得三思三思三思，未必行。

一直以來都覺得我的關係網呈一個漏斗狀，不似差序格局，我不會是那一顆被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如水波紋一般由近到遠一圈圈漸次打開的社交網。而是站在漏斗最低點，身邊的人雖然依舊以我為中心由近到遠散開，卻是帶著高度的加倍速遠離，稍有不慎我就會被漏下去，然後失去他們。

不可避免的失去是正常情況，我早以接受。

但也正因如此，我對每一個對我伸出手的人都報以一百二十萬分的感激，經常翻來覆去的想怎麼對他們好一點，方法想了一堆，但因為如上文的種種原因，大多數都沒有臨門一腳。後來有點難過的發現自己其實忽略了好人自有好人疼，有沒有我人家都一樣如魚得水，快樂快活。

於是學會對自己說，這樣也不錯，只要有人能給他們開心就好了嘛。

才沒有難過。

最近窩在宿舍，舍友聊天的時候說，感覺就算到了現在，也沒有什麼畢業的氣氛呀。我說是。忘記是在哪裡聽說的還是在哪裡看到的：「當代人不評當代事」，我覺得有道理，因為直到現在我都不能好好的總結大學這四年，得到的失去的感激的後悔的混作一團，讓人梳理不出頭緒。

我很喜歡之前刷屏的一篇文章《我在南開的孤勇歲月》（點擊可看），是一個畢業十年的學姐寫的，整篇文章特別有味道，但最喜歡的還是這一段：

景色食物必然迷人，但記憶大多還是因人而存在。

於先在的我而言，讓人難以離開的不是太過荒涼的津南和真的吃膩了的食堂，而是我依舊「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一截青春末梢，以及心裡沉甸甸的屈指可數的幾個人。

可是放不下的總有一天得放下，離不開的總有一天得離開；深深記得的總有一天會因為早被遺忘而突然想起，習以為常的總有一天因為過分陌生而被刻意掩埋。

令人害怕的是，如若四散天涯後不再找得到如你們一般的依靠，當我終於於慌亂中抬起久埋於塵沙中的頭，又將以何種心情處於四下無人之寂？

畢業是一切的結束，也是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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