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哪怕像條狗樣卑賤的活著——簡評《風箏》
毫無疑問，《風箏》是我看過的最為深刻感人的諜戰題材電視劇，沒有之一。生平第一次破天荒的竟然在網上瘋狂搜索一部電視劇的完整未刪節版。。。一部本應該以懸疑刺激燒腦為賣點的諜戰劇，竟然拍到了一個生命哲學的層次，成了一部全景式的人性的史詩片，如此的真實悲愴、波瀾起伏，實屬罕見。。。
這裡首先要說的是這部電視劇的拍攝背景。此片以國共內戰為大的歷史環境，非常真實的還原了雙方隱蔽戰線上的慘烈較量。局中局，套中套，波譎雲詭，扣人心弦。在這場戰鬥中，其實沒有真正的勝利者。在我看來，國共兩方的特工，都是這個國家的不可多得的精英人傑。這樣的精英，死一個少一個，每死一個，都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莫大損失！可悲可嘆，他們沒有倒在抵抗外侮的戰場上，卻手足骨肉相殘，慘死在自己同胞的槍口下。。。遍查史書，江山輪流坐，今年到誰家？這樣殺自己同胞的戰鬥，有意思么？我去TM的！！～我想起俄國電影《無畏上將高爾察克》里的場景，一場戰鬥結束後，白軍勝利，被打死的紅軍士兵屍橫遍野，在掩埋屍體時，一名白軍士兵問：「要把紅軍和我們陣亡戰士的屍體都埋在一起嗎？」另一個年紀大點的士兵回答道：「都埋在一起吧，上帝並沒有把我們分做不同的顏色。」。。。
不過，以上這些，並不是這篇評論的重點。重點要說的，是「六哥」鄭耀先的命運。我找不到什麼詞來形容這個人物。他的確是個優秀的潛伏特工，他太優秀了，以至於可以優秀的沒有人性，喪失掉人類最基本的情感反應。。。所以，他可以把初戀女友的骨灰撒向嘉陵江，而面不改色，雖然他總會在玫瑰飯店擺兩副刀叉，點女友喜歡的八分熟牛排以示永遠懷念；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同志曾墨怡血染刑場，上線兼摯友老陸在審訊室用竹籤自殺，一樣面不改色，雖然他時常在無人之處默默流淚；他可以以自己作誘餌，設計抓捕至死都在保護他替他擋子彈的「四哥」宋孝安和毅然放棄香港安逸生活，不遠千里不顧生死入虎穴也要追隨他的兄弟加徒弟宮庶，雖然他已痛哭流涕；深愛他的結髮妻子林桃為保護他不惜毀容自殺，雖然她可是絕代佳人，生前最珍愛她那漂亮的皮囊，可他這麼多年只給她上過一次墳，還帶著秘捕的任務去的，這可是他的髮妻啊！雖然他在她的墳前含淚發誓下輩子要給妻子「作牛作馬」；最讓人傷心欲絕的是，他和林桃的小女兒孤苦伶仃一個人守在街口等爸爸回家，可他為執行任務寧可把牢底坐穿，也不回家看看可憐的女兒。。。我的天啦！！一個人得要有多狠的心，才能做到他那樣？！一個人得要有多果決的信念，才能滅絕一切親情和友情？！如果，我是他的兄弟和同志，我一定要給他開膛剖腹，我要看看，爾等究竟長的是何心腸啊？！（接上文。簡評《風箏》之一）如果他是個沒心沒肺的機器人倒還好，偏偏他又是個活生生的人，是個非常可憐的人。。。他一生都在光明中黑暗的生活，他自己都時常問自己究竟是人還是鬼？他在解放後，為執行抓捕特務的任務，繼續以「歷史反革命」的身份潛伏下來，幾乎幾十年都在勞教所、勞改農場渡過，家破人亡。最心愛的女兒長大後不認他這個「反革命特務」爸爸，甚至為了劃清界限，改變周圍人歧視的眼光，竟然在做知青下放雲南農村後，找個全村最窮的老男人作丈夫，生了三個孩子，毀掉了自己的一生；在他終於抓到＂影子＂後，卻發現原來自己相濡以沫，共同患難這麼多年的女人原來就是自己想要消滅的敵人，只能眼睜睜的無比痛苦的看著她服毒自盡，那一刻，他肯定有種萬箭穿心般的痛；在他拖著蒼老的重病之軀最後去北京的路上，衣衫襤褸，只帶幾個饅頭作乾糧，幾乎身無分文，當年那個曾經叱詫風雲智勇無雙的「六哥」，見到錢副部長第一句話就是「到北京的火車票，組織上能報銷嗎？」，讓錢副部長握著他的手，泣不成聲；在天安門升旗儀式上，面對國旗，他躺在救護車裡，用顫顫巍巍的手敬了一個軍禮，溘然長逝。。。人世間，所有可以想像到的苦難，他幾乎受了個遍。他為什麼是個如此優秀的特工？我只想說，天啦，這樣的人寧願越少越好，我寧可看他沒那麼大智大勇，沒那麼立場堅定，哪怕他自私自利一點，平庸軟弱一點，也比給自己的親人兄弟朋友帶來如此大的傷害要好！
我想，鄭耀先所受的苦難，如果是一般人只怕早精神失常或者自殺了。之所以他能活下來，哪怕活的像條卑賤的狗。除了他時常說的他的共產主義信仰，應該還有其他的東西在支撐著他。。。可那種東西究竟是什麼？我想，一個人來到世上，受苦遭罪不是目的，目的是尋找受苦受難的原因。雖然這個目的可能是虛無縹緲的，也可能是永遠都找不到的，也可能只是一種虛假地自我安慰。。。但，活下去，只需要這一個理由。他半人半鬼的活著，因為他的任務，那麼多同志犧牲了，又有那麼多敵人死去，不管是同志還是敵人，他們都曾經是他的親人朋友兄弟，這是造孽啊！就像他曾經在設計殺死中統的高占龍後，說過的：當著別人兒子的面，殺死他的父親，造孽啊，會有報應的。。。是的，上帝啊，他都幹了些什麼，真的是在造孽啊！！為此，他不能死，他必須活著，一生背負著沉重的十字架蹣跚前行的活著，活著去受苦受難。他每受一次苦，每遭一次罪，都是在向死去的亡靈懺悔；他每受一次苦，每遭一次罪，內心的煎熬都會好受一點。如果這世上有地獄存在，那他就是在活著的地獄裡服刑贖罪。。。無間地獄究竟有幾層？在他最後離開人世的那一刻，就是地獄見底的那一刻，就是苦難受盡的那一刻，就是他刑滿的那一刻。。。
在這部劇的劇末，當鄭耀先在病床上對國旗敬最後的軍禮那一瞬間。我其實很想對他說：戰士，請放下你的槍，戰鬥結束了，回家吧，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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