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埔頭村——永春縣五里街鎮埔頭村
埔頭村的人基本上都姓林，這是當地一個比較顯赫的家族。
林氏是福建的第一大姓。在街上，隨便拉住一個人問，很有可能就姓林。林則徐、林紓、林長民、林覺民、林語堂、林徽因、林森、林伯渠、林洙、林丹，隨便一點，就是滿滿兩個巴掌的福建林氏名人。
這有點像江南錢氏，自吳越王錢鏐之後，名人輩出。光民國時期，就有錢玄同、錢基博、錢學森、錢三強、錢偉長、錢鍾書、錢穆等人，個個都是學術泰斗。
常有人說，哪裡哪裡出人才。這似乎給人一個印象，名人都是扎堆出的。這確實不假。精英往往來自於大家族，因為他們擁有較好的教育資源和社會資源。一般小老百姓家族，十代二十代能出一個舉人，已經算是了不得的事了。若能出一個進士，那簡直是頂破天了。一個進士往往能帶活一方風水。遠的不說，晚清時期的曾國藩就是一個絕好的例子。近代湖南人才輩出，曾國藩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不說別人，就拿他的弟弟曾國荃來講，若不是跟著曾國藩打仗，一路立功做到總督。如果只靠寫八股文考功名，大概一輩子也就是一個滿腹牢騷的酸秀才。扯遠了，言歸正傳。
我與埔頭村結緣，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
我的一個朋友劉書傑，在永春縣五里街鎮政府工作。去年國慶期間，我去找他時，他在辦公室值班。中午飯後，他說，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於是，我們跨上摩托，到了一個名叫埔頭村的去處。這是他駐點的一個村。
我們在一所矮小而古舊的院子前停下來。如果不是看到了院牆上的空調外機，我不敢相信，這樣古舊的房子還有人居住。書傑說，這家的主人我熟。於是，我們從偏門走進了院子。
院子並不小。一層的房子，竟然有大大小小十來個房間。原來，在外面看著矮小，不過是視差罷了。有的房間里裝了電扇，有的還裝了空調。房間雖然都不大，一般只有幾平米，但看著一點都不顯得狹小。在院子的右手邊，還有新改造的浴室，裡面裝著熱水器和沖水便池。傳統與現代相結合，於是，古舊的建築又煥發了新的生命力。
林士志是這所院子的主人。他見我們來，十分熱情，非要帶著我們去參觀村裡的博物館。一個村還有博物館，這是我前所未聞的。林士志拿了鑰匙，打開了隔壁博物館的大門。我一走進這個外表普普通通的院子，就被裡面的布置吸引住了。
我們先去了武展廳。陳列櫃里放著刀、矛、劍、鉤、箭等各式兵器，埔頭先人們的勇武，由此可見一斑。其中最顯眼的，則是藤牌。藤牌一般都是尖頂的，就像一個大斗笠。這是一種盾牌，以竹篾為骨架，繞以野藤，韌性相當好，抗擊打的能力比一般的木盾牌更強，重量則更輕，可以大大減輕士兵的負重，提高靈活性。從現有的史料來看，藤牌兵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明朝。一代名將戚繼光在福建抗倭時，藤牌兵就是他手下的一支重要軍事力量。民族英雄鄭成功收復台灣，康熙時建義候林興珠收復雅克薩，藤牌兵都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後，藤牌兵成了清朝頗為倚重的特種部隊。李連杰主演的電影《投名狀》里，替龐青雲做人肉盾牌的那兩百名士兵，手上持的盾牌，貌似就是這一種。
在文展廳，最醒目的是「文魁」「副魁」「博士」和「壎篪碩德」等幾塊大匾。這些匾保存非常完好，上面的字跡古樸蒼勁，一筆一划都透著不一樣的氣息。在玻璃櫥窗里，擺放著幾本線裝書，手抄的，仔細一看，內容竟然是任命官員或者誥命封賞的詔令。
文武展廳里還各有一個科舉名錄。文展廳列舉了永春縣歷代進士名錄，從唐宣宗大中年間盛均中進士起，一直到大清滅亡，前後有22人之多。其中庄際昌於萬曆末年高中狀元，其狀元府邸至今仍在。值得一提的是，庄氏家族考中進士的，前後有四五人之多。至於武展廳的埔頭村歷代武科舉名錄則更為驚人。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村落，僅清朝一代，就先後出了武進士2人，武舉20人，貢生、秀才更是不勝枚舉，官居六品以上的都有十來人，真可謂武功卓絕、豪俠輩出。
博物館後面有一個「進士府」。據記載，林春慶因從戎有功，授武德騎尉，後誥封從二品武功將軍。同治十三年，他的第三個兒子林克彰考中武進士。光緒六年，長孫林國瑞也考中武進士。短短6年之間，叔侄兩人先後高中進士，林氏家族可謂烜赫一時。「叔侄同進士」的盛事，至今仍為浦頭村人津津樂道。
「進士府」為典型的閩南建築，分為前後三進。地基以夯土為主，庭院中鋪著青石墁地板。正堂上寫著「生本堂」三個大字，掛著歷代祖宗遺像，至今香火不斷。生本堂的樑柱、斗拱、桁條、椽子、窗欞等，都以大漆作保護，描金彩繪，十分精細。屋面是上瓦下磚的雙層形式，有祥獸飛檐，檐口有滴水瓦，飛甍走獸，頗為壯觀。生本堂牆上、柱子上仍有不少楹聯、題字，其中不乏名家真跡。正門緊鎖，透過門縫，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半月塘。我略微數了數，生本堂大概有房間30來個，真可謂家大業大。
從生本堂出來，我不禁感慨萬分。一個小小村落，有這麼多的明清古建築，而且保存得那麼完好，在全國也為數不多。在這個拆了真貨建假貨的年代，更是顯得難能可貴。湘西的鳳凰古城、婺源的李坑、徽州的西遞與宏村，均已成功開發成旅遊資源。西遞宏村更是上了世界遺產名錄，成為了展示徽文化和徽式建築的典型代表。
現在，隨著農民「口袋豐」了，很多的舊房子也遭了殃，都被毫不猶豫地拆掉了。舊木頭不是當劈柴燒掉，就是爛在地里沒人管。從海南到黑龍江，從浙江到新疆，除了部分少數民族區域外，農村基本上都是風格差別不大的方方正正的水泥殼子，毫無美感可言。中國兩千多年輝煌的建築美學成就，在這些房子上幾乎找不到任何傳承的痕迹。多少年後，當我們的後人看到這些殘存的建築時，是不是也會像我們今天看到祖先遺留給我們的建築一樣大發感慨。
但是，在閩南，一百年以上的建築遍地都是，地域風格也非常明顯。目前，除了永定和南靖的土樓頗有名氣之外，大多數都淹沒在逐漸拔地而起的水泥森林裡。因為年輕人紛紛離開農村奔赴城市，這些優秀的建築大多因年久失修而破舊不堪。再過五年十年，這些民居也會逐步成為歷史的廢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
好在人們終於開始注重「腦袋豐」了。書傑跟我講，埔頭村成立了工作組，建成了生態農業示範基地，還開了一個茶文化博物館，由專人負責管理。然而，村鎮級別的保護與開發，受限實在太多，力度也遠遠不夠。保護和開發古村落，弘揚鄉土文化，傳承民族精神，留住人們的鄉愁，這條路依然十分長遠。（2018年5月22日）
來源：文苑英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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