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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備胎的那些年

我做備胎的那些年

文/沈腰 來源/京祺的江湖

易曼喜歡林寧,早就是公開的秘密。

他們從小就是鄰居。倆人父母都是一個機關里的,關係本來就不錯。後來分房子分成了對門,倆家小孩兒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塊兒去。成為鄰居那年,易曼五歲,林寧八歲。

最開始,易曼對這個對門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沒什麼好感。沒別的原因,兩家父母有什麼事兒的時候,總是把她托給林寧帶。大孩子帶小孩子,能帶出個什麼好來?林寧總是自己跟些大孩子玩到一塊兒,把她晾在一邊。後來就更過分了。因為易曼是女孩子,爸媽總是寵愛些,給的零食玩具都很多,林寧有時候招待小夥伴們東西不夠了,就會問易曼要:「小墩子,把零食給我!」小墩子是林寧給易曼起的名兒,就因為她胖墩墩矮墩墩的。小孩子都護食兒,哪有說給就給的?易曼不給,林寧就搶。易曼再墩,到底是女生。力氣小,反抗也沒用,哭得抽抽搭搭的,林寧還要擺出一副兇惡的樣子去嚇唬她:「你要是敢跟大人說,下回我就揍你!」

還是年紀小,不懂反抗,易曼被他這話唬住了,果然不敢告訴大人。那段時間,易曼覺得自己的天都是暗的,有時候看到林寧都要害怕地低下頭。父母不清楚,還開著玩笑:「曼曼這是害羞了呢!」「以後嫁給林寧哥哥好不好呀?」易曼被這話嚇住,抬起頭,就看見林寧在她邊上沖她齜著牙笑。易曼頓時眼前一黑,再說不出話來。

易曼對林寧開始改觀,是易曼九歲的時候。

那時候易曼才小學三年級。在孩子的世界裡,也有許多階層,只是大人們不知道。因為天真,所以這樣的階層壓制和欺辱其實更加赤裸和殘酷。而易曼剛到了班上,就毫不留情地被分成了最底下的階層。

因為她的胖和矮。

小孩子們的階層區分就是這樣的沒有道理。加上易曼性格又軟,本來就是個被欺負了不敢吭聲的,更是成了班上誰都能踩兩腳的主兒。那天,林寧奉了爸媽的命來三年級把易曼帶走,去飯店裡兩家人一起吃飯,就看到小墩子在桌子前一邊抹眼淚一邊寫作業的場景。

林寧覺得好笑,走過去捏捏易曼的小肉臉,笑話她:「怎麼,三年級的作業還給你難哭啦?」易曼不說話不理他,只繼續一邊吸溜著因為哭泣而快到嘴邊的鼻涕一邊斷斷續續地寫著。林寧吃了個癟,在邊上看著她半天還寫不完一頁,到底沒耐煩,伸手就強行抓過了易曼的本子:「來來來,笨蛋墩子,哪道題不會,我教你!」

林寧出手快,易曼伸出手去抓那本子,沒抓上。本子的紙頁在黃昏的光中飛舞著,發出刷刷的聲音。林寧故意逗易曼,把本子舉得高高地,看著易曼急得哭的小臉樂:「叫聲林寧好哥哥我就給你。」易曼不說話,邊哭邊跳著腳夠。林寧奇了怪:「這本子有這麼好稀罕的嗎?」說著,他一仰頭,從紛紛雜雜的紙頁中,眼尖地看到扉頁上歪歪扭扭的名字:王子琛。

這不是易曼的本子。

林寧臉上,頓時收斂了笑容。

「是有人欺負你不是?」林寧問易曼。

易曼年紀雖小,自尊卻是大大的。她犟著擰著脖子不肯說話,然而林寧向來就是學校里的小霸王,欺負人和人家被欺負的事情都看得多了,稍微想想,哪兒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他嘆口氣,揉揉易曼的頭髮,把她本來就因為哭鼻子而弄得鬆鬆散散的小辮子揉得更亂了。然後就拉起易曼的小肉手,一手把那王子琛的作業本往地上一扔,拿起易曼的書包就拽著她出門去。

「沒事。先去吃飯,你放心,誰也欺負不了你。」

第二天早上去上學,易曼就不太敢出門。王子琛是個留級生,比易曼他們都大一歲。小孩子階段,大一歲都是不同的體型。因此班上他的拳頭是最硬,誰都不敢招惹他。易曼在家裡又哭嗒嗒了半天,磨蹭著沒有辦法還是來了學校,一進教室門,就看見王子琛一屁股坐在她的位置上,腿都搭在她的桌子上了,正凶神惡煞瞪著眼等她。

易曼一看,心跳就開始怦怦加速。她磨磨蹭蹭不敢進去,被王子琛眼尖地看到,大喊一聲:「胖子!過來!」易曼就沒有辦法,整張小肉臉皺巴成一團,慢慢地蹭過去,鞋底和地面都要磨出一層火花。

「這是怎麼回事?」王子琛手裡拿著那個昨天被林寧丟到地上的作業本在她面前揚起來。易曼抬頭小小地看一眼那作業本,禁不住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那本子因為在地上待了一晚,早上又被粗心的學生們踩了好幾腳,現在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她手把自己的衣角都揉巴成一團,磕磕巴巴眼淚眼見著又急出來:「不是我……」

「誰是王子琛?」就在這時,原本半關著的教室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雖然還很稚嫩但已經很霸氣側漏的男音響起來。教室里原本還嬉鬧著的小學生們瞬間都往門口看去。

易曼也不例外。

然後,她就看見了單肩背著個書包,一副弔兒郎當樣子的林寧。

林寧也看見了她。見她那副委屈巴巴的哭包樣子就皺了皺眉,三兩步走過去,又是一掐她的小肉臉:「怎麼了,又哭上了?」

易曼沒說話,心裡還恨著林寧。都怪他,現在自己要被王子琛揍了!她偏過頭去。林寧吃了癟,也不氣惱,照樣笑嘻嘻的。他摸摸鼻子,眼睛往邊上看去,正看見那拿著作業本的王子琛。

王子琛早有些木了。林寧眯了眯眼,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那眼熟的作業本,哼笑一聲,雙手抱胸,鼻子里出聲兒:「你就是王子琛?就是你欺負我們家易曼的?」

王子琛再怎麼作威作福,都是在三年級這個圈子裡。林寧雖然瘦,但是是精瘦,並且個兒高,那胳膊上的小肌肉,一看就是沒少打過架的。王子琛當時就慫了,哆哆嗦嗦擠出笑臉來:「哥,我沒欺負她……」

「你說!」林寧朝易曼看過來。

易曼一抬頭,就正看見林寧看著他的眼睛。

以往都是戲謔的眼睛此時變得柔和了,不知怎麼的,易曼還能從裡頭看出點鼓勵。易曼看著王子琛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心裡長久以來的委屈突然就爆發出來了,她指著王子琛,跟小孩子告狀似的癟著嘴跟林寧說:「就是他!他總是欺負我,說我是胖子,還讓我幫他寫作業!」

王子琛瞪著眼,看著這個一直以來的受氣包此刻的樣子,習慣性的又要伸出手拍她。那手剛伸到一半就被另一隻更有力量的手抓住了。他抬頭,就看見那個六年級有了點小鬍渣的大高個輕輕鬆鬆抓著他的手,一邊似笑非笑跟他說:「怎麼著,還想厲害啊?」

王子琛算是結結實實被揍了一頓。臨走前,林寧摟著易曼的小粗肩膀,指著王子琛還有剩下幾個看著就不像好學生的男孩子:「你們,要是再敢欺負易曼,就不是今天這麼簡單了。」一群小雞崽子被嚇唬地一愣一愣,看著王子琛鼻青臉腫的樣子只會點頭,林寧又轉過身來,捏一下易曼的鼻子,低聲在她耳邊說:「受委屈了就告訴我,就你這樣小樣,還想自己憋著呢?憋死你!」說完,看著易曼傻愣愣的樣子,又笑眯眯心情好地揉巴了一把她的小辮子,轉身出了門。

林寧一走,大氣都不敢出的一教室小學生們才慢慢又重新熱鬧起來。王子琛腫著臉走到易曼身邊,把易曼嚇一跳。王子琛忙退後兩步,擠著笑跟易曼說:「以前是我不對……曼姐。」易曼看著他這副樣子,終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王子琛見她笑了,又試探地問道:「曼姐,剛剛那是?」

易曼不說話,不想搭理他。此時班主任終於姍姍來遲,看著滿屋子上躥下跳的下學生揉揉額頭,喊一聲:「都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轉眼又看到王子琛這副樣子,皺著眉問他怎麼回事。王子琛訕笑著道:「自己摔的,自己摔的。」班主任知道他不是個好學生,也不大樂意管他,就沒再說話。

早讀的聲音朗朗響起。易曼就在這樣的半整齊不整齊的讀書聲里,回憶起了林寧揍王子琛的樣子,還有他最後走之前,捏著她鼻子跟她說的那些話。

真是討厭。易曼皺了皺鼻子,眼睛卻笑起來。沒想到這個討人厭的林寧,還是有些作用的嘛。

從那以後,易曼對林寧的態度,就變了。

林寧還是照樣欺負她。見了她就手癢,無聊地非得扯一下她的辮子。易曼以前是真煩他,她綁不好辮子,每次弄散了都很麻煩,得頂著個雞窩頭過一天。但現在林寧要是再弄她,她也打他,但是心裏面的滋味卻是不同了。不知為何,不僅不煩,還有些小小的欣喜,每天早上媽媽給她綁好辮子,她好像就盼著林寧來弄散似的。

易曼成了林寧口不對心的小尾巴。

長到十三歲,易曼算是半抽條了。不再是那個矮矮墩墩的小胖子,林寧卻還是叫她叫小墩子。當時易曼剛上初中,都是職工子弟,小學和初中都是固定好的,林寧自然也是同一個學校的初三生。易曼第一天到學校來報道的時候,和林寧一起。

林寧是老生,於是指導著易曼:「小墩子,往這邊過去新生報到。」這時一個同樣嘴巴上有小鬍渣的少年過來了,熟絡地攬上林寧的肩膀,一看關係就很好。他眼睛不自覺往易曼身上瞟,有點不好意思,又朝她努了努嘴,眼睛卻不再看她,問林寧:「這是誰啊?」

「我一妹妹。」林寧說。

易曼心裡不知為何有些失落,又因為跟林寧鬥嘴慣了,腦子還沒轉嘴巴先動了:「你才是妹妹!」

「呵!這小丫頭。」林寧嗤笑一聲,又伸出手來去把易曼的頭揉亂:「就你這小墩子,不想做妹妹,還想做姐姐啊?」

易曼剛要開口,那少年好奇地問:「為什麼要叫她叫小墩子?她明明不矮也不胖啊。」

「那是你沒看過她以前小時候的樣子。跟個樹墩子沒兩樣。」林寧不在意地說著,又朝新生報到處偏一下頭:「你自己去吧。」

易曼的眼睛就有點暗下來:「你不帶我去?」

「什麼事兒都得陪著啊?大小姐。」林寧笑她。那邊的少年卻微紅著臉說道:「要不然,我帶你去吧?那邊的人我熟……」

林寧和易曼一起轉過頭看他。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聲音卻止不住越來越小:「我就這麼一說……」

少年名叫沈白禾。據他自己說,他爸給他取的這個名字很有深意,就是希望他以後能夠白吃白喝。

「這名字適合我!」沈白禾說,又做出大人樣子來搖搖頭嘆氣:「要不怎麼說父子連心呢……」

「少來。」林寧揍他,沈白禾做出一副滑稽模樣來躲。易曼算是個半大姑娘了,不好意思咧著嘴樂,就捂著嘴在一邊笑。沈白禾看著易曼露在手外面的彎彎的眉眼,躲林寧的動作更加誇張來勁兒,也跟著忍不住一起笑起來。

沈白禾和林寧、易曼成了三人組。林寧其實現在都不太愛帶易曼,就跟小時候一樣,他覺得男孩子哪兒有跟女孩兒玩的?何況還是個這麼小年紀的女生。當妹妹照顧下就得了。但捱不住沈白禾老跟他跟前說:「你又不帶易曼?」「易曼剛來,都不認識人……」被沈白禾說得煩了,林寧就說:「你自個兒帶她玩去。」沈白禾哇哇大叫:「那可不行!」無法,林寧只好跟帶著拖油瓶似的走哪兒都帶上易曼,仨人也形影不離起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隨著林寧和沈白禾升上高中,結束了。

林寧和沈白禾學習成績都還行,考上了市一中的高中部。易曼頓時變得孤獨起來。但好在她本來就是個內向的,就算沒人跟她說話,她也不覺得寂寞,只埋頭苦學,努力也要兩年後考上市一中,和林寧沈白禾一起。林寧自從升了高中,因為市一中課業壓力大,就轉成了寄宿。不在一個學校,也不回家住,頭半年裡,易曼就只見了林寧幾次。但好在沈白禾是個熱鬧的,市一中里碰到了點兒什麼事兒都愛跟易曼說:林寧和他加入了籃球隊啊,林寧沒考好被老師點名批評了啊,倆人偷偷翻牆去網吧打遊戲被老師逮到了啊……

而林寧有了喜歡的人的消息,也就是在沈白禾的一次「情況通報」中,易曼得知的。

「就是一個學姐。學習真厲害,說是剛畢業的,高考考上了清華。老師叫了她來給我們全班演講,講什麼學習方法。人一上來,林寧本來還在偷摸玩兒手機呢,一抬頭,眼睛就黏在學姐身上不動了。」沈白禾誇張地模仿著林寧的動作,兩根手指往自己眼睛上比劃,直愣愣看著易曼:「你知道不?就這眼神。」

易曼心裡一沉,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沈白禾像是看不到她的異樣,繼續說著:「要不說這小子虎呢。聽完演講就去堵那學姐,問她電話地址。學姐什麼沒見過?微微一笑,一句:加油,我在清華等你。林寧這小子就魔怔上了,回來那可真是埋頭苦讀啊,那叫一個刻苦。我說咱們才高一,那麼拼幹嘛……」

沈白禾還在喋喋不休著,易曼卻覺得這聲音好像越飄越遠。她好像一瞬間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眼前蒙著一層霧。她眨眨眼,就看見沈白禾慌了神:「怎麼了?怎麼還哭上了呢?」

易曼低一下頭,一串眼淚砸在她的手上。不疼,涼涼的,又熱熱的。她恍惚著想,原來是一眨眼,居然還把眼淚眨出來了啊。

這天晚上,易曼失眠了。

她原本正好好地在做著題目。一道題怎麼也解不出來,她心裡煩躁,又用力在草稿紙上計算。草稿紙薄,她筆尖太使勁,把紙都劃破了。一道皺皺巴巴的紙條從草稿紙中間被划出來。她怔怔地看著那張皺巴的紙條,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把草稿紙都團成一團扔在地上。做完了還覺得不解氣,眼睛剛盯上筆盒,門響了。媽媽端著杯牛奶走進來。易曼瞬間不敢再動彈,一隻腳迅速把那地上的草稿紙團踢進桌子下面,正襟危坐寫著作業。媽媽把牛奶放在桌上,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走了。

門再度被關上,但易曼卻也再提不起那股勁兒。她以往都很刻苦,這天卻早早上了床。躺在床上,她睡不著覺,慢慢地,眼睛滲出水來,洇濕了枕頭。

我是為了林寧而努力學習,想去一中的。而林寧呢?他又是為了誰而努力學習,想去清華呢?

林寧高考錄取通知書到的時候,正是一個燥熱的下午。

大學們寄來的通知書統一由快遞員在校門口等人來取。林寧吃過中飯就去了,等回來的時候,就是一臉喜色。易曼在家裡做題,聽到門外隔壁的動靜心就開始不安分地怦怦直跳,心裡慌慌的,也做不下去題了。等門外傳來一個不可置信的驚呼:「寧子,你還真考上了!」易曼的心裡就是一沉。她再也忍不住,三兩步跑到門口,一手扶著門框,直直看著門外,對門門口喜不自禁的三個人。

林寧最先注意到了她。他好像很高興,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他沖著易曼揚了揚手上的通知書,得意洋洋地跟她炫耀:「怎麼著,哥厲害吧,清華!」

「清華」兩個字一出來,易曼登時顫了一下。明明是最熱的酷暑天,她的心卻一下子涼起來。她努力剋制住心裡那快要遮掩不住的酸意,伸手去拿那通知書,仔仔細細看起來。

是林寧,是清華,沒錯。

她努力綻出一個笑容,把通知書遞還給他。林寧伸手去接,兩隻手不經意碰到一起。林寧猶豫一下,有些擔心地問她:「你手怎麼這麼涼?」易曼驚一下,兩隻手在背後絞緊了:「沒事……屋裡空調開得太大。恭喜你啊,考上了這麼好的學校。」

說完,就轉身回了屋。

兩家家門離得很近,易曼的房間也就在門口不遠。林寧抬頭,看著易曼有些輕微抖著的背影,還有那完全沒有一絲冷氣傳來的易曼的房間,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林寧考上了清華,而沈白禾則考上了北理工。

兩個學校離得不算特別近,但是倆人照樣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畢竟這麼多年一起過來的感情。而林寧和學姐談戀愛的消息,易曼不是聽沈白禾說的,而是親眼看到的。

那時,已經是一中學生的易曼正在埋頭做題,班主任進門來拍了拍手:「今天,我們特意請到了從我們一中出來的林寧學長和蕭璐璐學姐為我們做演講!大家注意聽好,關於學習方法和學習技巧,都是很難得的!」

只是聽到「林寧」兩個字,易曼就條件反射地猛地抬起頭。正看見那已經完全長成一個青年的林寧站在台上,含笑看著她。易曼心裡一跳,嘴唇動一下,剛不自禁要說什麼,就被同桌撞了一下手肘。

「誒,你看林學長和蕭學姐,他們的手是握在一起的誒!」

同桌一臉蕩漾的笑意示意易曼去看。易曼眼皮跳一下,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去。果然,在半空的講台底下,倆人的手,十指緊扣,牢牢抓在一起。

易曼腦子裡空了一下。

接下來的演講,她一個字都沒有再聽進去。

「誒,你們知道嗎?據說林學長還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上了蕭學姐,是為了她才考上清華的!」

「我也聽說了!聽說大學新生報道的時候林學長就去找到了蕭學姐,還問她,以前說的那句『我在清華等你』還算不算數。」

「我的天!太浪漫了!要是有個男生這麼對我……」

「別做夢啦!話說他們真的都好厲害,好像說蕭學姐還才大四,就已經在創業了,林學長還在幫她呢!」

「果然厲害的人就是會和厲害的人在一起……」

身邊各種聲音嘰嘰喳喳的,易曼一言不發,好像根本聽不到。她看著學校榮譽牆上林寧的照片。紅底照片上,林寧一身一中校服,笑得青澀又帥氣。易曼忍不住輕輕撫過去,壓下那一片翻滾著的心酸。

他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學校,愛著自己想愛的人,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真好。

易曼萬萬沒想到,自己能有成為林寧女朋友的一天。

這時易曼已經考上大學。學校也在北京。她和林寧沈白禾都隔得遠,林寧忙著戀愛和創業,倆人聯繫已經很少。沈白禾倒是常常過來,還被同宿舍的女生笑話:「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呀。」易曼每次都反駁說不是。而這天,易曼的手機接到了一個沒有備註的電話。

易曼拿起來一看,心裡就是一跳。她換新手機的時候,特意沒有存林寧的號碼。但是那串號碼早就爛熟於心,存不存又有什麼區別呢?她看著那響個不停的手機半晌,壓制住了自己莫名的心跳,接了起來。

「喂,你在哪?」那邊是林寧喘著氣的聲音,狀態聽起來不太對。

「你怎麼了?」易曼輕輕皺起眉頭。

「我沒事,你說你在哪。」

「……學校。」

電話掛斷了。兩個小時後,易曼再度接到了林寧的消息:「你出來,到校門口來。」

易曼的心,止不住怦怦跳起來。

林寧來了,還在校門口等她。

多少年來都強迫它死掉的那一點心思得到了這樣一點澆灌,立刻開始在心裡瘋長。辛苦構建起來的冰山被迅速頂破,舍友盯著她的臉色奇怪地問她:「易曼,你臉怎麼這麼紅?」

「……沒事。」易曼用手按了按臉,想要幫自己降溫。打開柜子,還好自己前兩天剛買了新裙子。她想。換上衣服,平常素麵朝天的她有心想讓會化妝的室友幫她收拾一下,但是到底怕林寧在底下等急,再加上想早一秒見到他的心實在太迫切,於是就這樣出了門。

這是易曼走出宿舍最輕快的一次。不管他來找她是為了什麼,但是,能見到他,就好了。

校門口,人群中,易曼一眼就看到了焦躁不安的林寧。林寧正緊鎖著眉頭往這邊看。他有什麼煩心事嗎?易曼心裡一軟,小跑著過去,長久沒有鍛煉的身體微微喘著氣,到了林寧背後,突然想到蕭璐璐。她強迫著自己退後一步,才拍一下他的肩膀,故作輕鬆地問他:「怎麼啦?」

林寧回頭,易曼被他眼中的情緒駭住。林寧一向清明又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眼此刻一片通紅,還泛著一絲水光。易曼正驚疑不定,就被林寧一把死死抱住。她瞪大了眼,想要掙脫,就聽到林寧沙啞著喉嚨道:「做我女朋友吧。我分手了。」

深陷在林寧懷抱里的易曼,霎時屏住了呼吸。

這是多少年來,她都夢想著的一刻。

她愛林寧。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因為內向,她的愛是沉默的,隱忍的,內斂的。但因為熱烈,她的愛又是懇切的,不設防的。就像一團冷色的藍色火焰,席捲著過來,想要把她燒滅。

易曼的眼淚流下來,洇濕了林寧帶著汗氣的T恤。她知道林寧現在的狀態有些怪異,但是她無法再去在意這些。林寧把她推開,雙手扶著她:「行嗎?曼曼?」

他叫她曼曼。她想。她眼淚鼻涕早已流成一團,她點頭,點很多下,又開口:「好,我答應,我答應。」

林寧眼中有痛苦和愧色一閃而過。下一秒,他已經死死箍住易曼,吻上了她的嘴唇。

這是易曼的初吻。

易曼雙手雙腳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放,直愣愣還睜大這眼,看著這自己朝思暮想的臉在她眼前離得這樣近。唇上溫軟濡濕的感覺傳來,她才後知後覺臉和耳朵滾燙著紅成一片。就在這時,一個人影跑過來,猛地一下把還在親吻著易曼的林寧拉開,隨後對著林寧就是一拳。

易曼還沒回過神來,就見那人又是一拳要砸下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撲過去,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臂。那人疼得發出嘶一聲痛呼,轉過頭來,易曼這才發現這人竟是沈白禾。

沈白禾一樣的雙眼通紅。他咬著牙,眼神痛苦,低聲跟易曼說:「鬆口。」

易曼早已驚地把牙齒鬆開,沈白禾手臂上已是一圈牙印,點點還滲著血。林寧從地上爬起來,擦一下嘴角的血跡,呸得吐出一口血沫來,竟然露出一個有些邪氣的笑容。「晚了,白禾。」他說:「曼曼已經答應做我女朋友了。」

「你他媽!」沈白禾一聽,一雙眼更是目眥盡裂。他衝上去又要再打,卻被易曼死死拖住。他回頭看她,她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白兔一樣,滿目驚惶。他是可以掙開她,可那樣她一定會疼痛。他到底不忍心,就那樣頓在了那裡。

林寧走過來,拉起易曼的一隻手。那隻手無比柔順,任由他拉住了。沈白禾一手把易曼的手搶回來,對易曼說:「易曼,你現在就跟他說分手。不要做他女朋友了。你說!」

易曼眼神慌亂,不知如何是好。林寧諷刺地看了一眼沈白禾:「易曼有多喜歡我,你不是不知道,你這樣做,沒用。」

林寧說這話的時候壓根沒看易曼,只有些挑釁地看著沈白禾。易曼看著,心裡不由一痛。林寧說這話的語氣,好像易曼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甚至不是他的一個鄰居妹妹,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一個道具,一個物件。她壓下自己心中的異樣酸意,就聽見沈白禾痛苦的聲音響起。

「林寧。易曼她是個人。你這樣對她,她也會心痛。蕭璐璐有心,易曼她也有心。」

聽到蕭璐璐三個字,易曼心頭一緊。沈白禾抓著她的手,回過頭來跟她說:「易曼。林寧不是真的想要你做他女朋友的。蕭璐璐要和他分手,他不甘心,才想著要找你過去,刺激蕭璐璐……」

「夠了!」林寧低吼出聲,一手拽住易曼。易曼看著他,又看著沈白禾。她張著嘴,還沒說出話,一串眼淚先掉了下來。她知道沈白禾說的是對的,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要掙脫林寧的手,卻怎麼也提不起勁去真的這樣做。

林寧拽著她往外走去。沈白禾反抓住她,眼神痛苦:「易曼,就這樣,你還是要跟他走嗎?」易曼說不出話,沈白禾的手慢慢垂落,自嘲地笑了一下。沒了桎梏,林寧牽著她越走越遠,易曼回頭,就看見沈白禾在她身後,原地沒有動,垂著手,雙眼通紅濕潤地看著她,對她比出了口型。

她看出來了那是什麼。

「你要幸福。」

易曼和林寧戀愛了。

此前,她從來沒有戀愛過,也不知道戀愛是什麼樣子,但她就是能知道,肯定不是他們現在這個樣子。

林寧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有時候倆人說話,說著說著,他的眼神就會飄開,不知道在看向哪裡。然後就是死一般的沉寂。她慢慢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小心謹慎。她從來不和林寧在清華里散步。因為她知道,這些路林寧和蕭璐璐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以前倆人走過一次,走到某個地方,林寧就會停下來,然後思緒漸漸飄遠,再顧不上身邊的易曼。他在回憶,她知道。而除了第一次的親吻之外,林寧也再沒對易曼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

這不是愛情。易曼知道。

然而她能有什麼辦法?林寧是她的夢,是她年少時的夢。就算是手中的沙,但是如果不抓緊,再一次,再觸碰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林寧提出分手,是三個月後。

短短三個月,因為煎熬,好像過得很慢。然而當林寧和她提出分開的時候,易曼又恍惚覺得過得太快,想要再留住才好。易曼沉默著許久沒有開口,直到林寧嘆一口氣,轉頭要離開,易曼好像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易曼聽到自己在問。

「……」許久的沉默。過了很久,林寧才喑啞著開口:「她回來了。」

他沒說她是誰,但是易曼和他都明白。

易曼突然開始笑,止不住地笑,笑得眼淚都出來:「這就是你要分開的理由嗎?她回來了,那我算什麼?我是個物件嗎?我是個什麼東西嗎?」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賤,但是還是剋制不住走過去抓住他的手,帶著祈求:「不要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走……」

林寧回過頭。她看見那讓她心心念念的少年英俊的臉上此刻沒有絲毫情意。有的,只是愧疚和無奈。他輕輕地去拂開她抓著他的手,易曼使著勁兒,再次抓緊了。林寧深深地看著她,然後,就在她那樣渴切,祈求的目光里,一下一下,用力地,把她的手掰開。

然後,頭也不回。

「她根本就不愛你啊!」易曼早已淚流滿面。她徒然地追了幾步,終於停下來,又嘶啞著喉嚨對著林寧的背影大喊。那背影頓住了,又或許是易曼看錯了,根本沒有頓住。那人漸漸走遠,最後,在易曼被淚水朦朧住的視線里,走過一個拐角,徹底,消失不見。

易曼心如刀絞。她再也顧不上現在原來是在大街上,顧不上周圍車來車往,人頭攢動。她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整個人都在控制不住得打嗝。胸腔震動著,發出一陣陣嗡鳴。肩膀上的衣服早就因為擦眼淚而變得比其他地方的顏色都要更深。

她就這樣哭著。好像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掉,要把這年少時所有的愛戀都哭掉。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多眼淚。她從黃昏哭到傍晚,路人對她紛紛側目。終於,她好像哭夠了,想要站起身來,卻因為長時間的跪坐而雙腿發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

一隻手,拿著紙巾,伸了過來。

易曼抬頭。沈白禾嘆一口氣,把紙巾塞到她手裡:「自己擦,擦完我送你回去。你說你,大街上的哭個什麼勁兒?」易曼沒說話,默默接過那張紙,把自己的臉擦了個半乾淨。

回去的路上有水坑。易曼腿短,跨不過去。沈白禾認命地在她跟前蹲下來,把人背在背上。過了水坑,易曼沒說,他也沒放她下來。過了許久,沈白禾才感受到背上的濕意。有女人小小的,壓抑著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我再也做不成小墩子了。」

沈白禾心裡一酸,眼眶也跟著有點紅起來。「沒事兒。」他故作輕鬆地說著:「一個小破墩子,還值當去做的?咱們啊,以後不做小墩子了。咱們做小仙女,小公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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