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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所講的「養生」、「安命」意在何為?

文 | 林光華

來源:《莊子解讀》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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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所講的「養生」、「安命」意在何為?

《莊子》最為集中地表達了自由放達、浪漫不羈的思想,與之相匹配的寫作手法也必定是光怪陸離、異乎時人的。這同時也使我們把握他的思想十分困難,但是其核心思想基本上都集中在內七篇中,而且莊子有自己獨特的概念系統,這使我們可以從其核心概念入手來把握。莊子最重要的概念有五個:逍遙、齊物、養生、安命與真人,集中體現於《逍遙遊》、《齊物論》、《養生主》、《人間世》與《大宗師》篇,下面分別概述。

3. 養生

與逍遙、齊物的想像性、思辨性相比,「養生」這一概念的關切點顯得更為具體和現實。莊子在《養生主》篇集中表達了養生的思想。養生主,即養生的關鍵是什麼。莊子首先通過「庖丁解牛」這個故事來說明,養生的關鍵是養心,順其自然、遵道而行,才能把「心」養好。所遵的「道」不是現成的法則、規律,而是「緣督以為經」的「中道」。「督」有虛空、居中的意思,中道意味著既不過分為善,也不過分為惡,守住空虛的心境,從容生活。「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莊子重視「技藝」,技藝是理解、進入道的重要途徑。《莊子》中的「輪扁斫輪」(《天道》)、佝僂承蜩、梓慶為等寓言故事也是通過「技」來說「道」。由「技」入「道」,這樣「技」就不再是技術了,而是一種「工夫」。

養生,還涉及如何對待命運、情感等問題。《養生主》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人之貌有與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他將殘疾視為天然的,安於天生獨足的狀況,其實是安於自然造化,安於命運。《人間世》曰:「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天運》曰:「安其性命之情。」「安」意味著安然、釋然、安心、滿足,沒有攀比、沒有焦慮、沒有壓抑。「安」與「任」字的哲理內涵相通,安命也可以說是「任其性命之情」(《駢拇》)。天生如此,則不必勉強改變,更不必將心思花在如何與別人的形體保持一致上。今天面對競爭激烈、容易相互攀比的現實生活,「安」尤其需要清醒的自我認識、豐厚的人生閱歷、強大的內心世界,同時需要虛靜的修身工夫。「安」不是逃避現實、不求上進、苟且偷安,而是一種在現實中安頓自己的智慧。

養生與養性直接相關。性即「牛馬四足,是謂天」(《秋水》)所喻指的天性。在《養生主》中,莊子以澤雉為例來說明之。雖然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看上去比較艱難,有溫飽之憂、覓食之苦,但其生存方式是符合天性的,它的行動也是自由的,因此值得推崇。相比之下,那些籠子里的鳥,有吃有喝,神情雖旺,但沒有自由,所以「不善」。由此我們就能理解為什麼莊子能夠「遊戲污瀆之中」而自快,能夠選擇「終身不仕」了。內心快樂,是莊子所看重的生命狀態。養生主要養的是精神,而不是身體。精神暢通、和諧、安逸,整個生命才是快樂的。

莊子認為,傷身害性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情感上不通不順。五情中的「哀樂」是最重要的情,是人的基本生活情態。莊子沒有從生活中一般的喜怒哀樂去論說,因為這些是人自己很容易疏解的。莊子從死亡的角度去說,因為面對死亡,人往往難以控制極度的悲傷。莊子舉「秦失吊老聃」之例來說明,為死亡而痛哭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違背了生命的自然規律,忽視了生死一體的大化流行,正確的做法是「安時而處順」,節哀順變,安天樂命。莊子本人就是這樣做的。《至樂》篇中「鼓盆而歌」的故事就是一例,莊子對妻子的死未嘗不「慨然」悲傷,但是之後便轉向理性的思考,生死是怎麼一回事呢?「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生死乃自然現象,不可違抗,悲傷留不住死者,而只會傷身害性,莫若順其自然,這是養生的至高境界。這不是「無情」,而是不為情所累。如《德充符》篇所說:「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超越死亡帶來的悲哀,才能養好「心」,這毫無疑問是養生中最重要的事。

4.安命

安命的思想在《養生主》中已有所體現。安命,是養生的重要環節,是達到逍遙的重要途徑。莊子所說的「命」不是指必然性,而是指人生來如此的各種實際情況、血緣關係以及一生中遭遇的各種變故。出生時的貧富貴賤,是我們無法選擇的,可以稱為「命」。出生之後,儘管努力了仍改變不了的,也可稱為「命」。《德充符》中假託仲尼講了一段關於「命」的話:

哀公曰:「何謂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規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於靈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兌;使日夜無郤而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於心者也。是之謂才全。」

莊子認為,生死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等等,這都是事物的變化、天命的運行在人身上的體現。從出生到死亡,幾乎都要經歷這些,人需要面對這些變化,而未必能改變它。一般人會誤解為這是一種消極的宿命論,事實上這是沒有全面理解上面這段話。首先這話是孔子(仲尼)說的,而孔子是莊子使用「重言」方式藉以反襯自己思想的一個人物而已。這裡孔子所說的話不代表莊子的意思,莊子的意思在後面,「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兌;使日夜無郤而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於心者也」,即提倡使心靈和順而安逸自得,隨著萬物保持和順之氣,心與外界感應而與時推移。這樣就不會受生死存亡、窮達貧富的干擾了,也就是「安命」。因此,安命不是消極、被動的,而是一種真正徹悟了的人生智慧,是讓生命圓融必備的條件。

《人間世》中也有關於「命」的論述: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莊子概括了人在世間要直接面對的兩樣東西:「命」與「義」。其表述的方法與上文一致,也是重言的方式。莊子先托孔子(仲尼)講出一番人在世間的客觀境遇,再談如何對待這樣的境遇。命與義,前者涉及與父母的關係,後者涉及與君王的關係。孔子主張對父母要孝,對君王要忠,這是面對人之在世的客觀事實必須遵循的「大法」。最後,孔子剖析了人如何面對自己這個層面,那就是坦然面對自己必須做的事情,理解它的客觀性和必然性,而不加入主觀的情緒。事情不會因為你的喜怒哀樂而有絲毫改變,所以不如「安之若命」。莊子對待「命」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只有坦然的心態。莊子認為,對父母是可以做到至孝的,對君王是可以做到至忠的,但如果自己盡全力了卻沒有做到,就心平氣和地接受現實,沒有無奈的抱怨,也不消極沉淪,這是「德之至也」。德者,得也,安命是一種得之於道、順之於天的自由境界。

人們最難以「安」的就是死亡的命運了,莊子認為對待死亡也應該安然接受,因為生命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來自塵土,歸於塵土。除了我們熟知的莊子妻死「鼓盆而歌」的故事,《大宗師》中還描述了孟孫才「居喪不哀」的故事,對此,莊子仍然是托孔子講自己的看法:

孟孫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後;若化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將化,惡知不化哉?方將不化,惡知已化哉?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情死。孟孫氏特覺,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宜。且也相與「吾之」耳矣,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且汝夢為鳥而厲乎天,夢為魚而沒於淵。

莊子認為,從生到死是一種轉化而已,生者不是絕對地生,死者也不是絕對地死,生死之間也不是隔著一堵牆,而是始終一體的。生的時候已經開始走向死亡,生與死不是兩個時間點,而是共同構成一個生命過程。人無法知道死後化成了什麼,因此不必要為死後的事情擔驚受怕或悲傷哭泣。從生到死,有形體的改變而沒有心神的損傷,有軀體的轉化而沒有精神的死亡,孟孫氏達到了這樣的境界。我們無法確定此刻存在的我就一定是真實的,就如同夢到飛鳥游魚,我們並不知道談論它們的時候,我們是清醒的,還是在做夢。這是將生死視為渾然一體而非彼此對立的存在。如果能這樣去想,也就能安於死亡了。

《大宗師》曰:「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死是自然規律,不必讓它擾亂心神。又曰:「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安命是為了「善生」,把有生的日子過好了,也就是善待死亡了,這才是對生命真正的關懷和嚴肅的對待。

5.真人

真人、真知,集中體現於《大宗師》篇。《大宗師》曰:「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莊子認為真人比真知更重要,所以,本書將「真人」作為莊子的一個概念提出。真人、真知,核心都在「真」字上,「真」是道家提出的重要價值。《漁父》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真,是一種品質,發自內在的真情實感去為人、做事,因此能感動人、感染人。真人,就是具有「真」這種品質的人。

《大宗師》曰:

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古之真人,其狀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進我色也,與乎止我德也,厲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連乎其似好閉也,悗乎忘其言也。

真人就如同老子筆下的「嬰兒」,天真純樸、自然而然。其行為符合「天」(天然)而異於「人」(人為),也即《大宗師》所謂「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因此,真人也可以叫「天人」。《逍遙遊》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真人如同至人、神人與聖人一樣,都是莊子所推崇的人格形象,他們都做到了逍遙、齊物、養生與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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