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有思想的豬 A Thinking Being

一隻豬偶然在中學外面溜達的時候，聽見裡面的老師說：「像伍爾夫、海明威之類的人，之所以會自殺，是因為他們有思想。豬就沒有思想，你們見過豬自殺嗎？」

豬回去後，憤憤不平，對其它的豬說道：「真是的，怎麼可以如此侮辱我們豬！」並表示，不能這樣任人宰割，繼續糟蹋豬的名聲，同時號召進行全豬學習活動。其它的豬對此持無視態度，在食槽里吃得吧唧吧唧震天響，邊吃邊嘲諷：

「你還真是好日子過膩了，管那些人做什麼？他們才是真正的蠢貨，自以為聰明，可是每天做這做那，忙著勾心鬥角，你看有幾個是覺得幸福的。還不如我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睡醒了再去溜達一圈，接著吃，多好！神仙都比不過我們！」說罷，因為忙著搶吃的，就再也不願多理會一句。

可是，這是一隻不甘心的豬，雖然它覺得其它豬說的話頗有道理，但是心裡就是對那句「豬就沒有思想」耿耿於懷。於是它決定了，無論千難萬險，遭受多少白眼，都要開展機密的《一隻豬的獨立學習計劃》。它抽出每天早睡，早午睡，午睡和下午睡的時間，偷偷溜到當初聽見那句藐視話語的中學外邊聽課，有時還搭上了下午茶的時間。其它的豬終於連嘲諷都懶得發出了，管那隻多管閑事的豬如同管那些多管閑事的人一樣多管閑事，是不可理喻的。

當然，這是一隻不尋常的豬。嚴格來說，它的思維活動的確近似於一個正常的人——或者說，正常人的思維接近於一只不正常的豬。這只不正常的豬覺得，被冷落不算什麼，大概是作為有思想的代價和必須承受的過程吧。藉此，它更加發奮努力，增加了一項去垃圾堆里刨課本的工作。然後夜半時分空對月，不惜熬出黑眼圈。不久，這隻還算聰明的豬就順利中學畢業了。它覺得：人真傻，誰說豬就沒有思想的？誰說因為有了思想就要自殺的？沒有必然聯繫嘛！

在這隻豬發奮求學的時間裡，它身邊的不少豬友都變成了熏肉、火腿，或者香腸。唯獨這隻豬，日夜操勞茶飯不思夜不能寐，日漸消瘦，乍一看，還以為是只營養不良的熊貓，怪可愛的。農夫心想，難道當初自己看走了眼，買錯了品種？既然如此，那乾脆當寵物豬養著好了，到時候高價賣給城裡人，現在城裡人的愛好很奇怪的。就這樣，這隻智慧豬便被留了下來，得以繼續它的深造之路。

到了這個地步，智慧豬終於嘗到了特立獨行的甜頭。作為一隻特權豬，它決定繼續進修，同時開始撰寫自傳。它甚至還有好多次溜進城裡的大學去聽課。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當然了，這是一隻不尋常的豬。

又過了不知多久，反正不久，天賦出眾的智慧豬順利完成了它的博士學業，成為了一隻博士豬，也就是有思想的豬。這絕對是豬類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從此打破了人類對地球智力的壟斷，開創了一個新時代。當然，不可避免地，豬也開始思考一些嚴肅而重大的哲學問題，比如「一隻豬的結局為什麼會是肉製品？」、「在培根的背後是一個怎樣的宇宙？」，諸如此類……這時的豬，已是著作等身——或者說等重了。然而它也不勝苦惱：身邊的豬們根本不在意什麼哲學數學，而人們也只不過把它當作一隻寵物豬對待。況且一般的人，恐怕也讀不懂什麼哲學吧，它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思考範圍，它是一直真正有思想的 豬。

終於有一天，這隻有思想的豬撞樹自殺了。不知是因為想不通某個問題，還是因為想通了某個問題。豬圈裡的一隻豬對旁邊另一隻吃得不亦樂乎的豬說道：「看吧，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而村裡的人，村裡的人也都跑到了那棵樹旁，滿滿地圍了好幾圈。他們都很奇怪，好好的，一隻豬怎麼會撞樹呢？

寫於2012年3月，2018年5月略作修改

配圖：陳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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