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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什麼樣的媽,心裡就沒點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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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留聲機


本文作者:宋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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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兒子放學回來,開始做作業,我都會順手拉上客廳的窗戶。即便如此,也不能阻絕從鄰居家客廳窗戶傳來的聲音,一位媽媽對兒子的咆哮。




我家樓層格局,大概為採光方便計,同層鄰居,高度差了兩米。這戶鄰居的窗戶,與我家客廳窗戶,在一個直角兩邊,直線距離不到三米。我家在高處,若願意,幾可俯瞰飽覽。縱能非禮勿視,距離如此,欲非禮勿聽而不可得。




鄰居新來,大概是去年下半年開學前後遷入。多數時候,只有母子兩人,上海本地口音。節假日一概寂寂無聲。孩子大致四五年級。聽其他鄰居聊起,果不其然,是他處另有大宅,買這座上海還說得過去的學區房,是為孩子上學方便。




能如此,家境自是不錯。然而,每天聽到持續的咆哮,讓我很難把這個家庭與「幸福美好」聯繫到一道。




聽久了,咆哮也分得出花色。




「你剛才想什麼了呀?傻子嗎?啊~」聲音多數是鏗鏘而豐滿的,堂堂之陣,正正之師。




「你懂不懂懂不懂知道我為你花了多少心血多少錢啦……」聲音是細碎緊促尖銳的,彷彿看見當媽的口中異形般細碎的利齒開開合合。




「你這樣下去就只有掃大街,掃大街都沒人要啊……」多沉鬱悲傷,秋風秋雨愁殺人。




有時是長時間的靜默,「duang」的怒敲桌子聲,伴隨著氣急敗壞的厲吼,突如其來,驚得人不禁向客廳窗戶審上一眼,怕玻璃會被這高殺傷力的武器撞出裂縫。




孩子通常只是嘟嘟囔囔,也會哭哭啼啼,有時據理力爭,多數情況下,都被居高臨下地壓制住火力,一口一個「好了呀好了呀」表示臣服。




不知道是運氣還是概率使然,我的上一個住處,小區居民主要是上海中心城區某地的拆遷戶,也有類似鄰居。衛生間窗戶開在天井,對面單元人家幾乎每天打孩子。多半是父親,母親有時也下手。相比而言,母親的暴力還伴隨著高亢的責罵,原因總是因為學習,動手有專用工具,打得甚是紮實,男孩十歲上下,滿屋飛逃,殺豬般高叫,伴隨追逐腳步聲,在天井中迴旋放大,清清楚楚。幾次聽不下去,想去敲開房門干涉甚至報警,終究忍住。




另一位老友,兒子也在十歲左右。孩子媽的情況,與前面那位「咆哮媽」鄰居程度相若。夫妻因此事多次爭吵,每吵,孩子媽必反過來指責他未盡責任。老友無可奈何,頗為絕望,夫妻關係,趨於冰點。他年少時深怪母親管教責罵甚急,耿耿於懷至今。現下酒後吐槽:「從前覺得遇見了最糟糕的媽,現在才知道她已經比很多當媽的好上何止十倍。」




「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比對孩子大吼大叫、用語言傷害自己孩子的母親形象更醜陋,更可怕了。」老友這話,說得很認真。









把「咆哮媽」的事發在微信朋友圈,瞬間收集數十跟評,多是寶媽,有過咆哮史,跟評自嘲。




這不是局部的個人經驗,是普遍現象。甚至早在「咆哮媽」這件事之前,已經多次在不同社交場合,聽到各路孩子媽互相交流經驗,自曝如何咆哮,烈度如何,孩子如何可憐,自己如何失控,神情輕鬆怡然,有時轟然笑做一團。




我常常不解。

把自己對孩子的語言暴力甚至肢體暴力公然講述出來,還有欣然之態,能讓我覺得更為荒唐的,恐怕只有公開交流出軌心得了。她們似乎並不真正覺得自己的語言暴力,其實對孩子是一種實打實的傷害,甚至堪稱一種罪惡——哪怕是以母愛的名義也不行。






反語言暴力海報




「咆哮媽」情狀之普遍,嗅覺靈敏的自媒體公號自是不會無視,段子層出不窮:「不談學習,母慈子孝,連摟帶抱;一談學習,雞飛狗跳,嗚嗷嗷叫;讓老人血壓高,讓鄰居不睡覺;前一秒如膠似漆,下一秒叮哐就削。給孩子的愛,像極了一句歌詞:愛恨就在一瞬間。盡職盡責,精神分裂,這就是我們生活的真實寫照。」




很多「咆哮媽」看到這段,大概真的是「會心」,並且敢於「一笑」的。




是收入低導致的問題嗎?「貧賤夫妻百事哀」?顯然不是。如我那位女鄰居,家裡縱不富貴,也算小康了吧,可話語中每每仍然有面對貧窮的緊張,對「掃大街」命運的極端恐懼,以至於習慣性地拿來恐嚇孩子。




是個人修養的問題嗎?也不是。如我那位老友,說孩子媽之前一直是理性溫和,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老友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採訪了一些當爸的。輔導作業,當然也有抓狂的時候,不過,大部分情況下,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少有語言暴力,而且,對孩子的學習成績排名,更大大咧咧。




我毫無為男性特別辯護的意思。去網上搜一下,那些父母因為孩子學習成績不好而毆打甚至打死的新聞,男女都有。但是,男性使用暴力本就更普遍,而且往往與酗酒等行為有關,但這些案件中的女性,通常都是在清醒的情況下對孩子實施傷害。




很多虎媽說,自己是「喪偶式育兒」。是當爸的沒盡到責任嗎?袖手旁觀還冷嘲熱諷的父親當然有,但不可能那麼多。話說回來,假如真是這樣,那麼問題就不再是對子女的教育方式,而應該是整個婚姻都出現了大問題。




正像我那位老友抱怨的,分歧不在於要不要嚴格要求子女學習,而在嚴厲的程度和方式。假如做父母的不能自控,不能自覺有效減少語言暴力,那麼,這種高標準的教育還有意義嗎?

假如父母中一方願意接受孩子將來可能平庸,更在意他年少時心靈的健康,那麼,父母中的另一方,是否還要堅持自己的「高標準」,並因而導致雙方在子女教育上出現投入落差,使另一方被動地變成「甩手掌柜」?






解勇創意作品《語言暴力》




遺憾的是,多數情況下,女性願意默認在這種境況下,自己確實遭遇了「失敗的婚姻」,而婚姻在實質意義上的失敗,使教育孩子作為女性唯一的、再也不能失去的稻草的含金量,高到了天際。




是的,我們在說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虎媽,不是高期望值或通常的「嚴厲」,而是在極度的焦慮和壓力下,女性作為「母親」身份的變形,導致對自己的孩子有長期的語言暴力甚至肢體暴力,包括言語的侮辱和傷害、恐嚇。








過分焦慮的母親,就其普遍性而言,是中國的一種特殊現象。歷經近代以來的政經巨變,中國女性逐漸成為家庭撫育的絕對權威中心,甚至是家庭關係的權力中心。日常經驗可以證明,中國女性有更多家庭財務上的支配權,在小店用支付寶付賬,收款賬號八成都是女性。




另據統計,中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近70%,舉世無雙。法國男人的勞動參與率不過62%,印度女人的勞動參與率才28%。

從傳統被拋進現代的中國女性,一方面迅速接受了新的角色,另一方面,這種新的社會角色對她提出的要求,比如更多服從,追求結果,排斥感性,很多是與女性所熟悉、習慣的傳統角色定位相悖的。現代職業削弱了女性在傳統社會中賴以生存的親密關係,加之男權文化的殘餘仍無處不在,導致很多女性的成長過程,都不斷面臨著自我否定、自我懷疑,要用一種迎合姿態面對社會壓力。




大多數能輔導孩子學習的女性,都多少有過這樣的經歷。這樣的經歷,更容易讓她們習得把握確定性的技能,更願意相信「努力」帶來的成功,更容易保持強迫學習的習慣。她們對於失去「出色」「優秀」評價的恐懼,甚至大於一般的男性。「不輸在起跑線上」,對她們更像是內置代碼,而非可以商榷的命題。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一方面更著意學習各種育兒和教育的理論,另一方面,拿孩子來攀比,卻是無法擺脫的本能。這種攀比,已經超越了傳統的虛榮、攀比、由不安全感導致的控制欲之類的資源性緊張,與其說是關心孩子的命運,不如說,相當大部分,是她們自身價值焦慮的投射。




隨著早教理念興起,女性受教育程度提高,監督孩子做作業,給孩子選擇課外補習班,都成為母親主導的領域。很多母親可以在父親不在場的情況下完成孩子生活學習的全套服務,父親角色已經在現實中已可有可無。高度依賴孩子的母親,也不可能放棄這種自己主導孩子生活的局面——對很多母親來說,以孩子為中心的事務,已經成為她這一時期生活方式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所以,更多時候,不是缺失的父親導致焦慮的母親,恰好相反,常見的是焦慮的母親導致缺失的父親。處於焦慮中的家庭成員,會習慣表現強勢,在由此導致的衝突和對抗中,男性家庭成員處理衝突的常見策略就是迴避。




另一個不能忽視的因素,是獨生子女家庭的內部結構。在傳統大家庭中,撫育孩子並不算特別繁重的工作,孩子也不會缺少玩伴。而小規模家庭下,母親們不得不同時充當撫育者和玩伴的雙重角色。這是傳統母親很難擁有的更親密的母子關係,卻也同時意味著要維繫母親權威,對母親的要求更高,需要母親克服自身焦慮和不安全感需求。在小家庭規模之下,用與別人家孩子比較的方式來吼叫孩子,不僅容易失效,也可能給孩子帶來更多心理陰影。







全球兒童安全組織Safe Kids的海報








假如那些失控、失態的教育方式,來自於「咆哮媽」們更深層次的內心需求,那麼,譴責家庭中父親角色的缺失或不足,督促他們「盡到責任」,能從根本上消解她們的焦慮嗎?




而且,由於女性會認為自己的付出的代價巨大(也確乎如此),更容易助長母親對子女的掌控欲,以「討債」的心態繼續有聲或無聲的「咆哮」。然而,在新技術提供衛護的背景下,「被咆哮」的孩子可能會更早進入與父母特別是母親的疏離期。「90後」孩子吐槽親媽的流行,新版「小蝌蚪找媽媽」的創意,也許只是個序曲。







最後能留下的,除了好成績帶來的光鮮靚麗,少不得,還有些互害的創傷。




除了可能對孩子造成的後遺症,過度焦慮也會損害到其他家庭關係,特別是夫妻關係。




據調查,非丁克夫妻的婚姻滿意度在婚後逐年下降,當孩子進入學前期,滿意度跌至冰點;此後十多年時間一直在低位徘徊,拐點出現在孩子進入成年早期,也就是等到孩子讀大學以後,夫妻的婚姻滿意度才開始緩步回升,甚至會超過剛結婚的時候。




看起來倒是有些令人莞爾的效果。但毫無疑問,對很多「咆哮媽」來說,這種遲來的歲月靜好也可能再不會來到,被破壞的情感,並不是總能如期如願修復。




身為人母的女性如果不能對自身價值的認知加以調整,這種兼具被迫與主動選擇的角色,就很難擺脫。然而頗為遺憾,能克服內心緊張,自如調適改換角色的人從來少之又少。於是「咆哮媽」近乎成為某些女性的宿命,隨之而來的一切破碎與傷害,註定難以更改。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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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溫涼處守望,記下人的聲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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諶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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