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更多自主性公司，融入全球經濟需更多「乾糧」

從宏觀的角度出發，中國經濟發展到今天，它的增長方式已經發生了變化。

原文：《融入全球，中國還要準備哪些？》

作者：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　孔愛國

這些變化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中國經濟增長趨勢的變化。近年增長趨勢不像過去往上沖，出現了往下走的轉折，呈現「L」型。經濟增長缺乏往上的力量，主要是過去政府直接投資拉動的短平快式高增長基本結束了，政府主導的投資在很多領域出現了產能過剩。現在要做的都是長期的、以市場為基礎的工作。

關於增長趨勢，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里也有精確的判斷。2020年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通過精準扶貧很容易在短期內解決問題；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如果中國GDP增長率下降到5%，15年人均GDP也會翻一倍，要達到16000美金，相當於目前中等收入國家的底線；2050年要「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如果中國人均GDP再翻一倍，大概要達到32000美金，相當於發達國家的底線。這個判斷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中央形成了共識，不再追求單方面速度的增長，而注重平衡性的發展。

二是經濟結構的變化。中國經濟增長的結構其實在十八大之後已經悄悄地發生了變化。2013年以前投資佔主導，2013年以後，特別是2015年以後，驅動中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的地位發生了變化，過去是投資這駕馬車為主，現在是消費這駕馬車越來越佔主導性地位。消費力量的增長，說明中國經濟慢慢走入正常軌道。經濟結構的變化也告訴我們關注的重點是要考察大眾消費行為，需要去研究消費的特徵、消費信心的變化，以及變化過程中的商業機會。

三是經濟政策的變化。這一屆中央政府在不斷調整過去靠發放貨幣、開發土地、刺激投資等經濟政策來維持經濟增長。過去的發展總結出來就是放大槓桿，它所形成的後果讓政府很被動。自2016年下半年到2017年上半年，銀行間的同業利率差不多上漲了一倍左右，貨幣政策正式進入一個穩健的階段，企業不太過度任意利用槓桿的放大功能。

四是中外經濟的比較。中國企業家的PMI指數要比美國的、歐洲的、日本的相對低一些。中國融入這個世界40年，享受到很多的好處，但是市場化的企業家精神並沒有激發出來。過去中國是模仿性生產大國，不是創造性生產大國，國內經濟環境對企業家精神產生了遏制的情況。現在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市場化的企業家，如果沒有市場化的企業家，創新、創業都是一句空話，中國很有可能會陷入中等收入的陷阱。

開放市場是要提升生產力

中國經濟今天所面臨的種種挑戰，比過去的幾十年面臨的挑戰更大。改革開放之初我們弱小，融入全球時別人的態度是歡迎的，因為他們認為你對全球市場沒有任何衝擊力。但是，四十年後的今天，中國作為全球化的一員所處的地位不一樣了，生產能力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別人對我們的要求當然越來越高。

中國為什麼要全球化？開放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總設計師回答過，開放的目的就是走和平與發展的道路，讓中國人真正富起來。要富必須把財富創造出來，所以開放首先要獲得生產能力。如果生產能力沒有提升，開放就意味著把資源送給別人，把自己的市場讓給別人。

怎樣獲得生產能力呢？上世紀80年代有兩個實現途徑，一是通過簡單的原材料加工出口，吸引外匯（當時叫創匯）；二是吸引外資，用它的機器設備、資本裝備我們的勞動力。等到完成了資本的積累，才有可能實現真正的產業輸出，把有相對競爭力的產品與服務賣到全世界。然而實際情況是由於條件制約，我們用市場、用資源去換外匯時，國內的生產的內生性增長並沒有形成，導致整體上出現貿易的不平衡。雖然總體上順差較大，但國內資源破壞嚴重、環境惡化。

總結過去在融入全球化當中的缺失，中國出口企業的個體能動性比較差。所有企業都想賺錢，而且是賺快錢。每一個公司都有內在的成長邏輯，只圖眼前賺快錢，不去投入、不去研發的企業，是沒有未來的。

融入全球必須打造更多的自主性公司

2001年11月12日，中國正式成為WTO的成員。WTO的規則要求所有公司的行為必須是自主的，即自主經營、自負盈虧，這背後說明了公司治理的合理性。公司所有的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都必須得到尊重和保證，利益相關者不僅包括公司管理層、股東、債權人，還有供應商、銷售商、客戶等，每一方的利益都必須得到保證，這才是公司最為核心的東西。換句話說，加入WTO，出口型企業也不能破壞其客戶的利益。

融入全球經濟，企業行為影響的是全球市場的穩定性。以國有企業為代表的非自主性公司最容易授人以柄。其企業治理中最大的難點在於管理層缺少公司經濟的長期權利，長遠利益得不到保證。國有企業的合約不像民營企業有委託代理關係，因為國有資本全民所有，所以找不到委託人。政府委託國資委代理相應職能，國資委與企業領導人簽訂的實質為代理方與代理方簽的合約，雙方都是代理方，合約一定是短期的。

管理層的短期契約，導致公司行為的短期化這是一個不需要爭的事實，公司管理層追求本期經濟利益，且服務於授權方，讓我們的政商關係相當複雜。這一現象在改革開放40年來沒有得到根本解決，這對企業發展是極為不利的，對中國經濟而言也是十分困難的，已經嚴重影響中國融入全球。

企業缺少長期成長的後果是什麼？因為公司沒有成長性，對研發不重視，只能模仿，所以對產權概念相對模糊，更不要說知識產權了。管理層也在追求政治利益，短期內完全有可能把公司規模做得很大，這樣有很大可能無暇顧及保護公司的其他利益相關者，這給中國經濟的全球化埋下許多定時炸彈。中興事件便是在海外市場引爆的其中一枚定時炸彈。

中國經濟要融入環球，必須靠自主性公司，否則未來我們將會受到全球更多的、讓國人莫名其妙的制裁。「自主性」集中體現為公司治理，表象是企業自主經營、自負盈虧，深層次是割斷政商關係。割斷意味著企業家做得再好永遠都是企業家，政府官員做得再好永遠都是官員，杜絕兩者交叉，從根本上遏止企業的成長紊亂。因此，儘快建立職業化的企業家市場與職業化的政府官員隊伍顯得十分緊要。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07期第2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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