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閨蜜，飄落在天涯
赤菱
我走了那麼遠的路，百轉千回，就是為了與你相遇
一
我想寫寫老楊，我學生時代的閨蜜。
仔細想想，我與老楊有多久沒見面了呢？好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現在想起她的時候，她的輪廓在我的腦海裡面已經變得模糊。
我想念她少女時候明媚的樣子，而不是現在發來的照片，油光滿面的肥膩婦女。
我與老楊相識於初中，高中時候是我們感情最深厚的幾年。
我們一同穿著黑色的牛仔衣，剪了短短的毛寸，相互勾搭著肩背穿過校園的角角落落。
每個周五放學，我和老楊一同騎著自行車，飛奔在回家的路上。校門口有一個很陡的大坡，我騎不上去，老楊每次到了坡跟前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騎上去，她把自行車停在坡上面，回頭看著還在吃力推著自行車步行的我，擺出勝利的姿勢。
可她不管騎車速度有多快，始終都會等著我。
高二那年，我被老楊帶壞了，她跟別人學會了上網，然後讓我翹課帶著我去網吧上夜機。
那是2007年，那時候上夜機，我們就會QQ聊天和聽音樂，聊個網友，就覺得那是很酷的事情。
所以我和老楊整夜整夜地戴著耳機聽著音樂，不停地加著陌生的朋友，跟他們聊著亂七八糟的話題。哪怕今天，那些陌生的朋友我們一個也沒有記住名字，他們早已沉寂在QQ好友的列表裡，那時候，也認為是特別有意思的事情。
我所在的高中，屬於放羊式管理，學習全靠自覺，遲到曠課老師基本不管，我和老楊都是需要用鞭子抽著打著才願意學習的人。
這種鬆散的管理制度下，我們遲到，曠課，翻牆，什麼事情都干過，幹了壞事的老楊，永遠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這樣的結果是每次考試我們兩個都排在班級的後十名。
二
當然，我和老楊也吵過架。
那次吵架我已經忘記是什麼原因了，那是高三第一學期，當別人都在浴血奮戰為高考努力的時候，我倆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們吵了架，好像很嚴重，彼此都不理對方了。
我思考了多日，覺得我跟老楊作為閨蜜，除了一起玩樂，做壞事以外，沒做過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快要高考了，我不想考個三百多分惹別人笑話，我就悄悄給老楊寫了一個紙條，我告訴她，我想通了，我們依然是好閨蜜，但是我們在一起只會相互影響學習，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不要理對方了，專心學習，等高考完以後，我們再和好。
我讓同學把紙條傳給了老楊，果然從那以後老楊再沒有理過我。
不過有一次除外。
那時候我哥哥從樓上摔了下來，渾身多處粉碎性骨折，爸媽都去醫院照顧哥哥，周五的時候，我獨自回家，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床上特別難受，我想起了老楊，我需要老楊的安慰。
我給她打了電話，她家離我家還有一段距離。
她一個女孩子，二話沒說，在黑漆漆的夜裡騎著自行車飛奔到我家，我打開門看見老楊穿著黑色的牛仔衣站在門口的時候，我覺得她像一個英雄一樣，我忍不住對著她哭泣。
那一晚，我和老楊躺在床上，徹夜未眠，我們說了好多話，多到從天黑說到天明都沒有說完的話，直到現在，我還在懷念那時候的我們，如今，再也找不到願意彼此徹夜長談的人。
我們談曾經，談理想，談遙遠的未來，我們說以後都要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三
高考我和老楊都考得不怎麼樣，我去了西安東郊一所學校上了個三流大學，老楊在西安的西郊上一所爛學校，我們之間隔了一個西安市。
上了大學以後，我還在懷念與老楊過去的日子，當同寢室的女孩研究怎麼化妝，怎麼穿衣的時候，我永遠素麵朝天剪著短短的毛寸，穿著中性的衣服，然後在周五的時候倒兩趟車去老楊的學校，睡在她的宿舍。
可是上了大學的老楊變了，她開始留長發，她颳了眉毛，她用了美白護膚品，更關鍵的是，我看見老楊穿了胸罩。
而我和老楊都是平胸，年紀輕輕就擁有了自己的飛機場，以前我們從不穿內衣，也沒什麼可罩的。
老楊穿了胸罩，皮膚白皙，她越來越有了女人的樣子。
看到老楊的變化後，我覺得自己應該跟她同步，才有閨蜜的樣子。
我也開始留長發，開始穿胸罩，哪怕只是一個空瓢瓢，但這不影響，我跟老楊走在一起，就像一對姐妹花一樣。
有老楊的時光不寂寞，周內的時候我們聊QQ，周末的時候，我們會去對方的學校睡覺。而整個學生時代，老楊都沒有談過男朋友。
有人會懷疑我們是同性戀？真不是的。
因為大學畢業的那年，老楊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男人。
四
大學畢業的時候，老楊被學校老師介紹去北郊的一家煤炭公司做出納，而我那時候正忙著找工作，所以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
工作不忙，老楊無聊，在QQ上面聊了個網友，搞了段網戀。
老楊交往的這個男朋友，名叫陳誠，比我們大三歲，是陝北的暴發戶。
陳誠第一次來見老楊的時候就帶老楊去大飯店吃了頓飯，給老楊買了名牌衣服，老楊本來就長得高挑靚麗，經過這樣一裝扮，直接氣質甩我幾條街。
我農村出身，沒見過世面，我第一次見陳誠的時候，他請我和老楊去KTV唱歌，陳誠和老楊都屬於五音不全的人，那是我第一次去KTV，興奮的我整整唱了一晚上。
陳誠每個月都來找老楊，他每次來找老楊的時候，我都能跟著混好吃的，所以我一直覺得陳誠人不錯，最起碼他從來沒有嫌棄過我這個電燈泡，而且捨得為老楊花錢。
所以那時候我認為他們兩個以後應該是能走到一起的。
可後來他們還是分了手，老楊說陳誠有了別人。
那是老楊的初戀，老楊不甘心，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即使陳誠早已跟別人上了床，老楊也還是想找他去問一句沒用的話：有沒有愛過？
老楊單槍匹馬坐了幾個小時的大巴車去了陝北，打聽了好久找到了陳誠的家裡。
對於老楊的到來，陳誠的父母不屑一顧，陳誠更是一副「都分手了你還來找我幹嘛」的樣子。
老楊沒有問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又獨自乘著大巴車，一路流淚回到西安。
五
那是2011年，那時候的我因為專業水平太差，沒有一技之長，在西安沒找到工作，打算去江蘇闖天下。我背著簡單的行囊，懷揣500塊錢去了江蘇，老楊給我發來QQ消息說：混不好你就別回來了。
在江蘇的那一年，我過著如機械一樣的生活，我在生產線上組裝零件，日復一日，每天加班到十點，我疲憊的像只狗，自然跟老楊聯繫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找了男朋友，但他是個騙子，不但騙了我的青春，還騙了我的錢，我被情感和生活打擊的遍體鱗傷，在江蘇待了一年以後我又灰溜溜跑回西安。
老楊公司給安排了高檔小區住宿，那是個雪天，我乘火車從江蘇歸來，半夜三點到西安站，老楊知道以後從下午就開始在火車站等我，一直等到半夜。
我從出站口出來，看見老楊穿著黑色的羽絨服裹得緊緊，老遠地看見我，老楊高興地沖我揮舞著手臂。
我看見了老楊，飛奔過去，老楊問：「冷嗎？」
我點點頭，老楊說：「走，吃飯。」
我們兩個攙扶著，挽著手走在半夜的西安火車站，老楊帶著我去吃酸湯水餃，我很餓很冷，連湯都喝了個精光。
吃完以後打上的士去老楊的公寓睡覺。
車上輕輕播放著音樂《琵琶語》，我聽得舒心，靠在老楊的肩膀，睡得安穩。
六
老楊說羨慕我，懷揣500塊錢就敢跑出去闖蕩，我說那沒啥。其實我不好意思說的是，我拿著500塊錢，光路費就花去200多，雖然工廠管吃管住，但是我沒有被褥，也沒錢買，我在光床板上睡了一個多月，那時候已經進入深秋，我凍得夜夜咳嗽，同寢室的人還以為我有啥傳染病。
但這些我都沒有告訴老楊，我只給老楊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去了東方明珠，去看了復旦大學，去了蘇州園林，看了寒山寺，美的不得了。
我還鼓勵老楊去外面闖蕩，我還信誓旦旦地說，年輕的時候不要追求安逸，一定要出去多走走，女人嘛，一定要豐富自己的內心和靈魂，老楊聽我說這些的時候，總是很贊成地點點頭。
我在老楊的公寓住了一個多月，蹭吃蹭喝，老楊還說，我要永遠這樣混著，她也願意養我。
可我有一顆躁動的心，我還是想出去，我不願留在西安，我覺得雖然外面的世界撞得我頭破血流，但我最起碼可以飛得遠。
我又買了車票，我去了崑山。
在崑山待了一年多，這一年的時間，我也慢慢變得好了起來，我在工廠里做IE工程師，每天有做不完的SOP，依然忙得像狗，跟老楊也不怎麼聯繫。
七
2013年過年的時候，老楊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她說她辭了西安的工作，她也要學我，也要出去闖蕩，我很高興，這是我一直期盼的事情，我以為老楊要來投奔我。
可老楊卻說她要去廣東中山，她說她認識了一個男人，在中山那邊做燈具生意，她要去投奔他。
老楊認識的這個男人，自然是在網上認識的，她說那男人對她很好，沒見過面就給她買了幾千塊錢的首飾寄了過來。
我讓老楊小心，老楊說沒事，她義無反顧地坐上火車去了中山。
在老楊離開西安的這一年，我卻漸漸地對外面的世界越來越厭倦，我想回到家鄉，想找個男人結婚生孩子。
2014年的夏天，我又回到了西安，這次我不打算再出去了，我想踏踏實實在西安找份工作，安安穩穩地生活。
也是在2014年的年底，老楊回來了，帶著她那個在中山做燈具生意的男朋友。
老楊的父母聽說她要遠嫁廣東的時候，氣得不行，說什麼都不同意。
老楊帶著她的男人，來我家找我，她穿著寬大的衣服，坐在我家裡，一臉不開心。因為她男朋友在跟前，我不好說什麼，我們說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話，老楊就回去了。
老楊走後，我媽告訴我，老楊懷孕了。
我不相信，因為我們一直是那麼好的朋友，即使她懷孕也會第一時間告訴我，她沒有說，我就不相信她懷孕。
八
老楊帶著男人回來跟父母商量婚事，沒有商量成功，過了年，老楊又跟著男人去了廣東。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外地的男人，感情也不是很深厚，既然父母不同意，那就分手算了，為什麼還要跟他走？
老楊說我不明白，老楊說她懷了孩子。
我的世界崩塌了，我忽然覺得我與老楊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她即將為人母，她為她肚子裡面的孩子考慮，而我，還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我知道老楊是一定要嫁給那男人的，我也知道即使老楊的父母再怎麼不願意，老楊也很快要結婚了，畢竟她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
老楊要結婚了，要當媽了，我忽然想瘋了一樣想找一個男人結婚，跟上老楊的步伐，那麼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聊男人，聊孩子。
我相親很多次，始終沒有找到我願意的人，我覺得我與老楊註定要漸行漸遠了，不管是距離上，還是精神上。
九
老楊遠嫁以後，我們聯繫的越來越少，見面的機會也少之又少，即使後來我也嫁了人，當了媽，那又怎樣，老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她的孩子已經上幼兒園，已經不屑於與我談孩子屎尿屁的事了。
有一天，老楊說，年輕的時候，我總是在外面跑，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她也想跟我一起討論，可她當終於鼓起勇氣出去了，我卻回來了。
老楊說她的遠嫁是受我影響，如果我一直留在西安陪在她身邊，那麼她的心也不會躁動。
老楊說，廣東的世界很精彩，你來嗎？
我看著我那躺在床上裹著紙尿褲還不會走路的孩子，微笑地回她，我不去。
生了兩個孩子的老楊越來越胖，看起來油膩膩，卻每天繁忙的沒時間打理自己。
但我的相冊里永遠存著一張老楊的照片，她穿著紫色的短袖，站在我的旁邊，仰著頭，笑著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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