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最值得遇見的不是吳哥窟，而是高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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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千世界，我們能相遇的幾率只有千萬分之一，所以遇見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旅途不僅僅只有風景，最打動人心的是那些遇見的人。微博@STUPID雲大俠的丈夫把高棉之行的遇見，化作文字，匯成長文，一字一句皆是肺腑之言。
1
極其善良的司機小明
小明同學，我們在淘寶上預約的包車司機，出生於泰柬邊境的馬德望省，今年三十二歲，家裡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他是我們第一個接觸到的柬埔寨人，可以用極其善良來形容。在柬埔寨的前三天里，小明開著一輛SUV帶我倆完整地走遍了吳哥窟的大小外三圈，無論從言語還是行動，永遠在為別人著想。
每次下車開始遊覽前，他會認真告訴我們景區路線和需要注意的旅遊陷阱，看到我們從寺廟裡出來，則一定是老遠沖我們跑來，左手冰水，右手濕巾，臉上露出標誌性的憨笑。小明很健談，時不時還會教我們幾句地道的高棉語。
在旅遊旺季，他幾乎每天都在為自由行遊客提供吳哥景區包車服務，像五月這樣的淡季則會在沒有包車任務時，轉而做起三輪車夫，騎著一輛tuktuk到賓館旅店門口拉客人到酒吧街，每單賺個一美元左右。
我們曾經問過他，你一年四季從早到晚都跑在這幾條公路上會不會很無聊？
他笑了笑，說不會。
其實，繁忙的工作並沒有徹底讓小明脫貧致富。他至今還住在暹粒市區一間4平方米的廉租房裡，而立之年沒有什麼積蓄，賴以謀生的車還有漫長的還貸之路，每天辛苦奔波自然又失去了自己的時間。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他卻在近兩年中，每天早上堅持上一小時的漢語課，與人交流時刻透著積極和樂觀。他曾對我們說:「我努力工作和學中文，我想讓我的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2
保持微笑才能做出美味
Aunon（音），高棉廚房頂級廚師，一個開朗自信的女人，為我們上了一堂精彩絕倫的烹飪課程。
柬埔寨地處東南亞的十字路口，受歷史和地理因素影響形成了其獨特的飲食文化。如果讓我總結，這種飲食文化有非常矛盾的特質。柬埔寨平原湖泊眾多，卻未導致飯稻羹魚的單一飲食結構。
無論你來自何處，只要到柬埔寨，就會發現這裡的食物與眾不同、奇怪，甚至有些「邪惡」。食物的多樣性在這裡被體現得淋漓盡致，加之近代柬埔寨戰亂頻繁，使得上世紀的柬埔寨人民長期在水深火熱中食不果腹，於是這裡的飲食文化便發展出異常粗獷的一面，對於柬埔寨人來說，食物只要能維持生命，便生冷不忌，各種植物、各種猙獰的動物以及它們的內臟，甚至毛蛋、蜥蜴、大蜘蛛，他們也都來者不拒。
雖然這看起來有些重口，但你若覺得吃這樣的飯菜即等同於嚙柴吞針，那就大錯特錯了。一旦親自烹飪起高棉菜來，你就會發現精緻和細膩才是這裡飲食文化的另一面。
曾經有的民族揶揄蘭卡人，說蘭卡人做飯最大的特點就是無論多美味的食物，到他們手裡就會變得巨難吃。理性的人對這種看法自然不能過分認真，可不得不說高棉人做飯的特點卻是這種看法的反面。在他們手中，任何不起眼的食材都能烹出意想不到的好味。
那天下午，Aunon帶領我們穿梭於老市場的攤位不停地遴選著，在與我們的交談中，不時發出一串串爽朗的笑聲，遠處的當地人三兩個聚在一起，一碗河粉一杯茶，即是一段悠閑的時光。
回到廚房，我們不斷地重複著最基礎的工作，把一件件食材切成丁、切成末，再用巨大的杵研碎。高棉菜系既堅持自我，又博採眾長，一邊探索著當地香料的潛質，一邊也把泰國咖喱、越南魚露奉為上賓。我驚訝於其炮製的繁複，也期待著會有奇蹟的誕生。
終於，在十幾種香料的混合體下到鍋中的一剎那，謎底揭開了！異域美食特有的香氣撲面而至。短短兩個小時，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上餐桌，Aunon高興地宣布下課，同學們開始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大快朵頤。時至今日，我仍然無法相信我居然會有一個柬埔寨老師，更無法想像對東南亞飲食一竅不通的我們，居然烹飪出了最正宗的柬埔寨國菜——柬式春卷和Amok。
「仔細，並保持微笑，才能做出美味！」Aunon老師在我一臉緊張地煮咖喱時如是說。
3
報以善意，回以微笑
Mark，Pisat（音）和他的夥伴們，我們入住酒店的工作人員，一群熱情快樂的大男孩。
記得有人提到過，如果說柬埔寨至今還有什麼可以領先於中國的，那一定就是她的服務精神了。我對此種觀點深表認同。社會之所以為社會，是因為每個人都在服務於他人，現代社會更如是，無論達官顯貴還是販夫走卒，概莫能外。但若從民族性格來看，我們華夏民族確實不太適合做簡單重複的服務工作。我們安於現狀又過於急躁，我們追求穩定卻又不甘寂寞。
曾有一個很深刻的比喻，中國的巴士售票員在第一天上班接待第一位旅客時，肯定是主動熱情的。重複收款、出票100次後，他熟習了自己的工作，開始變得平靜下來，不再更多地與乘客溝通。而當工作了三個月，每天都重複100次完全一樣的任務流程時，他的臉上恐怕就只有無奈和厭惡的表情，若在此期間面對的又是同樣缺乏耐性的乘客，那他就會喪失最起碼的工作熱情，到最後認為只要不出差錯就可以了，至於服務態度、業務水平以及更深入的交流都可以統統放到一邊。
這種情況在柬埔寨很少發生。一個同樣的崗位工作了三年的柬埔寨售票小哥，在一天內接待完200人之後，依然可以微笑著把車票遞給第201位客人，並詳細地告知乘車信息。這無關乎職業素養，而是不同文化的傳承使然。高棉人對服務細節的精益求精不輸給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加之前人給他們留下的世界遺產，使得柬埔寨旅遊業在和平之後迅速崛起。
我們到達暹粒的第一晚，Mark在前台接待了我們，為我們辦理入住並呈上了當地特色的檸檬黃瓜汁作為welcome drink。
其實，中文名字在高棉體系里是很不容易拼寫和記憶的，其難度就好像讓我們中國人記住一個冗長且擁有奇怪發音的柬埔寨人名一樣。不過從那一晚之後，Mark和他的夥伴們牢牢地記下了我們的姓名。
每晚我們從四十度的室外一下子回到涼爽室內時，他們總會微笑著沖我們打招呼，接著自然而然展現出民族特有的親和力，像話家常一般與我們聊起天氣、見聞和吳哥的歷史。
第二天我們用早餐時，一個小哥偶然看到我去自助區舀了一勺辣醬加在了酸湯麵中。於是在接下來的每一天里，我們的酸湯麵旁便總會多出一碟辣醬和半顆檸檬。
短暫的旅行中，我們無比動容於無微不至的服務精神。在暹粒的最後一晚，我特別到前台感謝他們，並與他們話別，對於我這樣的舉動，他們先是有些驚訝，而後便高興得不能自已。
後來我從小明那裡得知，當今柬埔寨人的收入普遍不高，在暹粒會說流利英語的酒店人員月薪也不過200美金左右。囿於經濟條件和國家政策，國民絕大多數都沒有護照，除泰、寮、越三個鄰國以外，柬埔寨普通百姓一生很難到達其他國家。但縱使如此，當我真誠地向他們說出「Welcome to China」的時候，他們的眼神里流露出發自內心的興奮與感動，雙手虔誠合十，用柬埔寨人特有的禮儀錶達著謝意。
當我回到房間，一份莫大的驚喜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這是我們所有旅行中第二次收到這般的幸福，Mark和他的夥伴們在臨別之際送給我們一份甜點，盤子的空白處用巧克力醬寫道：「We thank you ＆ will miss you」。
4
遇見更大的世界也許就是人生意義的一部分
我很贊成一種觀點，遇見更大的世界也許就是人生意義的一部分。
每去一國便長一國的見識，風景次之，人文尤重。在柬埔寨，這種感覺更加明顯。過去和現在猶如一個天平的兩頭，我們在時空里不斷挪移，每天迎著朝陽奔向那個曾經的鼎盛王朝，痴迷於美輪美奐的吳哥古迹中，佇立在「摩柯婆羅多」浮雕前感受正義之師在神明庇佑下戰無不勝。
甫一離開，便再次回到了現實。酷熱農田上瘦牛兒百無聊賴地尋樹納涼，馬路坑窪，正通往某個破敗而喧囂的小鎮，未開發國家的標配在這裡一應俱全。這種感覺非常容易讓人恍惚，直到將要離開時，重新體味在暹粒的生活，我才忽而覺得我們不應該如此割裂地看待一種文明的傳承。
世界上的民族數以兩千計，然而留下吳哥窟般輝煌印記的卻屈指可數，這樣的民族，其後裔絕不是愚頑魯鈍之輩。滄海桑田之後，柬埔寨寂靜的土地彷彿依然積聚著磅礴的力量，並在國家浴火重生後將力量傳遞給新一代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使之信仰佛陀的存在，使之善良，使之勤奮。
古往今來，悠久文化一旦加持於朝氣蓬勃的人民身上就必然會帶來複興的希望。無論是司機小明，廚師Aunon，酒店裡的Mark，Pisat，亦或是老市場狹窄商鋪里的年輕商販，頂著烈日耕耘的稻農，爬上十幾米高的棕櫚樹去摘棕櫚果子的少年，你都可以直觀感受到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著，感受到他們正發自內心的微笑，雖然平凡，雖然貧窮，但也是一種生活態度。那一顆顆堅定的心就像洞里薩濕熱叢林中的野花，在高溫驟雨下含苞，直至不屈綻放。
這就是柬埔寨，我們到達的第一個，被聯合國劃分為「最不發達」的國家，貧窮落後，甚至原始。可是當你真正到達後，你就會發現，這些標籤縱使客觀存在於此，卻並沒有自然而然地和「野蠻」聯繫在一起，依託這個王國生長的並非淺薄到無的底蘊，而是扶南、真臘、吳哥、金邊的燦爛文明。
高棉民族在二十世紀的一百年里經歷了太多苦難。和平在我們眼中唾手可得，但在柬埔寨人的眼中卻甚為奢侈，從法國殖民到日寇侵略，再到本國內戰，無不如是。及至紅色高棉血腥統治時期飽經塗炭，知識分子幾被殺戮殆盡，文化的斷層不可避免地降臨在這個古老民族的頭上。
可縱然如此，我們分明愈加清晰地感受到文化的生命力有多麼強大。古老高棉所孕育的民族精神，經過莫大摧殘後，依然像巍然矗立的毗濕奴神殿一樣滲透進現代柬埔寨人的血液里，衝破層層阻隔，成為他們心中偉岸的圖騰。面對千瘡百孔的家園，個體如螻蟻一樣卑微渺小，但是他們卻沒有選擇像螻蟻一樣苟安於世，反而拭乾血淚，再次樂觀地面對未來，從貧困線到溫飽線上起步，在惡劣的發展環境中，用善良和勤勞去爭取幸福。
正如柬埔寨古老諺語說的那樣，「身經百戰而成勇士」，在這裡，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衷心祝福美麗的柬埔寨在西哈莫尼國王的帶領下走向繁榮富強，願佛佑高棉，佛佑中華！
2018.05.19
中南半島上空
註：已獲@STUPID雲大俠 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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