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種蓮時光
我的種蓮時光
文：張傳鵬
「江南風景秀，最憶在碧蓮。娥娜似仙子，清風送香遠」「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蓮鄉景緻如此美妙，而作為蓮農，對蓮的花、葉、果、藕乃至泥土，都有更特別的感情。
1986年，我在廣昌縣高虎腦中學讀完了三年初中。我挑著書箱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時，就決定了此生做一個農民。當時我是放棄了決定前途命運的中考。老師和同學不明白成績優秀的我為何棄考，固執的我當時沒有說出真實的原因，我怕考取了重點高中父親也變不出錢來供我。棄考，與父親一起種田，我很簡單地做了這個決定。
此後的歲月里，我與父親幾乎每天都在田裡勞作。集體分得的耕地，必須精確算好：留一份田種稻子，剛好夠一年的口糧；留一份田種煙葉，收完煙葉再種的稻子夠交公糧，其餘大部分田就要種蓮了。種蓮的田不能用會「發火」的田（連續種蓮多年的田容易得「腐敗病」，俗稱蓮「發火」），種煙葉的田也必須每年輪換，不然容易壞煙。只有稻子不挑地，但不可多種，因為種稻穀不划算。為了能多種蓮，我總是把門口好耕作的早稻田換取別人更遠的中稻田，一畝可以換兩畝，而且這種田特別適合種蓮，因為這種田以前沒有栽種過蓮，蓮愛「打生」。這種田塊的缺點是比較貧瘠，改變的辦法是「摘青」，就是當蓮長到兩三片葉子的時候，山上有一種灌木會長出一尺多長的新枝，把這種青綠的新枝摘下來踩到蓮田的泥土裡，不幾天整個蓮田的水都變成深色的肥水了，蓮長勢就好。於是，每年有十幾天時間我和父親就在山上「摘青」。農事不忙的時候，我還要去雞籠山開墾荒田，一片片長滿蘆葦的荒地，在我的鐮刀鋤頭下變成一塊塊梯田，很有成就感，更高興的是這種剛開墾的荒地，種煙種蓮都特別好，長勢喜人。
經過我們父子的辛勤打理，田裡的蓮花開得密密匝匝，蓮蓬飽滿結實，一年產量通常有一百五十公斤蓮子，可賣到兩千多元。但那時的提留款、統籌款很重，加上購糧折價以及村裡公益事業攤資，再還上當年的化肥貸款，所剩無幾，等過完年就沒錢了，來年下田還得貸款。雖然沒有更多的余錢，但吃穿是不用愁的，這對辛勞半輩子的父親來說已經很滿足了。我年華正好，能為家庭出一份力，閑暇時又能讀些自己喜歡的文學書籍，也算是愜意了。更讓我高興的是，父親竟然很大方地摳出錢為我買了輛「長征」牌自行車。唯一盼望的，是希望蓮子能賣到更多的錢，我能提門親事，讓家裡早日有個幫手。
1990年，我22歲，眼看村裡同齡人就剩我一個光棍了，奶奶和父親著急得很。這年的秋天，有位媒婆上門向我介紹了山那邊的一個女孩，認識後我對她說，我很窮，沒有錢給你買金子，買衣服，連彩禮也要賒賬。她說沒關係，以後我們可以多種地，多種蓮，什麼都會有的……
感謝上蒼賜予我一個勤勞善良的妻子！結婚後，我們租了一些田，種了更多的蓮。妻子懷孕後，每天除了洗衣、做飯和餵豬等雜事，還要和我們一起去外面勞作，頂著春寒挖藕種，冒著烈日撿蓮草，甚至一同去伐薪燒炭（烘蓮子用）。當她懷孕八個月時，還挺著大肚子挑著六七十斤重的毛蓮翻山越嶺去娘家加工，天快黑了還要趕回來，先用干蓮蓬蓮子殼和木炭燒好幾個火砵，然後一個一個蓮子捅去蓮心，最後烘乾，常常要忙到半夜以後。
我每天是天剛亮就起床，吃一碗妻子做好的米湯沖雞蛋，拿起毛筆就去蓮田裡授粉了。那幾年流行白蓮人工授粉，經人工授粉的白蓮沒有「指天光」，每朵花都不會浪費，個個蓮蓬籽粒飽滿。每天都有新花開放，每朵花都要授粉，雖然辛苦卻樂此不疲。人在花中走，常會想起讀過的古詩：「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艷。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灼灼荷花端，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沉醉於美的意境就會忘卻疲勞。
忙完授粉接著就要採摘蓮蓬。蓮蓬兩天采一次，多隔一天就老了不好加工，所以無論是烈日當空還是雷雨交加都要下田採摘。從日出到日落，從這一片到另外一片，天天都得摘蓮蓬。白天再累，晚上也不能休息，要從蓮蓬里剝出毛蓮，攤在篩子里放在露天下，第二天再請村裡有空閑的小孩或老人加工。加工蓮子是最費時的活，每個蓮子都要經手工把嫩皮搓掉。父親這個時候除了幫忙做蓮子，還要管理煙田、稻田和菜地。他總是默默地幹活，一刻也不閑著。
經過全家兩年的辛勤勞作，我們主要依靠種蓮的收入還清了我結婚欠下的債務。一對兒女的出生，為我們帶來了無窮的快樂和勞動的動力，我們加足馬力在家鄉的土地上繼續耕耘，日子逐漸好起來。後來，國家逐漸減免了農業稅，白蓮品種得到改良，引進了蜜蜂授粉，並逐漸使用機械耕作和加工白蓮，收入大幅度提高。令我欣慰的是，兩個孩子都讀完了大學，兒子在廣東實現他的創業夢想，女兒在家鄉從事自己熱愛的教學工作。如今，我和妻子已攜手走過了二十八個年頭，
美麗的蓮鄉，有千萬個蓮農家庭，他們與蓮結下不解之緣，生活有蓮心的清苦，更有蓮子的醇香！
END
來源：撫州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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